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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98879 侠的人格与世界 [:1707296157]
1707298880 侠的人格与世界 游侠的娱乐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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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98882 这也是很能见出侠的人群特征的一个方面。在这方面他们多所经心,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只是对春秋时期游侠先驱的日常娱乐史籍很少记载,战国、秦汉以后,才经史家或文士的实录开始为人所认识。综其活动的大概,大抵有斗鸡飞鹰、走马纵犬、击剑骑射、搏揜饮宴和冶游宿娼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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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98884 斗鸡,包括斗鸭、斗鹅,是古代常见的娱乐活动,春秋战国时已有,两汉沿袭不衰,如鲁恭王即十分喜好此戏。唐时因得到天子的喜好,更是风靡天下。据陈鸿《东城老父传》载,乃有“生儿不用识文字,斗鸡走马胜读书”之说。几乎与斗鸡同时,走马纵犬之戏也风行开来。由《汉书·东方朔传》所谓“郡国狗马蹴鞠剑客辐辏”,可以想见当日的盛况。唐代走马纵犬更为一班富贵世家与纨绔子弟所热衷。斗鸡意在较力,狗马主要用以出猎打围,或赛跑决胜负。此外,还有伺养鹰鹘的风习,伺者要训练鹰鹘驯从己意,纵收自如,颇费工夫。宋元以降,随各种民间杂耍以及戏剧的发展,这些游戏再不像汉唐那样风行,但也并未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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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98886 由于费时费力又花销巨大,从产生那一天起,上述游戏几乎就为富豪之家或社会游手所垄断。侠虽财不及王公贵族,与九五之尊更不可较力,但如前所说,他们无需躬耕垄亩以求温饱,亲治常业以为生计,靠行侠立名,或交通连结权贵富室,攻剽掠卖横抢硬夺,大多可维持远胜于一般百姓的优裕生活,所以行义任侠之余,时常会呼朋引侣,相邀行此,以销漫长之永日。而由于天性刚烈,大多轻骠悍勇,偏尚强力,斗鸡养鹰可以给他们一种强烈的刺激;走马纵犬,正如近人张亮采《中国风俗史》所言,“本足以厉尚武精神”,对他们更有吸引力,以至“东郊斗鸡罢,南皮射雉归”,乐此不疲。至于无论是斗鸡养鹰还是走马纵犬,本身又可以赌胜赢钱,自然也是使得不愿安分守己赚辛苦钱的他们对此情有独钟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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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98888 史载汉代游侠睢孟就好“斗鸡走狗”[25]。汉末袁术“少以侠气闻,与诸公子飞鹰走狗”[26]。刘备“好交结豪侠,年少争附之”,“不甚乐读书,喜狗马”[27]。隋游侠周罗睺“好鹰狗,任侠放荡”[28]。乞伏惠“便弓马,好鹰犬”[29]。有“京师大侠”之号的刘居士“聚徒任侠,不遵法度”,更是“每鹰绁犬,连骑道中”[30]。明初宋克少年为侠,也好“学剑走马”[31]。另据李日华《味水轩日记》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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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98890 (赵)肩吾名任,癸未进士也。初选中书舍人,每休浴即出四猎,臂鹰从棋盘街行,鹰耸翅欲奋,如有所睹。肩吾即命解绦,纵其搏击。鹰入朝宁间,为执法所纠。谪外县丞,已稍迁令,又迁廷评,即弃去。今为侠于胶莱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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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98892 好任侠或不为异端,好养鹰到不愿为官,较之游侠先辈诚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与此相关,侠还多好渔猎之事。如南朝宋时有何迈素豪侠,“好犬马驰逐,多聚才力之士”[32]。陈时周迪为游侠,也每“以弋猎为事”[33]。他如北齐高乾平素只知“以射猎自娱”[34],隋虞庆则“以弋猎为事”[35],麦铁杖“不治产业,每以渔猎为事”[36],究其何以都好此戏,想必也是从中求得一种刺激和享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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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98894 如果说走马纵犬正足以扬厉尚武精神的话,那么击剑骑射是更为直接的尚武活动。正因为是这样,历代游侠十分偏嗜。古时击剑与一般人理解的执剑斩刺不同,后者叫用剑,击剑则指“以剑遥击而中之”[37]。游侠先驱如豫让谋刺赵襄子,拔剑三跃而击之,行的就是此术。荆轲好读书击剑,更不必说。汉代尚武之风不减,“郡国狗马蹴鞠剑客辐辏”,这所谓“剑客”既有专门击剑用剑者,他们有的投入军队,如李陵军中就多“荆楚勇士奇材剑客”[38],有的与豪门权贵乃或游侠相往还,如南朝陈时即多“剑客”与游侠阳固交往[39],也包括一部分喜用剑击剑的游侠,如汉初楚地大侠田仲即喜剑。其他如三国魏时游侠严幹“好击剑”[40],蜀徐庶“好任侠击剑”[41],吴鲁肃“少年壮节,好为奇计,天下将乱,乃学击剑骑射,招聚少年”[42]。唐李白早年也曾“击剑为任侠”[43],并亲赴山东鹊山湖畔,投书名闻天下的裴旻:“如白,愿出将军门下。”[44]不过击剑毕竟是古技,唐宋以后不再那么常见,相对而言用剑则十分普遍。如宋陈慥就“使酒好剑”[45]。清石达开自小任侠,文武备足,“门下食客繁,多两粤无赖子,惟日与健儿数十辈驰马骑射,击剑舞槊以为乐”[46]。这里所谓的“好剑”、“击剑”皆指用剑而言,剑简直成了游侠不可须臾离开的神兵和重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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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98896 骑射与击剑稍稍不同,它为历代侠者所通好。前及鲁肃即好此术。十六国时成汉的游侠李庠“善骑射”,“弓马便捷,膂力过人”[47]。隋周罗睺“任侠放荡”,也“善骑射”[48]。唐宋以降侠日趋社会化,常以勇悍和孔武有力立名,并以此为本钱投身军中步入仕途,所以于此一道用力颇勤。如宋人元达出身农家,因不耐耕稼之苦,弃锄为侠,后投赵匡胤,以“负膂力,善射”补御龙直队长,由此不断升迁,累官至京城巡检。[49]李毂、李彦仙等人的情形也与之相类。元人张柔“善骑射,以豪侠称”[50],刘伯林“好任侠,善骑射”[51],也大抵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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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98898 搏揜,又称“博掩”,据颜师古解释,前者指六博,是一种局戏,“用六箸六棋,故称;后者为“跳钱戏也,俗人谓之射意,一曰射数,或云博戏”[52],乃意钱之属,即俗称摊钱,“皆谓戏而取人财也”[53]。两者发源很早,可上溯至春秋战国时期,晋以后又发展出樗蒲、双陆、格五等戏,与搏揜一样流行,上自帝王下至庶民都好为之。如《汉书·吴王濞传》载孝文帝时,吴太子入朝,得待皇太子饮博,因争道不恭,被太子击杀。唐时武则天也曾亲置九胜博局,令文武百官为戏,杨国忠即以善樗蒲得入供奉。但最热衷此道的除那些游闲公子、市井浮手,所谓“世之纠帅蒲博者,谓之公子家”[54]外,就是游侠。当日,荆轲就曾与鲁勾践博,因争道为鲁叱去,荆轲为人深沉,不愿计较,故嘿而逃去。汉代大侠剧孟好趋人之急,振穷济困,但也“好博,多少年之戏”[55]。南朝宋时游侠臧质“少好鹰犬,善蒲意钱之戏”[56]。陈时徐度性倜傥,不拘小节,“嗜酒好博,尝使僮仆屠酤为事”[57]。隋末唐宪“不治细行,好驰猎,藏亡命,所交皆博徒轻侠”[58]。哥舒翰“纵蒲酒于长安市”[59]。宋焦继勋游三晋间,为轻侠,“以饮博为务”[60]。郭进也“嗜酒饮博”[61]。也正是因为侠与此道有如此密切的关系,人们常将他们与一般博徒等视连称,如隋末李渊父子卑身下士,结交天下豪杰,就博徒与游侠一并收罗,太子建成更是“所从皆博徒大侠”[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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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98900 豪饮与赌博一样,也是侠十分喜好的消遣,故前人述侠的日常活动,多连言“饮博”、“蒲酒”,这一点通过前面的引述已可看到,这里再作一些补充。今天可知第一位嗜饮纵酒的侠是荆轲,他曾日与狗屠及高渐离豪饮燕市,“酒酣以往,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于市中,相乐也。已而相泣,旁若无人”[63]。汉代大侠陈遵更酷嗜杯中物,常常“日出醉归,曹事数废”。他还有一怪脾气,好拉人同饮,似乎唯有如此才出得味道。《汉书·游侠传》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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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98902 遵耆酒,每大饮,宾客满堂,辄关门,取客车辖投井中,虽有急,终不得去。尝有部刺史奏事,过遵,值其方饮,刺史大穷,候遵霑醉时,突入见遵母,叩头自白当对尚书有期会状,母乃令从后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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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98904 以后因事丢官,罢归家居,“宾客愈盛,饮食自若”,“昼夜呼号,车骑满门,酒肉相属”,竟有甚于过往。郭解不饮酒,在侠中比较少见,故司马迁特为表出。其他如灌夫,为人“刚直使酒”[64]。晋裴宪的两个儿子裴挹、裴穀均“豪侠耽酒”,并好借酒臧否人物。[65]隋游侠麦铁杖“性疏诞,使酒”[66]。唐刘叉少时放肆无行,更是“因酒杀人亡命”[67]。五代以下,如郭威喜饮博、“好使酒”[68]。前及焦继勋、元达、郭进一直到明代的宋克等也大都如此,只要遭逢知己,感人恩重,便会想到一醉尽兴,如此然诺杯酒间,泰山心不移。王维《少年行》诗所谓“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正形象地道出了他们意气激扬的狂放情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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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98906 侠还有一日常活动便是冶游宿娼。秦汉时侠行为狂放,时触文罔,但尚不见亲近女色的记载。荆轲谋刺秦王之前,燕太子为顺适其意,日造门下,供太牢、具异物之外,间进车骑美女恣其所欢,这些美女是否是妓不得而知。陈遵为河南太守,与其弟陈级俱过长安富人、故淮阳王外家左氏家饮食作乐,不能正身自慎,与寡妇左阿君置酒歌讴,起舞跳梁,顿仆坐上,至暮留宿,为侍婢扶卧,由此被司直陈常弹劾免职。这左阿君是否兼营风流生意,诸侍婢又是何种人,也不清楚。但此后,侠出入烟花柳巷嫖妓宿娼就比较常见了。如北齐卢宗道“性粗率,重任侠”,当其为南营州刺史时,在晋阳宴客,座中中书舍人马士达对一弹箜篌的女妓“手甚纤素”表示兴趣,他即以此妓遣送,马士达固辞,惹他不悦,当即要家人将妓的手腕砍下。马士达见此,不得已接受了下来。[69]从卢宗道家中蓄妓,可以想见当日游侠与娼妓的往来是颇为密切的。《开元天宝遗事》所载,更能说明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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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98908 长安有平康坊,妓女所居之地。京师侠少萃集于地,兼每年新进士,以红笺名纸,游谒其中,时人谓此坊为风流薮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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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98910 长安一地如此,洛阳等繁华城镇也多此种场所,据段成式言,“(成都)坊正张和,大侠也,幽房闺雅,无不知之”[70],则与妓交往更属平常。联系唐代诗人卢照邻《长安古意》所谓“挟弹飞鹰杜陵北,探丸借客渭桥西。俱邀侠客芙蓉剑,共宿娼家桃李蹊”,骆宾王《帝京篇》所谓“侠客珠弹垂杨道,倡妇银钩采桑路。倡家桃李自芳菲,京华游侠盛轻肥”,可见其恣意风流之态。唐以后侠与市井进一步融合,不仅官府猾吏为之援手,闾巷奸人助其羽翼,并“土豪市侩,甘作使令;花鸨梨姏,愿供娱乐”[71],这样的交往就更密切频繁了。以至时人有“白马谁家子,纨绔绮绣裳。解鞍垂杨下,调笑当垆倡”[72]的吟唱。当然,与娼妓往来并不就意味着堕落,如清末同治年间京师大侠王五与艳声腾起的名妓松嫣的交往就是一例。松嫣姿容绝丽,一时少年豪贵车骑盈门,王五为其颜色所折服,日送金帛,以欢其心。松嫣涉身娼门却能洁身自好,劝以“君以妾为何如人乎?妾而重金玉锦绣也,彼豪贵少年,固足以扶持妾而左右之矣,又安敢以辱君?君必重妾以金玉锦绣,天下美人多矣,又安取于妾?君之宠妾,妾弗敢知。妾之敬君,以君为大侠耳。”[73]王五为之动容,遂与结成风尘知己。以后因光绪庚子之乱死,她竟能身殉。不过这样的情形并不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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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98912 近代以来,学者对侠的评价大多仅基于秦汉以来几个代表性人物的行迹,并将之与司马迁“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的评价相印证,而对司马迁指出的“其行不轨于正义”、“时扞当世文罔”多有忽略。通过上面对历代侠者日常生活的检视,想来可以从一个侧面加深对所谓不轨于正义或时扞文罔的理解。我们认为这是全面了解侠的不可或缺的方面,至于能否以此为基础,完善对这一特殊人群的认识,则非笔者所敢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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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98914 [1] 冯友兰《原儒墨》,《中国哲学史补》,商务印书馆1936年版,第4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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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98916 [2] 《史记·游侠列传》,又见《史记·季布栾布列传》。轺车,司马贞《索隐》谓指“轻车”,又,《释名·释车》谓“轺,遥也,远也;四向远望之车也”,可知系四面敞露的马驾轻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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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98918 [3] 《汉书·游侠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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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98920 [4] 《西京杂记》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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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98922 [5] 《三国志·吴书·甘宁传》注引《吴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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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98924 [6] 《三国志·甘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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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98926 [7] 《新唐书·李绅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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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98928 [8] 《新唐书·武元衡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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