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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如何拯救过去：梁漱溟谈中国文化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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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停了多天未续，十分对不住读者，今日接续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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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西洋民主政制里面，权力分立，一面相依为用，一面又相对抗衡，互为限制，原是沿着英国历史不知不觉演成的事实；然后孟德斯鸠乃从而为之说；然后若美国若欧洲大陆国乃有意识地著为法律制度。一句话明白地说，其所为如此安排配置者，正因为有其先乎法制而存在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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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成此先乎法制而存在的事实，第一是其个人主义，权利观念，和人人向外用力的风气习惯。第二，是抱此主义此观念而实践发挥的新兴中间阶级，起而与旧阶级对抗，形成的一种均势。有此均势，而后代表国家权力的政府与构成国家份子的公民之间，乃能互为推动，互为制裁。而后权力的运用，乃得其道；个人的自由乃得其保障。一切法律制度至此才不是空的而有着落，才不是死的而有灵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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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中国社会有没有这同一事实，可为模仿近代西洋政制之所资呢？我恐怕是没有的；所有的是恰相反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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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最大的事实是伦理；一切一切都纳于伦理关系中。对于个人主义说，其意义恰为非个人主义；对于权利观念说，恰为义务观念；对于向外用力说，恰为向里用力。由于伦理，而在中国人与人之间乃无由萌生相对抗衡的权利平等观念。由于伦理关系的推演，而在中国政府与人民之间乃无由形成相对抗衡的形势。从而就不能有拥护权利平等的法律，维持势力均衡的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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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更且是没有新阶级与旧阶级对抗而造成的均势。因为其社会构造，密于家庭，疏于社会，而几无所谓国家；贫富贵贱，转易流通，几无所谓阶级；彼此相与之间，尚情而不尚力。温和松软，几无所谓压迫。如是散漫无纪，流转不滞，软和无力的人群社会，其阶级对立的形势根本不可见。则焉得而有政治上两方面互为推动，互为制裁的均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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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同一事实，可为此种法律制度之所资藉，而徒欲草订宪法，于白纸黑字上作工夫，以求其成功，只是笑话而已。过去是笑话，今后如其不改，还是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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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自《光明报》（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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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9月30日，10月1—4、6、12、14日，11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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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缺第五节。——编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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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如何拯救过去：梁漱溟谈中国文化 中国到宪政之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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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日谈中国宪政问题，最不好谈。第一，是为了今日的宪政不好谈；第二，是为了中国的宪政不好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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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谓好谈不好谈呢？你谈出来的话，我明白；我谈出来的话，你明白。彼此三言两语，便将问题弄清楚。彼此谈了三次两次，便讨论出个结论来。这便是好谈，反之，便是不好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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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谓今日的宪政不好谈？宪政到了今日，远不像是三五十年前，一百年前，那样简单明了。就宪政本身说，近三五十年间世界史上演出许多宪政新例，形形色色，种种不同。你不能执其一，以否认其二。再就学者们的研究说，经过近三五十年的学术进步，讨究日深，其间议论亦日益纷繁。因此可能你有你所谓宪政，我有我所谓宪政，彼此谈了许久，未必谈得是一件事。但如说它不是一件事吧，却又非两件事。——这便大大不好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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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谓中国的宪政不好谈？一个民族如中国者，其历史之久远，文化背景之深厚，真是世无其匹，非常特殊。因此中国社会究竟是什么社会，令人难于认识。多年以前之中国社会史论战，并没有寻得切实归落。彼此同是中国人，又谁能像外国学者那样谦谨，自承“我不认识中国”呢？然而你心目中之中国，却未必是我心目中之中国；说它是两件事固然不可，而正各有所见各有所谓，亦并非同物。则如何乃是中国到宪政之路，当然便可以东说西说，而大家说不拢了。莫说三次五次讨论不出结论，就这样谈下去，十年八年亦是白费唇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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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们现在第一要确定什么是宪政，第二要认识明白中国社会。这两点弄清楚了，那么，今后中国究将如何实现它的宪政，自然才好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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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如何拯救过去：梁漱溟谈中国文化 一 试论什么是宪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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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什么是宪政？我不是研究宪政的专家，最好不要请教于我。然而我为了发表我对于中国宪政问题的意见，既来写这篇文章，却必须确定我之所谓宪政。假如我说的不对，有人能指正之，说出一个对的来，那岂不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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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我所了解的而说：宪政是一种政治。政治是指国家的事而言。国家则是人类最强固的一种社会生活。从乎理性的解释，国家应为自愿的团体组织；但事实上截至今天为止，总还是有统治被统治两方面；强制多过自愿。不过自中古转入近代以来，由于经济进步，文化增高，理性之开发不可遏抑，片面强制渐不可能，于是而宪政出焉。宪政是一个国家内，统治被统治两方面，在他们相互要约共同了解下，确定了国事如何处理，国权如何运行，而大家就信守奉行的那种政治。宪政之“宪”，便是指相互要约共同了解下所确定者而言。“立宪”之云，便是有所确定之意。这种确定，有时是一种成文法，通常称为“宪法”。但果真彼此各有力量，谁亦不敢欺侮谁，而又诚信相孚，则共向了解者自然共守不渝，亦非必一一著之文字，昭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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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再问：他们所必须确定者，是那些事项呢？这大概有两项为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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