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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35333 罗马帝国衰亡史 [:1707406478]
1707435334 一、基督教的图像崇拜和埃德萨的圣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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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35336 谈到教会与国家的关系,我认为前者不仅听命而且要从属于后者,这是一个合理而有利的原则,要是事实的确如此,那么在叙述时,同样要把它视为神圣不可侵犯之事。诺斯替派的东方哲学沦入宿命论和天赐恩典的黑暗深渊,领用圣餐是基督的肉体从象征到实质的奇异变化[6],我把这些留给沉思的神学家,让他们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但我将带着勤勉的态度和愉悦的心情,评述教会史的重大事件,像是基督教的传播、正统教会的制度、异教的覆灭、三位一体和道成肉身的神秘争论所衍生的多个教派,这些都是对罗马帝国的衰亡产生了直接影响的事件。在这些范畴之中,我们认为圣像的崇拜居于首要位置,在八九世纪引起激烈的争执。一个与群众迷信有关的问题,竟然会引起意大利的叛乱、教皇建立世俗的权力,以及罗马帝国在西方的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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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35338 原始基督徒对于圣像的制作和滥用极为厌恶,而这种方案可能是由于他们是犹太人的后裔,以及他们对希腊人的敌对情绪。摩西律法严格禁止用任何形式来代表“神”,这种概念稳固建立在上帝选民的原则和践行之中。基督教辩护士竭尽才智去指责愚蠢的偶像崇拜者,说他们对着自己用手制作的东西打躬作揖。青铜和大理石的神像要是真有灵性和魔力,应该离开基座对着有创作天才的艺术家顶礼膜拜。早期那些诺斯替之流的教派,以及不够完美的新入教者,会把加在亚里士多德和毕达哥拉斯身上的虚荣,奉献给基督和圣保罗的雕像;但是正统基督徒的公开宗教仪式,始终保持简单和属灵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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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35340 公元300年,伊利贝里斯的宗教会议发出谴责,首次注意到图像使用的问题。在君士坦丁继承人的统治之下,意气风发的教会处于和平与奢华的环境,那些颇有见识的主教为了群众的利益,只有纵容这种举目可见的迷信行为。等到异教绝灭以后,他们不必再担心迷信与异教之间的可憎对比,因此对他们也未加限制。最早具有象征意义的崇拜行为,即对十字架和圣徒遗骸的尊敬。常被恳请给予说项和求情的圣徒和殉教者,坐在上帝的右手边,然而人们全都相信,仁慈博爱和超乎自然的恩泽,不停地撒在他们的坟墓上面,虔诚的朝圣客只要前来朝拜、触摸和亲吻这些无生命的遗骸——他们的德性和苦难所遗留的纪念物,就会毫无问题地分享这些恩泽的赐福。有一种纪念物是形体和面貌的复制品,经过画家和雕塑家的手精制而成,比起故世贤德之士的头骨或草鞋更能引起大家的兴趣。不论是哪个时代,这种复制品受到世人的热爱和珍视,基于个人的友谊或公开的尊敬,能够满足人类感情的需要。罗马皇帝的纪念图像便一直受到政府和宗教荣誉的推崇。一种不过于夸张而又诚挚的敬爱,被施加于贤明哲者和爱国人士的雕像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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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35342 这些异教的德行、这些光辉的罪过,在神圣的人物面前就会自惭形秽,因为只有他们在死后才享有永恒的天国。在开始时,这种实验还只是非常小心谨慎地进行着。这些受到尊敬的图像,被谨慎地使用于教导愚蠢无知的人,唤醒生性冷淡的人,满足异教改信者的偏见。历经缓慢而又无可避免的发展过程,对原身和实体荣誉的崇拜被转移到对复制品的崇拜,虔诚的基督徒都在圣徒的图像前面祷告,异教仪式中的跪拜、燃烛、烧香都偷偷进入正统基督徒的教堂。理性或虔诚的考量被幻觉和奇迹的证据压制得噤若寒蝉,那些能说话、能移动和能流血的神像,必然被赋予不可思议的力量,非常适合成为宗教崇拜的对象。无限的圣灵和永恒的天父,弥漫并支撑起整个宇宙,最大胆的画笔试图用形状和颜色将之描绘出来,免不了害怕得两手发抖。对于画出来的天使加以崇拜,迷信的心灵很容易与其融和成为一体,尤其是还有神的儿子,到达世间以后就用人体的形象,他们更敢于如法炮制。三位一体的第二神格被赋予真实和凡人的肉身,但是肉身已经升到天国,要不是门徒亲眼看到一些相似的容貌,后来的圣徒凭着可见的遗骨和肖像,很可能会抹去对基督的精神崇拜。圣母玛利亚从类似的纵容中获得好处,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没有人知道她葬在何地,她的灵魂连同肉身一同进入了天国,无知的希腊人和拉丁人全都接受这种臆测。图像的运用和崇拜在公元6世纪末叶之前已经稳固建立,充满激情和幻想的希腊人和亚洲人更是如痴如醉,万神庙和梵蒂冈装饰着新迷信的标志。只有粗鲁的蛮族和西部的阿里乌斯派教士,对于这种近乎偶像崇拜的做法漠然视之。遍布于古代寺庙之中的青铜或大理石制作的大型雕像,则非希腊基督徒的想象或良心所能接受的。平面的彩色图像受到肯定,视为更适切而又无害的仿效模式。[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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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35344 复制品的优点和效果在于和原物的雷同神似,但原始基督徒根本不知道上帝的儿子、他的母亲和他的使徒的真正容貌。巴勒斯坦的帕尼阿斯留存着基督雕像[8],可能是某一位尘世的拯救者。诺斯替派和亵渎神圣的纪念物受到斥责,基督教艺术家靠着暗中仿效异教的模型获取灵感来源。在这种痛苦的创造过程中,大胆而巧妙的发明可以确保形象的逼真以及崇拜的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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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35346 在一个众所周知的叙利亚传闻的基础上,建立起了新的神话上层结构。这个传闻是有关基督和阿布加鲁斯的通信联系,在欧西比乌斯时代广为流行,受到现代辩护士的忍痛抛弃。那就是当年恺撒里亚的主教[9]记录有关基督的信函[10],却非常奇特地忘记了那幅基督画像[11]——完美显现在亚麻布上的一张基督的脸。主教通过这幅画,坚定了恳求他治病的出身皇室的外乡人的信仰,同时将它放在防备森严的城市埃德萨,免得遭受犹太人恶意的破坏。原始基督徒对此事一无所知,因为这幅画像封存在一座神龛的墙壁里,在被遗忘500年以后,一位颇有见识的主教将其取出来,及时供热诚的信徒顶礼膜拜。这幅画像最早也最显赫的事迹,是将该城从科斯罗伊斯·努息万的武力威胁中解救出来,把神的承诺当成受到尊敬的誓言——埃德萨永远不会被外敌攻占。然而,普罗科皮乌斯的原文把埃德萨的两次获救,归功于市民的财富和英勇,他们一方面花钱买通对方,同时击退波斯国王的攻击。这位信奉异教的历史学家对于下述这段证词一无所知,却被写进了埃法格里乌斯的教会记录:埃德萨被围攻时,将保护神雅典娜神像送上防壁,用来浇熄火焰的水溅到神圣的面孔,这样一来不仅没有使火熄灭,反而火上加油烧得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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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35348 埃德萨的基督像自从立下大功以后,市民满怀感激之情,非常恭敬地将其保存起来。亚美尼亚人拒绝接受埃德萨的传说,更为轻信的希腊人尊敬非常逼真的画像,认为其完全出于神灵的创造,绝非凡夫的手笔。一首拜占庭赞美诗的风格和内涵可以表达他们的感情,远非粗俗的偶像崇拜可以妄加比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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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35350 主的仁慈将恩惠普及万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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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35352 画像带着光被四海的典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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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35354 天国的圣徒都要低首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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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35356 凡夫的肉眼怎敢凝眸而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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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35358 上帝用无瑕的手亲自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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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35360 尽善尽美的画像完全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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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35362 信徒用畏惧和敬爱来事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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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35364 全心全意蒙受圣灵的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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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35366 在公元6世纪结束之前,这些“无手之绘”(希腊文中是一个单字)[12]的画像,在东部帝国的军营和城市中到处流传,不仅是崇拜的目标也是奇迹的工具。在发生危险或出现骚乱时,可敬的画像只要张挂出来,就能使罗马军团恢复希望,激起勇气,或者压制怒火,爱护民众。这些图画之中绝大部分经过人手的复制,只能求得大致的雷同而已,也不能具名出于何人的手笔。但是这些画师之中有些人的出身较高,能够直接接触到原作获得神似之处,在技术方面更为精进,达到奇妙而又丰富的成效。最具野心的期望是要通过埃德萨的画像使子女之孝变成手足之情,正如罗马、西班牙或耶路撒冷印有耶稣像的汗巾,那是基督在痛苦和流血的情况下,用来擦拭他的面孔的,之后被交给一位圣洁的贵夫人。这个富有成效的先例很快被应用于圣母玛利亚、圣徒和殉教者。在巴勒斯坦的狄奥波里斯有一座教堂,上帝之母[13]的容貌被深深刻在一根大理石柱上。东部和西部都用圣路加的笔来装饰,那位福音书的作者或许是一个医生,被迫从事画家的职业,在原始基督徒的眼中,竟然是那样的亵渎和可恶。荷马的缪司和菲迪亚斯的凿子创造出奥林匹斯山的约夫,可能在哲学的心灵中激起暂时的虔诚。然而这些正统基督徒的画像,是在鉴赏和天才最为没落的时期,由那些僧侣画匠毫无章法地涂抹而成。[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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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35368 罗马帝国衰亡史 [:1707406479]
1707435369 二、“圣像破坏者”利奥和对僧侣的迫害行动(726—840 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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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35371 图像崇拜在不知不觉中偷偷溜进教会,其中每一小步在迷信的心灵看来都是可喜的做法,不仅无罪而且被欣然接受。但是在公元8世纪初期,那些较为胆怯的希腊人开始担心,他们打着基督教的幌子要恢复祖先的宗教。他们带着悲哀和焦急的心情听到偶像崇拜者的称呼,这是犹太人和伊斯兰教徒不断加在别人头上的罪名。[15]摩西的律法和穆罕默德的《古兰经》对雕刻的神像和所有相关的礼拜仪式,都带着刻骨铭心的仇恨。一直处于奴役状况的犹太人,可能会缓和他们的狂热,减弱他们的权威;但是意气昂扬的伊斯兰教徒,他们统治着大马士革,威胁着君士坦丁堡,在谴责的天平上加上真理和胜利所累积的重量。叙利亚、巴勒斯坦和埃及的城市,都用基督、他的母亲和圣徒的像来加强防卫的力量。每个城市出于希望和承诺,认为可以获得奇迹的保护。在10年快速征服的过程中,阿拉伯人占领这些城市,也夺取这些图像,在他们看来,对这些木雕泥塑的偶像到底是尊敬还是鄙视,真主已经宣示了最后的判决。埃德萨有段时间曾经抗拒波斯人的攻势,但这座被选定的城市即基督的配偶,最后依然遭遇了毁灭的命运,神圣的图像成为不信者的奴隶和战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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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35373 经过300年的奴役之后,虔诚的君士坦丁堡总算收回埃德萨的守护神雅典娜像,条件是1.2万磅白银、200名伊斯兰教徒的赎金,以及埃德萨地区的永久休战。[16]在这个悲痛和惊慌的时刻,僧侣费尽口舌要为图像辩护,证明绝大部分东部人的罪孽和分裂,使得宝贵的象征丧失赐予的恩典,失去应有的效能。然而这些僧侣现在遭到反对,很多简朴而理性的基督徒发出不满的声浪,要从经文、事实和原始时代去找证据,而且在暗中渴望教会进行改革。图像崇拜从来没有受到明确和通用的法令的肯定,在东部帝国的发展有所延迟或加速,全视个人或习俗的差异性、当地的文明程度以及主教的行事性格而定。首都民众的轻浮作风和拜占庭教士的创作天才,难免带着愉悦的心情珍视外表辉煌的崇拜行为,然而在荒凉和遥远的亚细亚边区,对于神圣而又奢侈的变革一无所知。教徒众多的诺斯替派和阿里乌斯派在改信以后,始终维持分裂前所奉行的简单宗教仪式。亚美尼亚人是罗马最为好战的臣民,在12世纪时看到图像还是无法容忍。[17]这些不同教派的人产生大量的偏见和嫌恶的情绪,就色雷斯或安纳托利亚的村庄来说还不打紧,但是一名军人、一位教士或一个宦官的命运,经常会与教会和国家的权力息息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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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35375 投身诸如此类的冒险活动,最幸运的人要算皇帝利奥三世[18]。他从伊索里亚山区登上东部帝国的宝座,不知道什么是神圣,什么是亵渎,但是他的教育和理性,也可能是与犹太人和阿拉伯人的交往,使这位好战成性的农夫养成对图像的仇恨。一个君王有责任把自己的思想观念,用教诲的形式灌输给所有的臣民,然而在统治初期的不稳定状况下,经过10年艰辛而又危险的岁月,利奥不得不扮演伪善的姿态,跪拜在他所藐视的偶像面前,每年都公开宣示正教信仰和宗教热忱,使罗马教皇的愿望获得满足。在进行宗教革新的过程中,开始的步骤不仅温和而且谨慎。他召开一次盛大的会议,元老院的议员和教会的主教全部参加,在大家的同意之下设立规定,把所有的图像从圣所和祭坛移走,放置在教堂适当的高处,可以让民众很清楚地看到,却不能用来进行迷信的活动。可是现在双方已经产生尊敬和憎恶这种快速而又敌对的冲动,要想加以遏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神圣的图像居于崇高的地位,仍然感化着会众,并对暴君进行谴责。利奥自己为抗拒的态度和抨击的言论所激怒,拥护他的人也指责他没有善尽职责,敦促他要学习犹太国王的榜样,可以毫无顾虑地一拳击碎神庙里的铜蛇。他在第二道诏书中,明令禁止保留和运用一切宗教图像,君士坦丁堡和各行省的教堂全面清除偶像崇拜,毁弃所有的基督、圣母和圣徒的画像,或是在建筑物的墙壁上刷上一层泥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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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35377 这个“圣像破坏者”所形成的派别,受到6位皇帝宗教狂热和专制手段的支持,东部和西部陷入一场长达120年喧嚣不断的冲突之中。伊索里亚人利奥的计划是以基督教大公会议之名名正言顺地宣布,否定图像是标明信仰的一个条件,然而会议的召开最后只能留给他的儿子君士坦丁去执行。[19]然而尽管获得胜利的顽固分子把那次会议称作傻瓜笨蛋和无神论者的闹剧,他们自己提出的怀有偏见和支离破碎的议案,同样透露出很多理性和虔诚的迹象。在君士坦丁堡郊区召开的大公会议,能够接纳各行省宗教会议的论点和信条,参加人员的数目值得肯定,包括欧洲和安纳托利亚的338名主教。因为安条克和亚历山大里亚的教长已经是哈里发的奴隶,罗马教皇要意大利的教会和西部与希腊人划清界限。这一次的拜占庭宗教会议自认拥有第七次大公会议的权力和地位,然而这个称号只是对前六次大会的承认,过去辛劳的工作建立起正统基督教会的信仰。经过长达6个月的讨论以后,338位主教在毫无异议之下签署了一份信条,除了圣餐仪式以外,基督所有可见的象征全部都是亵渎行为或异端邪说,图像崇拜是基督教的败坏和异教的复兴。所有与偶像崇拜有关的纪念物都要被销毁和清除,任何人拒不交出私下进行迷信活动的物品,就等于是违抗教会和皇帝的权威和法令。与会的主教发出忠诚的欢呼,赞美皇帝君士坦丁五世在尘世建立莫大的德业,他们把消除他们宗教上的不满的工作交托给他,凭着他的热情和正义感去做。在君士坦丁堡,也与前几次大会一样,君主的意愿是主教信仰的准据。只是我对这一次的情况有点怀疑,大多数的高级教士在希望和畏惧的诱惑之下,会牺牲内心的良知。在弥漫着迷信的长夜,基督徒偏离了福音的简单教义,而且他们已很难找到回头的线索,沿着它走出混乱的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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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35379 图像崇拜就虔诚的爱好而言,一定会与十字架、圣母、圣徒和他们的遗骨混杂在一起,根本无法分离。圣地上弥漫着奇迹和显灵的浓雾,心灵、好奇和怀疑的神经,都因为习惯于服从和信任而变得麻痹而失去感觉。君士坦丁五世自己也蒙受指责,说他过分放纵皇家的权力,竟然会怀疑、否认或讪笑正统教会的神秘仪式[20],然而这些却铭刻在主教公开和私下的信条里。这个胆大包天的“圣像破坏者”,可能心中暗怀莫大的恐惧,攻击普遍受到崇敬的对象,那就是在上天获得尊荣的保护神。在16世纪的宗教改革中,自由和知识增长了人类的才智,对革新的渴望取代了对古代的尊崇。活力充沛的欧洲藐视那些幢幢的魅影,因病态和奴性而衰弱的希腊人曾经为之惊惧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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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35381 抽象的异端邪说只能靠着教会的号角向人民传播诋毁的声音,即使最无知的人也可以体会、最冷漠的人也能感觉到可见的神明遭到亵渎,已经渐趋没落。利奥三世最初的敌意是直接对着高高在上的基督发出的。基督圣像被安放在皇宫大门的前厅,云梯已经架起来便于将其取下,但是一群狂热分子和妇女,像是发疯般用力摇晃云梯,就在他们虔诚的晃动中,看到亵渎神圣的大臣从高处跌落,一一摔死在砖铺的地面上,古代殉道者的荣誉被这些因谋杀和造反而罪有应得的罪人玷污。[21]君士坦丁堡和行省不断发生动乱,使得皇帝的诏书无法被执行,利奥三世本人也身处险境,他的官员遭到屠杀,靠着政府和军队使用诸般手段运用权力,才将民众的宗教狂热给压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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