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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帝国的陨落:一部新的历史 第二章 蛮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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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5年,日耳曼尼库斯·恺撒[Germanicus Caesar,时任皇帝提比略(Tiberius)的侄子]的军队来到位于特里尔东北部300公里处的条顿堡森林(Teutoburg Forest)。6年前在这里进行的那次战役是古典时期最著名的战役之一,P.昆克蒂利乌斯·瓦鲁斯(P. Quinctilius Varus)率领的3个罗马军团再加上辅助部队共约2万人全军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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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看到的场景和想象中的一样可怕。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瓦鲁斯的营地,规模巨大,指挥部清晰可见,足以证明整支军队在搭建营地时所付出的辛勤劳动。接下来可以看到部分损毁的低矮防护墙和很浅的壕沟,那些可怜的残兵当年就在这里奋力抵抗。空地上,白骨横陈,有些地方尸骨遍布,有些地方则堆积成堆,显然是当时有人试图逃脱,有人聚集起来奋勇抗敌。地上还散落着残矛断剑和马匹的残骸,树干上悬挂着人头。附近树林里还摆放着日耳曼人杀戮罗马“军团长官”和“高级军官”的古怪祭坛。这次灾难的幸存者有些是从战场上逃出,有些是被俘后逃出。他们指出这里是军团长官战死的地方,那里是军团鹰旗被夺的地方。他们还指认出瓦鲁斯首次受伤和他最后自杀的场所。他们讲述了……战俘的行刑台和填埋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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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现在德国北部埃姆河(River Ems)和威悉河(River Weser)之间生活着一支小部落——切鲁西人(Cherusci)。这次大屠杀是该部落的首领阿米尼乌斯(Arminius)率领的日耳曼同盟军所为。15世纪和16世纪时,一些叙述这次惨败的古罗马史料被发现,并在拉丁语学者间广泛传阅。自此,阿米尼乌斯,德语作“赫尔曼”(Hermann,“战士”),成为日耳曼民族的象征。1676年到1910年间,产生了67部歌颂他丰功伟绩的杰出歌剧。19世纪时,在现在的条顿堡森林中的小城代特莫尔德(Detmold)附近竖立了赫尔曼纪念铜像。铜像于1841年奠基,1875年落成。铜像落成4年前,俾斯麦(Bismarck)打败法国,统一欧洲中北部大部分德语地区,普鲁士王成为德意志皇帝。赫尔曼铜像高28米,基座高度相当,竖立在海拔400米的山顶之上。整尊铜像雄伟气派,时刻提醒着人们德意志的统一是一次伟大胜利,可以与古罗马时期阿米尼乌斯联合日耳曼部落大败罗马军队的壮举匹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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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曼纪念铜像的选址其实有误。17世纪时,人们开始猜测那次古代战役的战场所在地,便用“条顿堡森林”这一名称命名代特莫尔德周边的森林地带。考古发现表明一部分战役实际发生在代特莫尔德以北约70公里处。德国北部位于奥斯纳布吕克(Osnabrück)城外的滨海平原被维恩山(Wiehengebirge)环绕。自1987年以来,在山的北部一片长约6公里、宽约4.5公里的区域发现大量罗马钱币和各种军事装备。这片区域被称为“卡尔克里泽-尼维德低地”(KalkrieseNiewedde)。低地南边是海拔100米的卡尔克里泽冰山(Kalkriese Berg),在古代这里树木繁茂。冰山北麓是一片狭长的沙土地带,最窄处只能容4个人并排通过。低地北边是泥炭沼。公元9年,阿米尼乌斯假装以罗马利益为重,获得瓦鲁斯的信任,派遣当地向导带领罗马军队自东向西沿着这片狭长地带行进。罗马军队深陷埋伏,南面是树木繁茂的山坡,北面是泥炭沼。据史料记载,战斗持续了四天。起先,罗马军队虽然损失惨重,但依然保持队列,继续朝着安全区域行进。然而,到第四天时,形势已经变得明朗,罗马军队走投无路,难逃死劫。在这种情况下,瓦鲁斯下命允许残余的士兵见机行事。他不愿被俘便自杀了。只有极少数士兵幸存下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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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惨败让人想起科塔及其军团所遭受的那次失利,只是更惨烈一些。63年前,科塔的军队也是被人出卖,陷入同样的绝境。然而,从长远来看其结果却不相同。厄勃隆尼斯人和特雷维里人最终被制伏,进而学习拉丁语,穿着托加袍,并建造自治城镇。但阿米尼乌斯领导的切鲁西人没有走上这条路。在帝国后期,莱茵河和易北河之间的区域仍在帝国统治范围之外,其物质文化也没有流露出任何罗马文明的特征。欧洲的这条古老界线现在依然清晰可见,它仍是由拉丁语演变而成的罗曼(Romance)语族和日耳曼语族的分界线。从表面上看,这还解释了为什么公元5世纪西罗马帝国灭亡后继之而起的王国在本质上是一群日耳曼武装部落。在罗马向外扩张时期,由于当地居民竭力反抗,莱茵河以东的日耳曼尼亚没有被罗马军团吞并。4个多世纪后,他们总算出了一口气,最终摧毁罗马帝国。这显然是19世纪德国民族主义者的论调。这一观点在学术界备受争议,同时也为更多人所了解。有关日耳曼首领经典巨著的作者费利克斯·达恩(Felix Dahn)还创作了一部著名小说《罗马之战》(Ein Kampf um Rom/War against Rome)。该小说在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多次再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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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奇怪的是,如果随便问一个公元4世纪的罗马人,帝国安全受到的主要威胁是什么,他会毫不迟疑地回答说是东部的波斯。这样回答也在情理之中,因为公元300年前后波斯给罗马秩序带来的威胁远远大于日耳曼尼亚带来的威胁,而且不管怎样,在其他边界也没有任何真正的威胁。4仔细研读史料,尤其是根据达恩当时还没有的考古证据,我们发现公元1世纪初罗马军团止步莱茵河和多瑙河,没能进攻日耳曼民族是另有其因,还了解到帝国后期罗马人更关注波斯人而不是日耳曼人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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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耳曼尼亚和罗马扩张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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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世纪时,日耳曼部落控制了罗马两河边界以外欧洲中部和北部的大部分地区。罗马人称之为“日耳曼”(The Germani)的部落遍布西起莱茵河(被罗马征服前曾是欧洲日耳曼人和凯尔特人的大致分界线)、东至维斯瓦河(River Vistula)、南达多瑙河、北抵北海(North Seas)和波罗的海(Baltic Seas)的广袤地区。除了匈牙利大平原上伊朗语族的萨尔马提亚(Sarmatian)游牧民和喀尔巴阡山(Carpathians)一带的达契亚人(Dacian)之外,罗马的所有近邻都是日耳曼人:从莱茵河河口阿米尼乌斯领导的切鲁西人及其联盟部落,到控制多瑙河河口大部分地区的巴斯塔奈人(Bastarnae)(地图2)。这样看来,公元1世纪时的日耳曼尼亚远远大于现在的德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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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很难重构这大片领土上的生活方式和社会制度,也无法再现其政治体制和思想体系。主要问题在于在罗马时期,欧洲的日耳曼社会基本上都不具备读写能力。虽然我们可以从希腊和罗马作者那里获得各种信息,但这样做有两大弊端:其一,罗马作者主要关注的是日耳曼社会可能给边境带来的安全隐患或实际威胁。因此,多数时候我们读到的是关于帝国和一个或者多个日耳曼近邻之间关系的叙述。这些信息彼此不相关联,很少提到远离边界的部落,也没有涉及日耳曼社会的内部运作机制。其二,所有这些信息都有所歪曲,因为在罗马人眼中日耳曼人都是蛮族人。蛮族人就得按照一定方式行事,体现一些特定的负面特性。罗马作者在写作时都不遗余力地按照这一模式来描述日耳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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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耳曼世界没有留下什么史料来纠正这些罗马作者的误解、疏漏和偏见。但在罗马时期的大部分时间里,日耳曼部落出于占卜的目的确实使用过如尼文(runes)。我们也发现了少量使用文字的个案,但日耳曼尼亚没有留下详细描述其生活的一手资料。所以对于日耳曼民族而言,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历史我们无从得知,只能依靠罗马史料提供的信息来大致猜测他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在重构社会制度等问题时,我们现在能做的通常就是审视公元5世纪后期和6世纪时日耳曼王国留传下来的文字史料——尤其是法律资料,然后再试图推测更早时期的相关内容。日耳曼尼亚横亘莱茵河和克里米亚之间,包含了多种地理景观和经济模式,所以我们还有必要考虑对一个部落的研究发现是否也适用于其他部落。因此,罗马史料带有偏见的陈述和日耳曼尼亚更晚时期的文字史料都不完全可信。二者都道出了实情,但是都需要我们诚实对待,清楚地认识到它们的内在局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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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研究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缺少同时代日耳曼一手史料的不足,使我们能接触到同时代日耳曼人手工制品的遗物和日耳曼遗迹。这对我们来说无比有利。但是日耳曼考古学经历了一个曲折的过程。它作为一门学科兴起于19世纪后期赫尔曼纪念铜像建造之时。当时民族主义席卷欧洲的大部分地区,人们普遍认为“国家”或“民族”在遥远的过去是人类群体运作的基本单位,现在也仍然应该是这样。民族主义大多也是由他们强烈的天生优越感而激发的。日耳曼民族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分裂成众多小政治实体,但是通过俾斯麦等人的努力,德意志实现统一,古代的正常秩序得以成功恢复。在这种文化环境下,日耳曼考古学就只有一项工作可做:研究日耳曼人的历史根源和他们的定居地。这种研究的第一个重要拥护者古斯塔夫·科西纳(Gustav Kossinna)注意到,当时从墓地发掘出越来越多的手工制品可以根据样式和墓葬礼俗进行分类,并提出一类手工制品和礼俗的地理分布代表特定古代民族的分布这一著名论断。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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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人们围绕国家概念产生了宗教般的狂热,政客们动辄利用对古代民族分布的发现作为现在领土扩张的依据。1919年,科西纳和他的波兰学生弗拉基米尔·哥斯卓泽斯基(Vladimir Kostrewszki)对同一古代遗迹有不同的界定,两人在凡尔赛(Versailles)就重新划定德国和波兰边界一事产生分歧。纳粹时期,事态进一步恶化。有关古日耳曼尼亚的各种高调论断成为德国向波兰和乌克兰提出领土要求的依据和理由。同样,古日耳曼民族的种族优越感直接导致他们对斯拉夫战俘的残暴行径。然而,在过去近60年间,日耳曼考古学已经重新定位,大大推进了我们对日耳曼部落社会和经济长期发展的认识。消除阐释文献时的民族主义臆想后,罗马时期日耳曼尼亚的历史便可以以一种崭新而良好的方式重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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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耳曼考古学重新定位后的第一个收获是重新认识相似遗迹的样式。科西纳曾认为可以用这些样式来界定古代“民族”的领地。虽然就政治意义而言,古日耳曼尼亚显然是由日耳曼部落统治,但是人们渐渐发现,这片广袤土地上的人口并不完全是由日耳曼人构成。民族主义盛行时期,只要在一处地方发现貌似古日耳曼民族的遗迹,这个地方便被认定是属于古日耳曼人的定居地。然而,对河流名称的分析表明,在欧洲北部凯尔特人定居地和日耳曼人定居地之间还曾居住着一群讲印欧语的人。这些人早在罗马人踏入这个地区之前就处于凯尔特人和日耳曼人的统治之下。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古日耳曼尼亚的大片领地也是日耳曼人自波罗的海腹地向西、南、东周期性扩张的结果。他们早期争夺领地的战争中有些影响较大,被载入古希腊史料,还有一些发生在罗马崛起之后,更为人熟知。但这种扩张并没有消灭当地的非日耳曼人。因此把日耳曼尼亚看作日耳曼人统治下的欧洲这一点至关重要。罗马时期,在日耳曼尼亚,越往南、往东,日耳曼人在形形色色部落中的政治主导地位就越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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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时期日耳曼尼亚的另一个显著特点是它完全缺乏政治统一性。从地图2[基于塔西佗(Tacitus)的地名索引]可以看出,日耳曼尼亚群雄割据,由50多个小社会政治单位构成。它们中有些因为特定原因以各种方式短暂联合。如前文所述,阿米尼乌斯于公元9年召集诸多部落大败瓦鲁斯。此前半个世纪以前,尤里乌斯·恺撒也遇到过一位能力超凡、执政时间比他略长的日耳曼首领:苏比人(Suebi)的首领阿里奥维斯图斯(Ariovistus)。到公元前71年,阿里奥维斯图斯已经在高卢的东部边缘确立坚实的权力基础,还一度被罗马人当作“朋友”。公元前58年,恺撒最终挑起战争,在阿尔萨斯(Alsace)击溃阿里奥维斯图斯的军队。一次重大失利就足以拆散日耳曼人的联盟。在阿米尼乌斯时代,还有一位统领波希米亚(Bohemia)地区各部落联盟的日耳曼杰出首领——马罗博杜斯(Maroboduus)。据塔西佗记载,一些日耳曼部落属于教派组织,他还具体提到女先知魏勒妲(Veleda)[1]曾一度获得相当的势力。但是,教派组织也好,女先知也好,一时杰出的首领也好,都不代表日耳曼朝着统一迈出了重大步伐。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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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的势力向莱茵河以东推进时,日耳曼部落之间发生冲突的概率和他们与罗马发生冲突的概率不相上下,冲突的结局可能和条顿堡森林战役的结局一样残酷。这些部落之间没有明显的文化差异,他们的不同主要在于政治身份各异。他们以各自不同的政治身份来争夺对最富饶土地和其他经济资产的控制权。例如,公元1世纪后期,卜茹克特累人(Bructeri)周边的部落联合起来向他们发动战争,并邀请罗马观战。据说有6万人被杀。据塔西佗的《编年史》(Annals)记载,赫门杜里人(Hermenduri)和卡蒂人(Chatti)之间也进行了殊死决战,最终导致失去土地、颠沛流离的阿姆普斯法里人(Ampsivarii)的灭亡:“他们长期流浪,先是被当作客人对待,接下来变成乞丐,后来又成为敌人。最后,他们的战斗人员被彻底消灭,妇孺被当作战利品处置。”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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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显然,19世纪时人们对古日耳曼民族的想象远远偏离实际。暂时的联盟和异常强大的部落首领可能会一时将一两个或几个小部落联合起来,但是公元1世纪时的日耳曼人还没有能力形成持续统一的政治议程,并付诸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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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罗马没有像兼并凯尔特人统治的地区那样整个吞并这个四分五裂的日耳曼世界呢?人们往往把罗马军团停止向欧洲北部推进的原因归于阿米尼乌斯的全面胜利。但是,同公元前54年萨比努斯和科塔指挥的军团被彻底击溃一样,这次瓦鲁斯军队的惨败只是一次偶然事件,罗马人会伺机报复。他们对阿米尼乌斯统领的切鲁西人又发动了一次大规模战役,其间日耳曼尼库斯于公元15年来到条顿堡森林凭吊。在这一过程中,另一支罗马军队遭到阿米尼乌斯手下的伏击。但这次的结果不一样了。虽然暂时陷入窘困,罗马人最终将敌人引入陷阱,其结果可想而知:“日耳曼人溃不成军。由于被此前的胜利冲昏头脑,他们在这次失利中任人宰割。阿米尼乌斯得以逃脱,毫发未损。[但]对士兵的杀戮一直持续到天黑罗马人的怒气消退。”8和尤里乌斯·恺撒时代在高卢的众多凯尔特首领一样,切鲁西人的第二首领塞格斯特斯(Segestes)看到自己的领地并入罗马帝国将带来巨大的利益,便协助罗马人攻打阿米尼乌斯。在抗击罗马的时候,即便是切鲁西部落内部都不能团结一致,更别提所有日耳曼部落了。条顿堡森林战役并没有使罗马军团突然停止向北扩张。公元16年,罗马取得更多胜利。三年后,阿米尼乌斯被自己部落的另一派系杀害。他的儿子也只能寄生于拉文纳。阿米尼乌斯侥幸取得一次巨大胜利,但这并不是公元1世纪罗马军团在日耳曼尼亚附近停止继续向北扩张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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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很可能是出于后勤的考虑才把欧洲的边界设在两条河流附近的。河流为向驻扎在边境的部队输送给养提供了便利。在帝国初期,一个约5000人的罗马军团每天需要7500公斤粮食和450公斤草料,即每月需要225吨粮食和13.5吨草料。9这一时期的罗马军团大多驻扎在边境及附近地区。经济开始发展之前,如果完全依靠当地资源,大多数边境地区是无法满足军团需求的。将西部的边界设在莱茵河,而不是欧洲西部或中部其他南北走向的河流——这样的河流有很多,例如易北河(River Elbe)——还有另外一个优势:给养经由多瑙河和(通过短暂的陆上运输后)摩泽尔河可以从地中海地区由水路直接运送到莱茵河,不需要经过更湍急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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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扩张的动机和前罗马时期欧洲各地区社会经济发展水平的差异这两者共同作用,是莱茵河最终成为帝国边界的真正原因。推动罗马向外扩张的因素包括共和时期尤里乌斯·恺撒等贵族寡头之间的权力斗争和帝国初期皇帝博取荣耀的野心。地中海地区仍有无数尚未征服的富庶地区等待他们逐个征服时,扩张作为在罗马获得政治权力的途径,其势头已然不可遏制。这些地区一旦被吞并,便源源不断地向罗马提供税收,还能使组织攻占它们的军团长官一举成名。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富庶的地区都已经被罗马征服了。到帝国初期,罗马开始吞并一些相对贫困的地区,这些地区所带来的实际收益不足以抵消征战的成本。古代文献强调对不列颠的扩张尤其如此,罗马征服不列颠仅仅是因为克劳狄乌斯皇帝想要获得荣耀。10考虑到罗马以外的欧洲地区经济发展的差异,确定罗马向北扩张的界线就显得尤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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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最终在两种主要物质文化的过渡地区停止扩张:拉坦诺文化(La Tène)和亚斯多夫文化(Jastorf)(地图2)。这两种文化在生活上存在一些重大差异。除了村落之外,拉坦诺文化地区在被罗马征服之前就已经形成较大的定居地,有些被界定为城镇[拉丁语为“oppida”——由此它还常被称为“奥必达文化”(Oppida culture)]。有些拉坦诺地区使用钱币,一部分人还具备读写能力。根据恺撒在《高卢战记》中的叙述,在他征服的一些拉坦诺部落中,尤其是高卢西南部的埃杜维(Aedui)部落,盛行着复杂的政治和宗教制度。这一切都有赖于他们的经济,生产出足够的富余粮食来供养那些不用从事基本农业生产的武士阶层、祭司阶层和工匠阶层。相比之下,亚斯多夫文化地区则更强调畜牧业,粮食生产没有多少富余,仅够勉强维持生活。这些地区的人既不使用钱币,也不具备读写能力,到公元纪年开始时也没有建立大的定居点——甚至连村落都没有。遗迹中也没有证据证明这些地区存在任何形式的专门经济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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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西纳的论断盛行时期,文化区域和“民族”联系在一起,传统上将拉坦诺文化和亚斯多夫文化分别等同于凯尔特民族和日耳曼民族。但是这种简单的等同做法并不可行。有相似考古发现的地区体现了物质文化的样式,而物质文化是可以习得的。人们随身携带的武器、器皿和配饰并不是他们与生俱来的东西。虽然拉坦诺文化样式和亚斯多夫文化样式最初分别是在凯尔特部落和某些日耳曼部落中形成的,但是并没有金科玉律规定日耳曼部落不能采用拉坦诺的物质文化元素。到罗马势力推进到阿尔卑斯山以北时,一些位于凯尔特人居住地边缘的日耳曼部落,尤其是莱茵河河口附近的日耳曼部落,已经逐步形成了更符合拉坦诺规范而不是亚斯多夫规范的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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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罗马的扩张不是止步于两个民族的分界线上,而是在欧洲社会经济结构的主要分界线附近。实际情况是,更先进的拉坦诺文化的大部分地区被并入帝国,而亚斯多夫文化的大部分地区则被排除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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