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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西眺望的阿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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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255年左右,印度国王阿育王从恒河河畔的都城向西眺望,甚是满足。他自己的佛法伦理(“义”)现已占据了统治地位,或是阿育王自己如此相信,它已“超越国土所有的疆界,绵延到600由旬(约6 000英里)之远”。国王声称,佛教改宗在兴都库什以西的所有土地上都取得了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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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里有统治着安提约科的尤纳王,在安提约科王国的疆土之外,还有图鲁玛耶、安提基尼、玛卡及阿里卡苏达罗四位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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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纳王”(即“爱奥尼亚”希腊人的国王)只可能是塞琉古国王安条克二世,他统治着从爱琴海到印度边界的广袤领土。位于安条克亚洲王国之外的“四王之地”,是埃及的托勒密二世、马其顿的安提柯·贡纳塔斯、昔兰尼的马加斯,以及伊庇鲁斯的亚历山大二世的东地中海诸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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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除了上天,没有人知道阿育王可能与遥远的昔兰尼和伊庇鲁斯王国之间有着什么关系。尽管如此,他对东地中海政治地理的理解令人印象深刻。印度与希腊的相遇对双方都产生了重大的影响:犍陀罗佛教艺术(希腊与印度风格的混合体)的异常繁荣,显然是次大陆与亚洲的希腊文明之间进行丰富文化交流的最显著例子。值得回顾的是,从希腊化时代的远东留存下来的最长的希腊语铭文是阿育王自己撰写的一份诏书,它被镌刻在现代坎大哈(阿拉霍西亚的古亚历山大里亚)的一块岩石表面上,铭文用精致且完美的希腊散文描述了国王的佛教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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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育王的铭文让我们感受到希腊化世界有着难以想象的规模——而就是在这一时期(公元前3世纪中叶),埃拉托色尼正在离阿育王的首都华氏城以西3 350英里的亚历山大里亚缪斯宫绘制和描述着这个世界。本章我们将考察希腊化文明的最外边界,在那里,地中海和西亚的希腊——马其顿社会与复杂而强大的非希腊邻国发生了摩擦。在远东,我们将造访阿伊哈努姆这座非凡的城市,它是一座位于阿富汗东北部阿姆河畔的希腊城市,拥有希腊剧院、美索不达米亚风格的寺庙和巨大的泥砖宫殿。向南,我们将跟随伟大的航海船长基齐库斯的欧多克索斯踏上他那穿越南大洋的探险之旅,由此筑起了托勒密埃及与印度次大陆之间的第一条交流之路。向北,我们将看到乌克兰南部的奥尔比亚,这座希腊城市长期受到西徐亚草原游牧民族的侵扰;而在遥远的西部,我们将考察到赫库兰尼姆的纸莎草别墅,这是公元前1世纪中叶一位罗马贵族的豪华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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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化时代 东部:兴都库什的亚里士多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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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富汗城市马扎里沙里夫以东130英里处的阿姆河左岸坐落着一座古城的废墟,今天被称为阿伊哈努姆(乌兹别克语中的“月亮夫人”)。1964年至1978年间,一支法国考古队发掘了阿伊哈努姆的部分遗址,阿伊哈努姆在每一位希腊化历史学家的心中都占有特殊的地位。这是美索不达米亚以东唯一一座被发掘的希腊化时代的希腊城市:我们认为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希腊人在远东的大部分历史都来自这一非凡的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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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伊哈努姆位于奥克苏斯河(即现代的阿姆河)与其南部支流科克查河之间的夹角处,大致呈三角形。这是一个很大的地方:穿过城市的主路笔直地延伸了一英里多,城镇近陆地的那一侧由一个巨大的泥砖防御工事所防御,该防御工事达一英里半之长(见图11)。该城市似乎是由塞琉古一世于公元前300年左右建立,大约在亚历山大大帝征服阿富汗之后一代人的时间里。这座城市在历史上存在的时间非常短暂:约公元前145年左右,阿伊哈努姆被洗劫一空(不清楚被谁洗劫),之后便再也没有人定居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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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琉古并不是看到这一宏伟遗址潜藏价值的第一人。肥沃的阿姆河谷孕育出的古巴克特里亚,曾是阿契美尼德波斯帝国最富裕的省份之一。在阿契美尼德王朝的统治下,阿伊哈努姆似乎已成为巴克特里亚上游的一个行政中心;在阿伊哈努姆,伟大的希腊化宫殿建筑群与城市的其他部分朝向不同,可能修建在一座阿契美尼德王朝时期的宫殿遗址之上。但这座希腊化城市的规划规模要远远大于它那公认的前身阿契美尼德王朝时期的城市。宏伟的希腊式公共建筑群——一座剧院、一座巨大的体育馆、一座军火库——沿着穿过小城的主要道路连成一片。主要住宅区(在遗址最西端的角落)由非常大型的私人住宅组成,配有希腊风格的私人浴室。在城镇的中心,矗立着一座英雄神殿,供奉着城市的创建者——塞萨利的基尼阿斯;正是在这里,在基尼阿斯的陵墓前,古希腊七贤的格言被镌刻在石灰岩柱子上,这些格言由旅行的哲学家克莱尔库斯从德尔斐阿波罗神殿复制而来(参见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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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1 阿伊哈努姆的遗址示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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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看之下,阿伊哈努姆像是从爱琴海移植到中亚心脏地带的希腊城市。除了瓦片上的一小片阿拉姆语外,阿伊哈努姆的每一份书面文件都是希腊语;从宫殿宝库中取出的莎草纸和羊皮纸碎片保存着亚里士多德一部失传的哲学作品,以及一部看起来像是古希腊悲剧的作品。阿伊哈努姆的公共建筑装饰有科林斯式柱子、鹅卵石马赛克地板以及希腊的陶土瓦片。人们很容易把阿伊哈努姆想象成阿姆河畔的一个殖民的“小希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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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听起来极具诱惑力,但事实上是错的。阿伊哈努姆拥有希腊风格的剧院和体育馆,但这并不能证明打造这些建筑的人属于哪个种族,或他们将这些建筑用于何种用途。几乎没有迹象表明,阿伊哈努姆曾经是一个希腊城邦:在这里没有发现刻有铭文的公民法令,也缺少许多希腊公共生活所必需的典型建筑(没有议会建筑、长老院或广场)。阿伊哈努姆的主神庙(“带凹形壁龛的神庙”)里供奉着一位不知名的神灵,是一座用泥砖砌成的、矮而宽的美索不达米亚式结构,完全不同于我们所知的任何希腊式宗教建筑。巨大的宫殿赫然耸立在城镇的中心,它与阿契美尼德王朝的宫殿建筑最为相似,宫殿似乎既是当地统治者或总督的正式驻地,又是储存和再分配贵重物品的中心(在宫殿的宝库中发现了未经加工的青金石块,这些青金石开采于阿伊哈努姆的东北部山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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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鉴于此,人们甚至开始怀疑阿伊哈努姆的居民是不是希腊人。也许他们是,也许他们不是——这完全取决于我们对“希腊人”的定义。至少有一些最初的定居者如塞萨利的基尼阿斯是来自爱琴海的移民。但希腊人和巴克特里亚人之间的通婚显然是很普遍的:塞琉古国王安条克一世就是马其顿人塞琉古与一位名叫阿帕玛的索格底亚那公主所生。即使是那些最终没有与希腊家庭联姻的当地人,也一定有很强的动机去取希腊名、学习希腊语,并至少接受一些希腊的文化习俗。在阿伊哈努姆肯定没有任何种族隔离的迹象:公元前2世纪宫廷国库的文件显示,那些拥有希腊名字的人与拥有伊朗和巴克特里亚名字的人在一起工作。阿伊哈努姆人热衷于在某些场合(如剧院、体育馆)“扮演希腊人”,但同样乐于在其他场合(如公共宗教,也许还有政治领域)“扮演巴克特里亚人”。至于他们“真正”属于哪个种族,可能并没有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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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伊哈努姆,希腊人和非希腊人之间的界限显然是非常模糊的。巴克特里亚的其他地方似乎也是如此。在阿伊哈努姆下游100英里处,有个地方叫塔赫特——伊·桑金,坐落着一座希腊化时期的伊朗式神庙的遗址,在那里,那些拥有巴克特里亚名字的人向当地的阿姆河河神献上希腊风格的供品。一个名叫阿托索克斯的人立了一个小铜像,上面描绘了希腊神话中的萨梯神马西亚斯,并附有希腊语的简短铭文(“阿托索克斯将此献给阿姆河,以履行誓言”:见图12)。这座神庙的另一篇希腊铭文首次出版于2008年,是一个更丰富的跨文化产物:“尼米斯科斯之子,掌玺官(molrpalres)伊罗莫伊斯,依照誓言,将一个重达七塔兰特的青铜釜献给阿姆河。”献词本身除了一些拼写上的怪异之处外,从形式上看是完美的希腊语。但贡献者有一个伊朗名字——“伊罗莫伊斯”;他父亲的名字“尼米斯科斯”可能源自希腊或贵霜;而“molrpalres”是一个巴克特里亚词语,显然意思是“掌玺官”。这篇短文是希腊化时代远东新生的“希腊——巴克特里亚”混合文化的一个完美例证:奇特的交流方式,以新的方式崇拜旧神,新的定居者逐渐变得与当地人难以区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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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2 阿托索克斯对阿姆河的奉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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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悲的是,关于希腊人和巴克特里亚人在阿伊哈努姆的不期而遇,我们不可能了解得更多了。近年来,像阿富汗、伊拉克和叙利亚的许多其他考古遗址一样,阿伊哈努姆也被当地的寻宝者挖得光秃秃的:今天,这座遗址已经沦为荒凉的月球表面,布满了坑坑洼洼的陨石坑。自2002年以来,大量来自巴克特里亚的希腊化艺术品——铭文、钱币、雕塑、珠宝——涌入国际古物市场,讲述着自己令人忧伤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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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化时代 南部:雨季的阿尔戈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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