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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文白对照精华版) 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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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书卷三十三列传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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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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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苞字仲容,渤海南皮人也。雅旷有智局,容仪伟丽,不修小节。故时人为之语曰:“石仲容,姣无双。”县召为吏,给农司马。会谒者阳翟郭玄信奉使,求人为御,司马以苞及邓艾给之。行十余里,玄信谓二人曰:“子后并当至卿相。”苞曰:“御隶也,何卿相乎?”既而又被使到邺,事久不决,乃贩铁于邺市。市长沛国赵元儒名知人,见苞,异之,因与结交。叹苞远量,当至公辅,由是知名。见吏部郎许允,求为小县。允谓苞曰:“卿是我辈人,当相引在朝廷,何欲小县乎?”苞还叹息,不意允之知己乃如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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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迁景帝中护军司马。高祖宣帝闻苞好色薄行,以让景帝。帝答曰:“苞虽细行不足,而有经国才略。夫贞廉之士,未必能经济世务。是以齐桓忘管仲之奢僭,而录其匡合之大谋;汉高舍陈平之污行,而取其六奇之妙算。苞虽未可以上俦二子,亦今日之选也。”意乃释。徙邺典农中郎将。时魏世王侯多居邺下,尚书丁谧贵倾一时,并较时利。苞奏列其事,由是益见称。历东莱、琅邪太守,所在皆有威惠。迁徐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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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帝之败于东关也,苞独全军而退。帝指所持节谓苞曰:“恨不以此授卿,以究大事。”乃迁苞为奋武将军、假节、监青州诸军事。及诸葛诞举兵淮南,苞统青州诸军,督兖州刺史州泰、徐州刺史胡质,简锐卒为游军,以备外寇。吴遣大将朱异、丁奉等来迎,诞等留辎重于都陆,轻兵渡黎水。苞等逆击,大破之。泰山太守胡烈以奇兵诡道袭都陆,尽焚其委输,异等收余众而退。寿春平,拜苞镇东将军,封东光侯、假节。顷之,代王基都督扬州诸军事。苞因入朝。当还,辞高贵乡公,留语尽日。既出,白文帝曰:“非常主也。”数日而有成济之事。后进位征东大将军,俄迁骠骑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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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帝崩,贾充、荀勖议葬礼未定。苞时奔丧,恸哭曰:“基业如此,而以人臣终乎!”葬礼乃定。后每与陈骞讽魏帝以历数已终,天命有在。及禅位,苞有力焉。武帝践阼,迁大司马,进封乐陵郡公,加侍中,羽葆鼓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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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诸葛诞破灭,苞便镇抚淮南,士马强盛,边境多务,苞既勤庶事,又以威德服物。淮北监军王琛轻苞素微,又闻童谣曰:“宫中大马几作驴,大石压之不得舒。”因是密表苞与吴人交通。先时望气者云“东南有大兵起”。及琛表至,武帝甚疑之。会荆州刺史胡烈表吴人欲大出为寇,苞亦闻吴师将入,乃筑垒遏水以自固。帝闻之,谓羊祜曰:“吴人每来,常东西相应,无缘偏尔,岂石苞果有不顺乎?”祜深明之,而帝犹疑焉。会苞子乔为尚书郎,上召之,经日不至。帝谓为必叛,欲讨苞而隐其事。遂下诏以苞不料贼势,筑垒遏水,劳扰百姓,策免其官。遣太尉义阳王望率大军征之,以备非常。又敕镇东将军、琅邪王伷自下邳会寿春。苞用掾孙铄计,放兵步出,住都亭待罪。帝闻之,意解。及苞诣阙,以公还第。苞自耻受任无效而无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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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邺奚官督郭廙上书理苞。帝诏曰:“前大司马苞忠允清亮,才经世务,干用之绩,所历可纪。宜掌教典,以赞时政。其以苞为司徒。”有司奏:“苞前有折挠,不堪其任。以公还第,已为弘厚,不宜擢用。”诏曰:“吴人轻脆,终无能为。故疆埸之事,但欲完固守备,使不得越逸而已。以苞计画不同,虑敌过甚,故征还更授。昔邓禹挠于关中,而终辅汉室,岂以一眚而掩大德哉!”于是就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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苞奏:“州郡农桑未有赏罚之制,宜遣掾属循行,皆当均其土宜,举其殿最,然后黜陟焉。”诏曰:“农殖者,为政之本,有国之大务也。虽欲安时兴化,不先富而教之,其道无由。而至今四海多事,军国用广,加承征伐之后,屡有水旱之事,仓库不充,百姓无积。古者稼穑树蓺,司徒掌之。今虽登论道,然经国立政,惟时所急,故陶唐之世,稷官为重。今司徒位当其任,乃心王事,有毁家纾国,乾乾匪躬之志。其使司徒督察州郡播殖,将委事任成,垂拱仰办。若宜有所循行者,其增置掾属十人,听取王官更练事业者。”苞在位称为忠勤,帝每委任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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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始八年薨。帝发哀于朝堂,赐祕器,朝服一具,衣一袭,钱三十万,布百匹。及葬,给节、幢、麾、曲盖、追锋车、鼓吹、介士、大车,皆如魏司空陈泰故事,车驾临送于东掖门外。策谥曰武。咸宁初,诏苞等并为王功,列于铭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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苞豫为《终制》曰:“延陵薄葬,孔子以为达礼;华元厚葬,《春秋》以为不臣,古之明义也。自今死亡者,皆敛以时服,不得兼重。又不得饭唅,为愚俗所为。又不得设床帐明器也。定窆之后,复土满坎,一不得起坟种树。昔王孙裸葬矫时,其子奉命,君子不讥,况于合礼典者耶?”诸子皆奉遵遗令,又断亲戚故吏设祭。有六子:越、乔、统、浚、俊、崇。以统为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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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字弘绪,历位射声校尉、大鸿胪。子顺,为尚书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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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字弘伦,早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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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字弘祖,历尚书郎、散骑侍郎。帝既召乔不得,深疑苞反。及苞至,有惭色,谓之曰“卿子几破卿门”。苞遂废之,终身不听仕。又以有秽行,徙顿丘,与弟崇同被害。二子超、熙亡走得免。成都王颖之起义也,以超为折冲将军,讨孙秀,以功封侯。又为振武将军,征荆州贼李辰。颖与长沙王乂相攻,超常为前锋,迁中护军。陈眕等挟惠帝北伐,超走还邺。颖使超距帝于荡阴,王师败绩,超逼帝幸邺宫。会王浚攻颖于邺,颖以超为右将军以距浚,大败而归。从驾之洛阳,西迁长安。河间王顒以超领北中郎将,使与颖共距东海王越。超于荥阳募兵,右将军王阐与典兵中郎赵则并受超节度,为豫州刺史刘乔继援。范阳王虓逆击斩超,而熙得走免。永嘉中,为太傅越参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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浚字景伦,清俭有鉴识,敬爱人物。位至黄门侍郎,为当世名士,早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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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字彦伦,少有名誉,议者称为令器。官至阳平太守,早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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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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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苞字仲容,渤海郡南皮县人氏,生性儒雅旷达,富有智谋与机局。他容貌壮伟,仪表俊丽,但为人却不修边幅,不拘小节。所以,当时的人为他编了这样一句谚语说:“石仲容啊,美无双。”不久,县里就征召他为吏,让他在典农司马处当了个差。当时,正值县里担任谒者官职的阳翟人郭玄信奉命出使,到处请人当他的车夫。县里的司马就把石苞和邓艾分拨给了他。上路刚走了十多里地,郭玄信就对两人说:“你二人日后都能做到卿相。”石苞丧气地说:“一个臭车夫,还能当什么卿相?”接着,他又被派往邺城当差,在那儿公事却久久不能了结。石苞就暂时到邺城集市上贩铁为生。管理集市的“市长”沛国人赵元儒素以知人而闻名。他一见石苞,就大为惊异,因而与石结为至交,并屡屡当众为石苞的远大器量而发出慨叹。他断言,石苞日后必能官至公卿宰辅。从此,石苞就出了名。不久,石苞进见吏部郎许允,请求当个小县的县令。许允却对石苞说:“您本是我辈中人,我应当引荐您在朝廷为官,您为什么还要去当小县县令呢?”石苞回来后连连叹息,想不到许允竟能这样深知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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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石苞渐渐升官,做到了景帝部下的中护军司马。高祖宣帝听说石苞喜好女色,品行轻薄,就以此而责备了景帝一番。景帝辩解说:“石苞小节上虽略有不足,但他却有经邦治国的雄才大略。那些贞洁清廉的人士,未必都能经邦济世。所以,齐桓公才忘却了管仲曾经有过奢侈与僭礼的小过失,而录用了他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的大谋略;汉高祖才舍弃了陈平盗嫂的污点细行不予追究,而采纳了他六大奇计那样的神机妙算。石苞虽然还不能向上与管、陈两位贤人相比,但他毕竟也是今日难得的人选、英才呀!”听了这番话,司马懿脸上的不悦之色才渐渐得到了消解。不久,石苞就调任做了邺城的典农中郎将。当时,魏国的王侯大多数居住在邺城治下。尚书丁谧一时贵宠无比,与那些王侯们同在邺城争权夺利、追逐时尚。石苞及时上奏,列举了丁谧许多不法的事端劣迹。从此,石苞就更加得到了称许。接着,他又历任东莱、琅邪两郡的太守,所到之处也都很有威望与惠德。不久,他就升任了徐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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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帝在东关兵败时,唯独石苞率所部全师而退。司马昭指着他自己所执掌的符节对石苞说:“我真悔恨当初没有把这东西授予您掌握,让您来处理军机大事。”于是就升迁石苞为奋武将军、假节、监督青州诸处的军事。及至诸葛诞在淮南兴兵谋反,石苞当即统领青州诸路军兵,督率兖州刺史州泰、徐州刺史胡质,简选精兵锐卒作为机动部队,用来防备外来侵犯的敌寇。孙吴派遣大将朱异、丁奉等人前来迎战。诸葛诞等叛将把粮草辎重留在都陆,率轻兵渡过黎水来犯。石苞等率魏军迎击,大破诸葛诞军。魏将泰山太守胡烈用奇兵绕道偷袭都陆,把诸葛诞存留在那里的辎重烧了个尽净。吴将朱异等只得收拾余众仓惶败退。寿春平定了,石苞也被拜为镇东将军,封为东光侯,假符节。不久,又让他代替王基都督扬州诸处军事。石苞因此也入朝,进了一趟京。应当返回驻地了,石苞依礼去向当时的魏少帝高贵乡公曹髦辞行,被魏少帝挽留下来说了一整天的话。出朝后,石苞对后来的晋文帝司马昭警告说:“这个小皇帝,可不是一个寻常的君主啊!”几天以后,就有了成济弑灭高贵乡公的事变发生。此后,石苞就官位晋升,当上了征东大将军。俄而,又升迁做了骠骑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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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帝逝世时,贾充、荀勖等大臣商议对司马昭实行什么样的葬礼而未能确定。石苞当时奔丧回京,闻知此事后痛哭着说:“创立了如此基业的伟人,难道还能用对人臣的礼仪为他送终吗!”就这样,用对帝王的礼仪为司马昭送葬才被确定下来。此后,石苞每每与陈骞劝谕魏室幼主,说大魏的历年寿数已临近终结;对人间的帝业,天命已经另有所瞩。及至魏室把帝位禅让给晋,石苞是出有大力的。晋武帝司马炎即帝位后,立即升迁石苞做了大司马,进封他为乐陵郡公,加官为侍中,并赐给了他羽葆和鼓吹等一整套公侯的仪仗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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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诸葛诞破灭以后,石苞就一直留在淮南前线担任镇守、安抚要职,所部士马强盛,管辖的边境事务渐多,权力也渐大。石苞既勤于军政诸事,又能用威德感服人心物望。淮北监军王琛轻视石苞出身寒微,又闻听童谣说:“宫中的大马几乎变成了驴畜,都因为有块大石头压得它不舒服。”借此机会,王琛就密修表章告发石苞,说他暗中曾与吴国人结交通连。恰好,早些时又有望气的人散布说:“不久东南方向将要有大规模的兵祸战乱兴起。”及至王琛的表章送到,晋武帝对石苞就很是怀疑。当时正逢荆州刺史胡烈表奏说吴人将要大批出动寇略,石苞也听说吴国的师旅将要进犯,他就兴筑壁垒堤坝,拦截江河流水,用来巩固自身的防守。晋武帝听说这事后,对羊祜说:“吴国人每次来犯,常常与我方守将勾结,东西呼应。无缘无故的,石苞却偏偏要这样造作,难道说他果然有不顺反叛的意向吗?”羊祜虽深深地替石苞剖白、说明,可是晋武帝仍然对他心存疑虑。恰遇石苞在朝中作尚书郎的儿子石乔在皇上召见他时,竟然终日也不到场。晋武帝就认为,这是石苞必反的征兆。他心中暗要讨伐石苞,而表面上却把这一意图暂时掩盖了起来。于是他就下诏,以石苞不能准确预料贼兵形势、盲目地筑壁垒拦截流水、烦劳和骚扰百姓为由,罢免了石苞的官职。接着,又派遣太尉、义阳王司马望率领大军征召石苞,用来防备有可能出现的非常事变。另外,又敕令镇东将军、琅邪王司马伷率军从下邳会师寿春,以防变乱。在大兵压境的严峻形势下,石苞采用了属下曹掾孙铄的计谋,主动放弃了兵权,步行出营,只身住到都亭馆驿中待罪反省。晋武帝听说这事后,怒意渐解。及至石苞亲身来到皇宫殿阙前谢罪时,晋武帝就已不再究其罪过,而让他仍以公侯的高位回家反省去了。石苞回家后,也以受朝廷重任报效不力自感耻辱,而毫无怨望、不服的神色和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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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邺城的奚官督郭廙上书朝廷为石苞辩理鸣冤。晋武帝为此而下诏说:“前任大司马石苞忠正公允、清廉明达,才略足可经营世务。他干办致用的功绩,凡是他历任之处皆有案可稽。宜于让他掌管教化章典,用来赞助时下的政务。就用石苞做司徒吧!”有关主管部门却上奏说:“石苞前不久曾犯有过失、经历了挫折,能力不胜其任。以公的身份让他回家思过,就已经够宽大仁厚的了,不宜对他再加升迁录用。”晋武帝再次颁诏说:“吴人轻狡脆弱,到了也不会有什么能为。所以处理疆界上的防务军事,只要完善与加固我方的守备,使得敌军不能轻易越界突破,也就是了。先前,因为朕与石苞的应敌计划略有不同,朕认为他把敌方力量考虑得过于厉害了,所以才征召他还都,准备另外授予他新的职务。昔年,东汉开国名臣邓禹虽然在关中之战里偶遇挫折,但他最终却辅佐汉室,成就了帝业。怎么能因为一点小过失,而抹杀了一个人的大功德呢!”于是,石苞便就任了司徒的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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