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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卷五十一列传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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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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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文德顺圣皇后长孙氏,长安人,隋右骁卫将军晟之女也。晟妻,隋扬州刺史高敬德女,生后。少好读书,造次必循礼则。年十三,嫔于太宗。隋大业中,常归宁于永兴里,后舅高士廉媵张氏,于后所宿舍外见大马,高二丈,鞍勒皆具,以告士廉。命筮之,遇《坤》之《泰》,筮者曰:“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坤厚载物,德合无疆。牝马地类,行地无疆。变而之《泰》,内阳而外阴,内健而外顺,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象》曰:后以辅相天地之宜而左右人也。龙,《乾》之象也。马《坤》之象也。变而为《泰》,天地交也。繇协于《归妹》,妇人之兆也。女处尊位,履中居顺也。此女贵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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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元年,册为秦王妃。时太宗功业既高,隐太子猜忌滋甚。后孝事高祖,恭顺妃嫔,尽力弥缝,以存内助。及难作,太宗在玄武门,方引将士入宫授甲,后亲慰勉之,左右莫不感激。九年,册拜皇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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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即位,立为皇后,赠后父晟司空、齐献公。后性尤俭约,凡所服御,取给而已。太宗弥加礼待,常与后论及赏罚之事,对曰:“牝鸡之晨,惟家之索。妾以妇人,岂敢豫闻政事。”太宗固与之言,竟不之答。时后兄无忌夙与太宗为布衣之交,又以佐命元勋,委以腹心,出入卧内,将任之朝政。后固言不可,每乘间奏曰:“妾既托身紫宫,尊贵已极,实不愿兄弟子侄布列朝廷。汉之吕、霍,可为切骨之戒,特愿圣朝勿以妾兄为宰执。”太宗不听,竟用无忌为左武候大将军、吏部尚书、右仆射。后又密遣无忌苦求逊职,太宗不获已而许焉,改授开府仪同三司,后意乃怿。有异母兄安业,好酒无赖。献公之薨也,后及无忌并幼,安业斥还舅氏,后殊不以介意,每请太宗厚加恩礼,位至监门将军。及预刘德裕逆谋,太宗将杀之,后叩头流涕为请命曰:“安业之罪,万死无赦。然不慈于妾,天下知之,今置以极刑,人必谓妾恃宠以复其兄,无乃为圣朝累乎!”遂得减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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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所生长乐公主,太宗特所钟爱,及将出降,敕所司资送倍于长公主。魏徵谏曰:“昔汉明帝时,将封皇子,帝曰:‘朕子安得同于先帝子乎!’然谓长主者,良以尊于公主也,情虽有差,义无等别。若令公主之礼有过长主,理恐不可,愿陛下思之。”太宗以其言退而告后,后叹曰:“尝闻陛下重魏徵,殊示知其故。今闻其谏,实乃能以义制主之情,可谓正直社稷之臣矣。妾与陛下结发为夫妇,曲蒙礼待,情义深重,每言必候颜色,尚不敢轻犯威严,况在臣下,情疏礼隔,故韩非为之说难,东方称其不易,良有以也。忠言逆于耳而利于行,有国有家者急务,纳之则俗宁,杜之则政乱,诚愿陛下详之,则天下幸甚。”后因请遣中使赍帛五百匹,诣徵宅以赐之。太子承乾乳母遂安夫人常白后曰:“东宫器用阙少,欲有奏请。”后不听,曰:“为太子,所患德不立而名不扬,何忧少于器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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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从幸九成宫,染疾危惙,太子承乾入侍,密启后曰:“医药备尽,尊体不瘳,请奏赦囚徒,并度人入道,冀蒙福助。”后曰:“死生有命,非人力所加。若修福可延,吾素非为恶;若行善无效,何福可求。赦者国之大事,佛道者示存异方之教耳,非惟政体靡弊,又是上所不为,岂以吾一妇人而乱天下法?”承乾不敢奏,以告左仆射房玄龄,玄龄以闻,太宗及侍臣莫不歔欷。朝臣咸请肆赦,太宗从之,后闻之固争,乃止。将大渐,与太宗辞诀,时玄龄以谴归第,后固言:“玄龄事陛下最久,小心谨慎,奇谋秘计,皆所预闻,竟无一言漏泄,非有大故,愿勿弃之。又妾之本宗,幸缘姻戚,既非德举,易履危机,其保全永久,慎勿处之权要,但以外戚奉朝请,则为幸矣。妾生既无益于时,今死不可厚费。且葬者藏也,欲人之不见。自古圣贤,皆崇俭薄,惟无道之世,大起山陵,劳费天下,为有识者笑。但请因山而葬,不须起坟,无用棺椁,所须器服,皆以木瓦,俭薄送终,则是不忘妾也。”十年六月己卯,崩于立政殿,时年三十六。其年十一月庚寅,葬于昭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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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尝撰古妇人善事,勒成十卷,名曰《女则》,自为之序。又著论驳汉明德马皇后,以为不能抑退外戚,令其当朝贵盛,乃戒其龙马水车,此乃开其祸源而防其末事耳。且戒主守者曰:“此吾以自防闲耳。妇人著述无条贯,不欲至尊见之,慎勿言。”崩后,宫司以闻,太宗览而增恸,以示近臣曰:“皇后此书,足可垂于后代。我岂不达天命而不能割情乎!以其每能规谏,补朕之阙,今不复闻善言,是内失一良佐,以此令人哀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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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元年八月,改上尊号曰文德顺圣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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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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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文德顺圣皇后长孙氏,长安人,隋右骁卫将军长孙晟的女儿。长孙晟的妻子,是隋扬州刺史高敬德的女儿,生了皇后。皇后幼时好读书,就是在最匆忙的时刻,也必定依照礼法的规定办事。十三岁时,嫁给太宗。隋大业年间,曾回到长安永兴里的娘家省亲,皇后舅舅高士廉的妾张氏,在皇后所住房子的外面见到一匹大马,高两丈,鞍子、马络头俱全,就把这事告诉士廉。士廉让占卜吉凶,卜到的卦是由坤卦变成泰卦,负责占卜的人说:“坤卦的彖辞说:坤的德高到了极点,万物依靠它而生长,并且以和顺承奉上天。坤厚实能载万物,各种德会聚,广远无边。雌马属于阴道地类,能行走于广远无边之地。变而为泰卦,泰卦的彖辞说:内在阳刚而外表阴柔,内在刚健而外表柔顺。此卦的含义是天地气相交通而使万物生长顺畅。泰卦的象辞说:君主辅助天地生养万物,使各得其宜,以帮助百姓。龙,是乾卦的形象。马,是坤卦的形象。变而为泰卦,指的是天地气相交通。泰卦的爻辞符合归妹卦的意思,是妇女的征兆。依照王弼的注释,这爻辞说的是妇女处于尊位,履行不偏不倚的中道,保持和顺。这女子的尊贵,不能用言语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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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元年,册封为秦王妃。这时太宗建立的功业已高,隐太子对他的猜忌更厉害。皇后尽孝服侍高祖,对妃嫔们恭顺,竭力弥补缝合,成为太宗的内助。等到事变发生,太宗在玄武门,正领将士们入宫授给兵器盔甲,皇后便亲自到现场慰问勉励,将士们无不感动奋发。九年,册封为皇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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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即位,立为皇后,追赠皇后的父亲长孙晟为司空、齐献公。皇后的禀性特别节俭,所有使用的物品,只求够用而已。太宗对他更加以礼相待,常同她谈到赏罚的事情,回答说:“‘母鸡报晓,国家将灭亡。’妾作为妇人,怎敢参与政事。”太宗坚持同她谈政事,皇后竟不回答。当时皇后的哥哥无忌从前和太宗是贫贱之交,又因为是辅佐太宗立国的元勋,太宗把他当成心腹,让他出入卧室,准备将朝廷政事交托给他。皇后坚持说不可以,常找机会对太宗说:“妾已托身皇宫,尊贵到极点,实不愿自己的兄弟子侄遍列于朝廷。汉代的吕、霍两家,可作为深刻的教训。特别希望圣朝不要任用妾身的哥哥当宰相。”太宗不听,竟任用无忌为左武候大将军、吏部尚书、右仆射。皇后又暗中让无忌自己竭力要求让位,太宗不得已而答应,改授开府仪同三司,皇后心里才高兴。皇后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安业,嗜酒贪杯,奸诈刁滑。齐献公去世的时候,皇后和无忌都年幼,安业将他们赶回他们的舅舅家里,皇后很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常请求太宗对他厚加礼遇,安业官做到了监门将军。等到安业参与刘德裕的叛乱活动,太宗准备杀他,皇后却叩头流泪为他请求活命说:“论安业的罪恶,处死一万次也不该赦免。但他对妾不仁慈,天下人都知道,现在处以极刑,人们必定会以为妾依仗天子的宠爱对哥哥进行报复,这岂不是要成为圣朝的一个过失吗!”于是安业得以减罪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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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亲生女儿长乐公主,太宗特别钟爱,等到将出嫁的时候,便命令有关主管部门给她陪嫁多于长公主一倍。魏徵进谏道:“从前汉明帝的时候,准备封皇子,皇帝说:‘朕的儿子怎么能同先帝的儿子一样呢!’之所以称为长公主,实因为她比公主更尊贵,情况虽然和汉明帝的时候有所不同,道理却无差别。如果让公主出嫁时的礼品超过长公主,按道理恐怕是不可以的,希望陛下考虑。”太宗下朝后把他的话告诉皇后,皇后赞叹道:“曾听说陛下看重魏徵,颇不知其中的缘故。现在听到他的谏词,确实能用礼仪来制止君主的私情,可说是一位正直的国家栋梁之臣。妾与陛下共髻束发,结为夫妻,委屈陛下以礼相待,情义深重,妾每次进言都一定察颜观色,尚且不敢轻易冒犯威严,更何况臣下,感情疏远等级相隔,所以韩非认为劝说君主很困难,东方朔也说不容易,实在是有原因的。忠言逆于耳而利于行,是君主急须办理的事务,采纳它社会就安宁,拒绝它政治就混乱,真诚地希望陛下审慎对待,那么天下人就很幸运了。”于是,皇后请求派宫中的太监带丝织物五百匹,到魏徵的住宅赐给魏徵。太子承乾的奶妈遂安夫人常禀告皇后说:“东宫的器物用品缺乏,请求增置一些。”皇后不听,说:“作为太子,所忧虑的应是道德不能建立,声名不能传扬,用不着忧虑什么缺少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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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八年,随从太宗到九成宫,皇后染病,情势危急,太子承乾入宫侍奉,秘密启奏皇后说:“医生药品全用尽,您的身体仍不见痊愈,请向天子进言,要求赦免罪犯,并举行仪式,度俗人出家,入于佛道,希冀能以此获得福佑。”皇后说:“死生命定,不是人力所能超越的。如果修德以求福能够延长生命,那么我平素不做恶事;如果行善不起作用,那么还有什么福应该去追求呢!发布赦令是国家的大事,佛道这东西只不过向人们表示有异方的宗教存在罢了,不仅施政的要领没有弊病,(无须发布赦令,佛教的所谓功德,)又是皇上所不做的,岂能由于我一个妇人的缘故而破坏天下的法度?”承乾不敢向天子进言,把这事告诉左仆射房玄龄,玄龄报告天子,太宗及近臣无不哀泣叹息。朝臣都要求发布赦令,太宗听从,皇后听到消息后坚决反对,于是取消赦令。病危时,与太宗诀别,当时玄龄因有过错解职归家,皇后坚持说:“玄龄侍奉陛下最久,小心谨慎,各种奇计秘谋,他都参与策划或知道内情,竟然没有一个字泄露,不是有大罪过,希望不要抛弃他。又妾的本族,因为是天子的姻亲而受到宠信,既然不是因为有德而被任用,就很容易陷于灾难之中,要让他们长久保全,千万不要将他们置于权贵的地位,只以外戚的身份参加朝会,就是很幸运的了。妾活着的时候既无益于世,现在死去不应该多破费。而且葬是藏的意思,无非要人们看不见罢了。自古以来圣人贤人,都崇尚薄葬,只有没仁义德政的时代,才大造陵墓,耗费天下的人力物力,为有见识的人所讥笑。妾只要求依山而葬,不须起坟,不用棺椁,所需随葬物品,都用陶、木材料做成,能节俭送终,就是不忘记妾了。”十年六月己卯,在立政殿逝世,当时三十六岁。这一年十一月庚寅,葬于昭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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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曾搜集古代妇女的善事,编成十卷,书名叫《女则》,亲自为它作序。又曾写论文驳斥汉代明德马皇后,认为她不能抑制、贬退外戚,让他们在当朝居于极尊贵的地位,却就他们车马的奢侈发出警告,这不过是开通灾祸之源,却对一些非根本性的事作防备罢了。而且告诫管事的人说:“这书是我用来自我防范的。妇人的著述没有条理,不想让天子见到,千万不要把这事说出去。”逝世后,宫中管事的人报告天子,太宗看到书后更增加悲伤,把它拿给近臣们看,说道:“皇后这书,足可留传后世。我不是不懂天命而不能割舍私情,因为她常能以正言相劝,补朕的过失,现在不再听到她的善言,这是我家里失去一个好助理,所以令人悲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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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元年八月,改进了皇后的尊号为文德顺圣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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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文白对照精华版) 旧唐书卷五十四列传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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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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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建德,贝州漳南人也。少时,颇以然诺为事。尝有乡人丧亲,家贫无以葬,时建德耕于田中,闻而叹息,遽辍耕牛,往给丧事,由是大为乡党所称。初,为里长,犯法亡去,会赦得归。父卒,送葬者千余人,凡有所憎,皆让而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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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七年,募人讨高丽,本郡选勇敢尤异者以充小帅,遂补建德为二百人长。时山东大水,人多流散,同县有孙安祖,家为水所漂,妻子馁死。县以安祖骁勇,亦选在行中。安祖辞贫,白言漳南令,令怒笞之。安祖刺杀令,亡投建德,建德舍之。是岁,山东大饥,建德谓安祖曰:“文皇帝时,天下殷盛,发百万之众以伐辽东,尚为高丽所败。今水潦为灾,黎庶穷困,而主上不恤,亲驾临辽,加以往岁西征,疮痍未复,百姓疲弊,累年之役,行者不归,今重发兵,易可摇动。丈夫不死,当立大功,岂可为逃亡之虏也。我知高鸡泊中广大数百里,莞蒲阻深,可以逃难,承间而出虏掠,足以自资。既得聚人,且观时变,必有大功于天下矣。”安祖然其计。建德招诱逃兵及无产业者,得数百人,令安祖率之,入泊中为群盗,安祖自称将军。鄃人张金称亦结聚得百人,在河阻中。蓚人高士达又起兵得千余人,在清河界中。时诸盗往来漳南者,所过皆杀掠居人,焚烧舍宅,独不入建德之闾。由是郡县意建德与贼徒交结,收系家属,无少长皆杀之。建德闻其家被屠灭,率麾下二百人亡归士达。士达自称东海公,以建德为司兵。后安祖为张金称所杀,其兵数千人又尽归于建德。自此渐盛,兵至万余人,犹往来高鸡泊中。每倾身接物,与士卒均执勤苦,由是能致人之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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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涿郡通守郭绚率兵万余人来讨士达。士达自以智略不及建德,乃进为军司马,咸以兵授焉。建德既初董众,欲立奇功以威群贼,请士达守辎重,自简精兵七千人以拒绚,诈为与士达有隙而叛之。士达又宣言建德背亡,而取虏获妇人绐为建德妻子,于军中杀之。建德伪遣人遗绚书请降,愿为前驱,破士达以自効。绚信之,即引兵从建德至长河界,期与为盟,共图士达。绚兵益懈而不备,建德袭之,大破绚军,杀略数千人,获马千余匹,绚以数十骑遁走,遣将追及于平原,斩其首以献士达。由是建德之势益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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