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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因何美妙而优雅地运行 112TRANSITIONAL OBJECTS过渡性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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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莉·特克尔(Sherry Turk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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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省理工学院社会学教授,科技与自我创新中心主任,著有《群体性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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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世纪70年代中期,我就读于哈佛大学心理学专业。当时在哈佛有一项被誉为“社会关系”的重大实验刚刚以失败告终。起初这项实验的雄心是要把所有社会科学整合成一个体系。事实上,大多数学科的确在同一个大楼,威廉·詹姆斯教学楼里面。临床心理学、实验心理学、体质和文化人类学以及社会学,所有这些学科在那里紧密相连、相互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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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今大家都回到了各自院系所在的各个楼层里。依我看来,最困难的地方在于,研究思想的人在一个楼层,而研究感觉的人却在另一个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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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报名参加了乔治·戈瑟尔斯(George Goethals)的课程,这个课程让我了解到思想中的激情,以及激情背后的逻辑结构。戈瑟尔斯是专注研究青春期的心理学家,并为研究生讲授精神分析课程。他研究的主要方向属于分析思想中的一个特殊学派:英国客体关系理论。这个传统的精神分析法聚焦在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我们如何引入他人,以及在我们内心里,他们对我们意味着什么?这些内在化如何促使我们成长和改变?“过渡性对象”中的“对象”,实际上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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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节课讲到了大卫·温尼科特(David Winnicott)的研究和过渡性对象的概念。温尼科特把这些童年的对象称为“过渡”,就如填充玩具动物、婴儿毯上的丝绸片、喜欢的枕头,等等。同时孩子将其看作是自我与外在现实的一部分。温尼科特指出,这些对象位于孩子对妈妈的依赖,以及逐渐意识到自己是个独立个体的认知感之间。幼儿时期的过渡性对象注定会被抛弃,然而根据温尼科特所言,它们在人的余生中会留下一个标记。更为具体的是,它们影响个人更易具备快乐、美感的经验和富有创造力嬉戏的能力。过渡性对象,因为同时忠于自我和他人,让孩子们了解到外在世界的对象是可以被其所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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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尼科特坚信,在生命的各个阶段,我们会始终找寻那些我们曾体验过的对象,而且内外皆如此。我们丢弃婴儿毯,但会继续找寻婴儿毯曾带来过的一体感。我们会在感觉与世界“合二为一”的时刻找到那种感觉,即弗洛伊德所说的“无界限感”(oceanic feeling)。当我们与一件艺术品、自然中的美景或一段性体验合二为一之际,便可以经历那样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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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科学命题,过渡性对象的理论有其局限性。但作为关于联结的思维方式,它为思考提供了有力的工具。尤为特别的是,过渡性对象为我提供了一种方法,一种用来了解人类因电脑而开始形成的新型关系的方法,这就是我从20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所开始进行的一项研究。从一开始我就意识到,正如我开始研究初期的数字文化一样,电脑并非“只是工具”。它们是亲密的机器,人们已经把电脑视为自我的一部分,与自身分开但却相互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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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使用文字软件写作的小说家曾说过:“这是我和机器之间的超感知觉(Extra-Sensory Perception, ESP)。当文字逐一浮现时,我与我的文字就共享于屏幕。”一位使用电脑来作设计的建筑师所说的更为深刻:“一直到在电脑上与形状和式样共舞时,我心中的建筑才得以显现,它们活灵活现于我的眼睛和屏幕之间。”在学习编写程序后,一个13岁的女孩说,当她使用电脑时,“你的小心思藏在此处,但现在电脑里也有这么一个小心思,这时你就开始看见一个不一样的自己”。一位程序员也曾说起过他与电脑的“伏尔甘心灵熔合”(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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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着手研究电脑特殊的“召唤力量”时,乔治·戈瑟尔斯的课程和我与几个哈佛研究生一起专心致志地研究温尼科特理论的那段时光,又浮现在我的眼前。电脑成为一个过渡性的对象,它将我们带回到了与世界“合二为一”的境界中。音乐家在演奏前时常在心中听到乐曲,同时内外皆体验到音乐。与此类似的是,电脑也能够作为自我和无我界限上的对象。就如乐器可以作为心灵创作的声音的延展一样,电脑也能够作为心灵创造思想的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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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电脑视为一个召唤对象,这成了我们行内的一个新笑话。每当精神分析学家在谈到对象的关系时,他们总是在谈论人。从一开始,人们就把电脑视为“几乎是活着的”或者“活物之类”。自从有了电脑,对象关系精神分析学家就能够全神贯注于研究对象了。人们与视频游戏,与电脑的一行行代码,与虚拟世界的替身,与智能手机,合二为一。典型过渡性对象的概念注定要被抛弃,但其所具有的阐释力量,在经验加重的时刻,将会得以重现。当我们现有的数字设备,像智能手机和移动电话,具有过渡性对象的力量的时候,一种新的心理学便得以开始发挥作用。这些数字对象注定永不会被抛弃。而我们人类,则注定会成为半机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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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作者雪莉·特克尔的《群体性孤独》已由湛庐文化策划,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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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因何美妙而优雅地运行 113NATURAL SELECTION IS SIMPLE BUT THE SYSTEMS IT SHAPES ARE UNIMAGINABLY COMPLEX自然选择看似浅显易懂,实则博大精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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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道夫·尼斯(Randolph Nes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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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歇根大学精神病学和心理学教授,合著有《我们为什么生病》(Why We Get Si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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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 然选择理论的原理极为简单。如果群体中某些个体,具备与可繁殖更多后代方面相关联的可遗传特质,那么该特质通常将在随后的几代群体中,更具普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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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选择理论的产物极为复杂。它们不仅以机械复杂的方式呈现复杂性,更以截然不同于任何设计产品的方式,呈现出有机体般的复杂性。这样就使得它们难以被人类的心智予以描述或理解。所以,我们要使用人类的终极武器,即使用比喻来理解它们,在这个话题上,身体就犹如机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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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喻可以很容易地描述身体的系统,比如调节细胞的分裂、免疫反应、血糖调节和其他所有的功能,使用方框来代表身体的部位,通过箭头来表示什么原因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通过能够掌握的方式,我们使用这样的图表对重要的信息予以概括总结。老师们是这样传授的,学生们也尽职尽责地熟记它们。但这个方法却从根本上曲解了有机体的复杂本质。正如约翰·斯科特·霍尔丹(John Scott Haldane)在1917年所著的一本颇具先见之明的书《有机体环境》(Organism Environment)所言:“事实上,一个活生生的有机体,与一台普通的机器毫无相似之处。”机器是设计出来的,它们每个独立的零件,都有着各自的功能,即便关机后,大多数的功能也不会改变。个别的机器也是按照同一张设计图复制而成的。但生物体是进化而成的,它们有着模糊的边界、多样的功能,并与无数其他部分和环境进行着相互作用,以此创建出自我维持的再生系统。为了生存下去,这个系统需要不断进行活动,同时与数以千计的相互依存的子系统进行合作。独立的生物体源自基因的独特组合,它们相互作用,随着环境的演变而创造表型,这些表型都各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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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身体想象成一台机器,在16世纪,这是个巨大的进步,当时这个想法为活力论和生命力的模糊概念提供了另一个可替代的观点。时至今日,这个想法已然过时。这个想法曲解了我们对生物系统的观点,培养了一种倾向,即认为我们的生物系统比它们本身更简单,更容易感知。但专家们才不会上这个当。他们意识到,调节凝血的机制,只是粗略地由医学院学生背诵的那些简单图来表示而已,但大多数凝血系统中的分子会和众多的其他分子相互作用。研究杏仁核的专家们都知晓凝血系统具有诸多功能,而且它们经过许多管道和大脑的其他部位进行调节。血清素系统的存在,主要不是调节心情和焦虑,它是为调节血管紧张度、肠动力和骨内沉积而存在的。瘦素主要也不是脂肪激素,它具有很多功能,会在不同时间发挥不同的功能,甚至是在同一个细胞内也如此。有机系统的实际情况更为复杂凌乱。如果每个部位都区分显著,每个都有着特定的功能,那该有多好啊!但是这些系统并不是机器。我们人类的心智对有机复杂性鲜有直观和敏锐的感悟,就如同我们对量子物理学那般也知之甚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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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我们在遗传学研究进展上遇到了问题。根据假定的功能命名基因,如同按照功能界定椅子和小船一样自然。如果每个基因都是蓝图上所标示的、具有特定功能的方框,那生物学简直易如反掌!然而,人们日渐清楚地认识到,大多数特性受到许多基因的影响,并且大多数的基因影响着诸多特性。例如,人类身高变异的80%都与基因变异有关,那要找到影响身高的基因理应简单明了。但在寻找的过程中我们发现,将对身高具有最大影响的180个轨迹相加,只生成了10%的表型差异。最近医学遗传学的研究结果更是令人沮丧。仅在10年前,我们还信心十足,认为很快就能发现造成高度遗传性疾病,譬如精神分裂症和自闭症的基因变异。但通过对基因组的扫描结果显示,并没有哪些共同的等位基因会对这类疾病的发生形成重大影响。有人说,我们理应知晓这些,毕竟自然选择会倾向消除导致这些疾病的等位基因。但是,把身体视为一台机器,只会产生不切实际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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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神经系统科学家的宏伟愿景,就是去追溯每一个分子和路径,以此来定位所有的神经回路,从而了解大脑的运作体系。不同的分子、位置和路径,确实有分化的功能,这是已知的知识,它们对人类的健康极为重要。但通过绘制一张图表,来描述所有零部件以及之间的连接和功能,从而理解大脑运作的机制,这或许是南柯一梦。问题不是在于如何将上百万个零件拼凑在一张纸上,而是在于压根没有这样可以充分阐释有机系统结构的图表。有机系统是由微小变化的产物,像是来自多样化的突变、迁徙、漂移和选择,逐步发展成为一套系统的,它们具有不完全分化的部件以及难以理解的相互连接关系,尽管如此,它们却各自运作良好。我们试图用反向工程来解开大脑系统,聚焦在显著性的功能上,但该方法本身就存在局限性,因为大脑系统从一开始就不是以工程方式构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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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选择塑造了系统,其复杂度难以用人类心智所能理解的方式予以描述。或许有些人认为这是虚无主义的体现。的确,它让我们备感气馁,我们原先希望为所有生物系统找到特定的简单描述。然而,意识到追求无望,往往是迈向进步的关键所在。正如霍尔丹所言:“我们将面对一个对生物学家而言具有同等意义和重要的结论,并且这些结论与我们观察到的现象是吻合的。如同对物理学家而言,‘质量坚持说’的结论和生命有机体的结构,在行为上与机器毫无相似之处。在生命有机体中,‘结构’只是那些一开始看起来像不断流动的特定要素的表象,它们源于环境也终结于环境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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