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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准历史笔记 老子的名言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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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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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认为表述真知的工具是要有名，但是真知并不是空洞的名字。名的本身既不存于事物之先，亦不在于事物之中，它只是由社会的人“始制有名”。从逻辑上说，在人们思维中反映出来的是客观事物本质属性的概念，名之所以“可名”，只是对于这些概念而言的记号。思维要靠概念活动，并不是靠记号的名来求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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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观事物和现象本身具有的真实性和规律性是不变的……称为“常名”，但是概念的形式不是死板的，而是具有多种多样的灵活性的，表明这种灵活性的概念，老子称为“可名”……“可名”只是概念形式的假相……故曰：“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ch.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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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不少人误解“常名”为不可命者，实际上老子所谓“常名”，是对那些只认抽象概念的“可名”而不知“命名”为“知常”的错误逻辑所提出的新认识。能知常，则对于可名的对象必为概念的真知；不知常，则可名的名，就不免……“妄作”……亦即“名者实之宾”，老子反对不宾实的名相之名，承认思维与物质存在之统一的逻辑常名，所以说“有名万物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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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正是用这种逻辑科学思想反驳“始制有名”的社会里，那些为统治阶级服务……的“名相论”。他说，“名杰既有，夫亦将知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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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老子相信常名的存在，因而机械地割裂名字的概念的表述形式，并且把概念直视为本质和规律性的绝对存在，夸大“无名”之用，形成了与有名对立的思想，和反名字可名的狭隘理性，结果只有依靠道的抽象范畴，来概括一切认识法则，从而走入形上的普遍观——异名同玄，众妙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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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 言——“言有宗”（ch.70）、“言善信”（ch.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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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王弼一派误解“无名”为“不可得而名，故不可言”……以来，无数“旧注”皆谓老子反“言说相”，并认为“知者不言，言者不知”（ch.56）使“言”与“知”对立。他们不知道老子“正言若反”的基本原则，更忽视春秋末年“贵言”与“不言”的政治逻辑思想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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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关于怎样用语言表达真知的问题来看，在道德经里有一套系统的说法。……老子论知的五个主要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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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无知与无常（ch.7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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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知足与知止（ch.4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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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不知与知不知（ch.7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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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自知与有知（ch.3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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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知其故与知其然（ch.7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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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这五条连贯起来，就可以看到老子论知的理论是说：（1）知是无穷尽的，面对无穷尽的知，先要抱定“不我知”的无知与“知常”的求知精神，才能做到“无不克，则莫知其极”的认识（ch.56）；（2）但是在无穷尽的进程中，“知足”、“知止”的条件性限制还是必要的，否则无法明白个别的真理。必知白守黑，知雄守雌，才能知其故，知其然；（3）必以“不知”与“知不知”相结合，并以“知不知”为上，去掉“不知知”的毛病，然后才可以达到真知……故知博为博，则有不知；以言为知，则亦非真知。（ch.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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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是要杜绝“虚言”或“多言数穷”的主观判断。……把无名论歪曲为“无一文字从外而入，无一文字从内而出，无一文字住此法中，无一文字共相见者”（大般若经），这是旧哲学中佛道同一的谬论，是应严厉批判的——虞愚《中国名学》，p. 16即持此旧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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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I 辩——大辩若讷（ch.45），善者不辩，辩者不善（ch.81），古本作“善言不辩，辩言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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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大辩即指运用逻辑范畴形式的“辩说”而言。若“讷”之“讷”，即《论语》“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的“讷”，老子注重行的思想非常突出。如谓“周行不殆”，“圣人终日行不离辎重”，“强行者有志”，“勤而行之”，“行无行”等，均以行为辩的实践标准或检证方法。大辩若“讷”的讷，就是用“谨行慎行”，用“言之难”的思想态度，来坚持合于自然客观规律性的辩说之“道”以表达真理的认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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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实在太美化老子了。汪奠基已经再三指出，老子的“道”是所谓辩证逻辑范畴的“道”，是神学，而不是科学，哪来的真理的认识呢？除非汪奠基心目中还有一种数学泛神论、逻辑泛神论的真理论，亦即新实在论的真理。不过，在中国既无成体系的数学，也无条理化的逻辑学。中国的“道泛神论”决不会变成笛卡尔、Leibniz（莱布尼兹）的理性主义，只会流入老庄之老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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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条批判，对于“言与知”也是适用的。基本的逻辑范畴“道”设定了，知，最终就是要知这种道。也许正因为汪奠基心中的道就是新实在论的道，所以他对老子这种道是同情的，是努力排除其虚无主义的因素，亦即排除可以释为佛道同一的因素，拼死命往新实在论这一面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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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样，那只是在做无益的美化工作。中国分明并不存在与全知全能的上帝同一的，可以作为理性主义的第一原因的“道”，理由是，中国传统只有无条理的经验主义，非逻辑的相反相成，和虚无主义的出世主义，不存在希腊思想化了的基督教。所以，这种美化，实际上是企图造作事实上并不存在的假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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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前评论过汪奠基对老子作了非历史的评价，我说过，一种思想体系，不仅应该就其本身加以评论，还应该根据它的历史命运来加以评论。老子体系的历史命运，从未走上过逻辑泛神论—数学泛神论那种理性主义，它只有黄老之老和老庄之老这两条前途，把它拉到理性主义上去，是此路不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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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老之老和老庄之老，井不是对《道德经》的歪曲，这里就不去详论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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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所谓“善，不善”，与“辩，不辩”的说法……首先要知道老子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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