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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津古罗马史 普罗佩提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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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社会地位上,普罗佩提乌斯高于维吉尔与贺拉斯;他在生活和文学创作中都摆出盛气凌人、不拘一格的姿态(这两方面并不是毫无联系的)。与维吉尔和贺拉斯不同,他似乎从未忠于或完全融入梅塞纳斯的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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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式的实用主义观念认为,人应当在一生中从事严肃的事业:根据传统,作为上层阶级的一员,他应当或在政治上,或在经济上有所成就。这是普罗佩提乌斯所面对的一方面情形。但如前所述,在这个时代,诗人也重新取得了他们的传统地位,成了积极融入社会的、对国家有用的、值得尊敬的人物。普罗佩提乌斯也接触到了这一思想。他承认,除诗歌创作外,他在任何传统意义上都没有找到,也不可能找到工作;他是一个“有用”的诗人,从传统的眼光看,这种用处比无用还要糟糕。因此,卡图卢斯仅是自然而然地写作休闲的题材,普罗佩提乌斯则是信誓旦旦地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宣言;诗人卡图卢斯只是接受了与世无争的唯美主义风格,普罗佩提乌斯则是在艺术积极融入生活的新环境下,激进地主张一种实际上是远离生活的艺术。我将要分别介绍这两个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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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1卷的一系列诗歌中(1、6、14),普罗佩提乌斯宣布了自己对待生活和爱情的立场。他说,自己与图鲁斯(Tullus,他把自己的诗献给此人)不同,不能活跃于公共事务中。他必须献身于爱情,军事(政治)和经济上的前程都不能使他分心。他把自己的爱形容成毫无理性的,甚至是疯狂的;那是一种变态,一种堕落。但凡是罗马社会传统上用来形容无可救药的、过于浪漫的失足情人的谴责性词汇,普罗佩提乌斯都用在自己身上了。他甚至还送给自己一个社会不至于强加给他的头衔:他是自己情妇的奴隶。但他却坚持宣称:这就是我。他的地位在第2卷和第3卷的一些诗篇里仍然没有什么变化。我们应对他的忠于爱情信以为真,对他的自责却大可不必。后来的浪漫派诗人们会发现,主动承认错误的手段其实是很有挑衅味道的。普罗佩提乌斯展示的这种生活方式就是为了挑衅——不仅要激怒那些古板的卫道士们,还有惹恼有节制爱情的提倡者们,如贺拉斯。这正是贺拉斯所谴责的情形:本应作为闲暇娱乐的爱情却影响了严肃的人生事业,并已跟生活本身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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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分析普罗佩提乌斯对诗歌的看法之前,我们必须研究他所描写的女子。昆提娅(Cynthia)究竟是谁?作者对她的描绘已相当详细:除其他特征外,她被形容成一个取得了出色艺术成就的女子,但她也嗜好较为低俗的会饮乐趣。我们难以确定她的具体社会地位:她给人的感觉像是一个高等妓女,但她也可能是个生活作风可疑的离婚女子或寡妇。应当指出的是,她在性生活方面是独立(或相对独立)的。与贺拉斯笔下情色世界中的那些玩物不同,她能够并且确实居于主导地位;她只要会说“不”,就能统治迷恋她的普罗佩提乌斯。她是一个重要人物。没有这样的人物,普罗佩提乌斯式的“爱情人生”就不可能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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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罗佩提乌斯是怎样看待他的诗人角色的呢?在第1卷(第7~9首诗)中,他形容自己的诗是叛逆性的,与自己叛逆的生活方式相得益彰。爱情等于生命,这是他的根本前提。这一认识使他把传统上视为伟大体裁的史诗看得一文不值。与此同时,他宣称,他的哀歌体诗作可以完成重要的任务,那就是使性格倔强或误入歧途的情妇回心转意;并且诗中包含的知识和经验会对他人有益。换言之,在“爱情人生”(对普罗佩提乌斯而言是唯一的人生)中,哀歌体情诗是有用的,并且确实富于教育意义,与史诗的无用形成鲜明对比。我们应当注意普罗佩提乌斯在这里所做的事情。他试图赋予自己的诗歌以传统上的实用性和使事物不朽的功能,同时却否认它们历史上的前身——史诗具备这些要素。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翻案;出世被巧妙地描述成了入世。在第3卷中,我们看到,他用相似的手法错置、滥用(有人会如是说)了对诗人职责的一种崇高看法,即诗歌可使事物不朽。卷中的第2首诗夸称,普罗佩提乌斯的哀歌体情诗具有使女孩不朽的力量。贺拉斯无疑属于会称此为滥用的批评家之列;并且这里存在着一个有趣的联系:贺拉斯本人形容不朽的语言被借来进行这种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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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如此类的言论造就了普罗佩提乌斯诗歌的本质特征,而没有提供多少重要的相关信息。他的爱情诗(尤其是第1卷)或是戏剧式的——他同昆提娅或另一人物间的“舞台”互动,或是演说式的——向形形色色的听众发表义愤、痛苦或欢欣的讲演。它们经常使用神话式的类比,神话世界里的共通性。它们的成就在于使我们看到了昆提娅和普罗佩提乌斯的个性特征,看到了他们的情感与交往关系,看到了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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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第1卷中的第2首诗是一篇对昆提娅的劝告,希望说服她放弃华而不实的作风,特别是使用化妆品的嗜好;普罗佩提乌斯处理这一题材的方法揭示了许多关于他的个性、昆提娅的个性,以及两人如何彼此影响的信息。第16首诗则高声质问昆提娅,她何以无法像卡律普索(Calypso)、许普塞普勒(Hypsipyle)和其他神话中的浪漫形象那样忠贞不渝——并由此揭示了贯穿普罗佩提乌斯一生,并在很大程度上构成了他创作情诗的动力的紧张状态。昆提娅显然并非神话中的浪漫形象。但这是浪漫的普罗佩提乌斯难以接受的。至于演说式的例子,读者可以去阅读诗篇2.8。普罗佩提乌斯在那里借助阿喀琉斯失去布里塞伊斯(Briseis)时的巨大悲痛,来证明自己失去昆提娅时的悲伤情绪是正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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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部分成书于后三头时期的第1卷中,普罗佩提乌斯是毫无顾忌、完全独立的。他在集子中加入了一首关于公元前41年佩鲁西亚(Perusine)战争的讽刺诗(21),挖苦了胜利者屋大维。他后来也从未丧失这种独立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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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普罗佩提乌斯在精神上如此独立,第1卷的质量和流行程度还是引起了梅塞纳斯的注意;不可避免的结果是,梅塞纳斯提出建议,认为普罗佩提乌斯应当把奥古斯都的业绩写进史诗。第2卷(创作于奥古斯都时代的第一阶段)的头一首诗便是对梅塞纳斯干预的回应。它包含若干有趣的特征。首先,为了回绝创作史诗的建议,普罗佩提乌斯采用了维吉尔首创、其他诗人(包括贺拉斯)沿用的手法。其大意是说“我愿意,假如我能够”,随后解释自己之所以不能写史诗,是因为诉诸诗歌的力道不够或缺乏,或诗歌调谐捉襟见肘。跟维吉尔一样,普罗佩提乌斯声称自己继承了卡利马库斯的传统。众所周知,卡利马库斯的美学理念是排斥史诗的。然而,很明显的是,普罗佩提乌斯并未认真地解释他的卡利马库斯派思想,他本人并非真正属于卡利马库斯派(这与维吉尔有所不同),他也不是真心实意地打算让人家这样看待自己。他只是委婉而机智地拒绝了人家建议他完成的差事。并且略带一点嘲讽意味的是,当普罗佩提乌斯列举出他本可以写诗纪念的(如果他具备足够能力的话),属于奥古斯都的英雄事迹的时候,梅塞纳斯显然会觉得他不写倒还更好些。这份清单包括了内战中最丑恶的情节,包括佩鲁西亚战役;在奥古斯都当权的时代,人们要么宁可忘记这些事件,要么对其情节进行加工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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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罗佩提乌斯拒绝了写作史诗的任务;但我们必须看到,他从此就是宫廷文学圈子中的一员了——尽管这并不意味着他的独立性遭到了扼杀。诗篇2.1的结尾处有一段对梅塞纳斯的赞颂,这暗示了诗人受赞助的地位:“我们青年一代都梦想得到您的恩泽,您是我今生来世的真正荣耀”;但这首诗的结论仍然强调,普罗佩提乌斯至死都是一个爱情诗人。诗篇2.7为奥古斯都放弃立法强迫罗马人结婚的最初企图而感到欢喜鼓舞;在诗篇2.16中,当普罗佩提乌斯重弹老调,抱怨自己是何等可怕与可耻的时候,他把自己同马尔库斯•安东尼的可怕、可耻、不切实际、至死不悟的性格联系了起来。诗篇2.34先赞美维吉尔即将问世的《埃涅阿斯》,又在最后一组对句中夸赞普罗佩提乌斯自己是专为昆提娅写作的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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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于20年代末的第3卷以炫耀性的诗章(1、3)开篇,肯定了普罗佩提乌斯作为爱情诗人和卡利马库斯派的角色。这些诗作不仅是炫耀式的和自命不凡的,普罗佩提乌斯还在这里模仿了贺拉斯新出诗集中自负的宣称,即他是罗马的阿尔凯乌斯。但这一卷中对情诗的兴趣有所下降,而且从表面上看,更多地开始关注公共事务。读者可以从中嗅出奥古斯都时代第二阶段即将来临的气息。但通过讽刺和其他手法,普罗佩提乌斯让一切又失而复得。例如,第4首诗赞美了奥古斯都计划将在帕提亚取得的胜利。普罗佩提乌斯复制了贺拉斯与科尔涅利乌斯•加鲁斯用过的手法,把自己描写成一位观赏凯旋式的忠诚之士。但他略显放肆地补充说,他会倒在情人舒适的怀抱里观看凯旋场面;并且他还把这首诗和另一首并排在一起,后者提醒我们:爱神是一位和平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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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创作于奥古斯都时期第二阶段的第4卷中,我们看到了诗人得到奥古斯都直接赞助的迹象。当贺拉斯不情愿地写了《颂歌》第4卷的时候,所谓的“卡利马库斯派”诗人普罗佩提乌斯感到,出于谨慎或强制性的理由,他非得写点更具卡利马库斯真实风格(和爱国主义风格)的作品不可了。卡利马库斯曾对探讨制度原因与起源的诗歌很感兴趣,普罗佩提乌斯也在他的第4卷中创作了关于罗马制度原因和起源的诗篇:他现在开始明确地自称“罗马的卡利马库斯”,并且不无道理。第3卷中的那种叛逆式技巧现在已不合时宜了;但普罗佩提乌斯仍在坚持自己的完满形象和幽默感。例如,他从探讨某个“起源”的话题中引出了对阿克兴海战的叙述,其叙述方式并非是拙劣的模仿,而是像罗马的卡利马库斯确实应当做的那样;这种异域的、繁复的情节效果可以给普罗佩提乌斯带来许多乐趣,并且也不至于对元首造成多大冒犯。这首诗或许是他最好的作品之一。在另一首优雅的诗歌中,原本富于道德意味的,关于塔佩娅(Tarpeia)故事被赋予了色情动机——这同样符合普罗佩提乌斯的胃口,对元首则无伤大雅。事实上,第4卷中有着不少佳作。一定的压力(如果不是绝对专制制度下的)能够激发艺术家的创造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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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卷中的最后一首诗值得注意。它是为一位罗马女士写的葬礼哀诗,诗中间接赞美了许多奥古斯都试图用来教育人民的道德品质。我们可能会推想它是无聊乏味或令人生厌的。但它并非如此。事实上,它是非常感人的,并且对于读过全部普罗佩提乌斯作品的读者来说,有着一种独特的感人之处。死去的女士在诗中开口说话,表明自己对丈夫终生诚实、眷恋与忠贞——这正是普罗佩提乌斯希望在昆提娅身上找到,结果却事与愿违的那种忠诚。因此,普罗佩提乌斯对完美无瑕的罗马女士的纪念,反过来也是对自己的失败与痛苦的纪念:这是一种可悲的讽刺。这首诗构成了普罗佩提乌斯的全部作品的压轴之作,发人深省并感人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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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津古罗马史 提布卢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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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前面已提到过提布卢斯,把他看成是麦萨拉及其家人的赞颂者。除此之外,他几乎对国家事务毫无兴趣,也不觉得有必要去解释自己的无动于衷——这是个无须更多理由的事实:帝国的影响力没有必要扩展到帝国事务的范围之外。提布卢斯也不喜欢描述他的诗人角色,或他本人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在一些零散的、组合在一起的哀歌体诗歌(它们多数是致读者的)中,提布卢斯描写了乡村和他的爱情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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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维吉尔一样,提布卢斯对乡村表现出了排他性的、略显浪漫的喜爱之情。但这种感情还是真实的,以诗篇2.1(纪念每年一度的乡村节日)为代表的作品便建立在这种情感之上。事实上,提布卢斯的大部分诗歌都是如此。他可能确实住在乡下——像他声称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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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第1首诗中的前44行都在表达这种愿望。我们应当辨认出这一愿望所包含的具体内容。首先,提布卢斯似乎确实想成为一个小业主和自耕农(“让我像农夫那样,赶早播撒葡萄种子”)。但我们看到,这是个富于幽默感、有意为之的声东击西。他真正想做的只是体验一下农活,做个业余劳动者,在乡村的简朴环境中,在自己的地产上过闲适的生活。他在第一首和后面的诗歌中为我们勾勒了这处地产的面貌。它的面积已缩小(可能是在财产充公事件中),但仍然够大,由奴隶进行劳作。因此,跟普罗佩提乌斯一样,提布卢斯向往(令人震惊的事实)一种悠闲的生活,一种“无所事事的生活”(uita iners,他的原话);并且,像普罗佩提乌斯那样,他谴责军事和商业活动。但与习惯了城市生活和城市礼仪的普罗佩提乌斯不同的是,他希望能在乡下度过闲散的时光。两人之间的这点区别正是提布卢斯希望我们认识到的特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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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44行诗表达了提布卢斯式的愿望。我们会问,那爱情呢?它的位置在哪里?我们还会问,提布卢斯何不立刻动身前往他的地产,而要留在罗马痛苦呻吟呢?最主要的答案是——因为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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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布卢斯用下面的话继续倾诉着他的田园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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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ua seges satis est, satis est requiescere lectosi licet et solito membra leuare toro.quam iuuat immites uentos audire cubantemet dominam tenero continuisse sin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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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4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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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块田地已经足够,只要还能躺在床上,在熟悉的睡椅上舒展四肢。躺在这里,倾听旷野的风声,温柔地抱着我的女主人,这是何等欢悦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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