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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文字语言的优势是可以触及思想的深处。无论是字母语言,还是以象形为基础的方块汉字,都具有承载抽象概念和沟通深层思想的功能。所不同的是字母语言以发音为基础,而方块汉字则是以视觉记忆为基础。瑞典语言学家马悦然,也是诺贝尔文学奖的评委,在散文集《另一种乡愁》中对字母文字和方块汉字做了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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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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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动装置/动物标本、纸本绘画、图章/尺寸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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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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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是语言学家,还是得承认我读瑞典14世纪的文本觉得很难。对没有学过中古英文的人,乔叟(Chaucer, 1345-1400)的著作也不好读。其所以如此,可能与瑞典文和英文用字母的文字有关;当代的读者看不惯不合于今音的拼法。不表发音的中文方块字在这方面远远胜过西方用字母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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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在文章中引用了赵元任先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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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中国政府公布拼音的时候,有人建议将来放弃方块字。那当然是不行的。只有会讲北方话的人会使用以北方话为基础的汉语拼音。方块字覆盖了中国数百种方言,要是改用拼音的话,这非常有效的交流工具就完蛋了。这种文字改革也会破坏中国文化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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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年代有提倡文字改革的人建议把古代的文献“译”成拼音!赵元任教授在1957年8月中的《光明日报》上发表了这个非常动人的故事:“石室诗士施氏,嗜狮,誓食十狮。氏时时适市视狮。十时,适十狮适市。是时,适施氏适市。氏视是十狮,恃失势,使是十狮逝世。氏拾是十狮尸,适石室。石室湿,氏使侍拭石室。石室拭,氏始试食是十狮尸。食时,始识是十狮尸,实十石狮尸。试释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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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任请日报的编辑部把故事写成拼音之后,就再没有人建议拼音来代替方块字了。[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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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相当精彩。一个方块汉字会有上百种发音。秦始皇统一了文字,却改不了地方百姓的发音,于是,各地方言自成一体,但大家看文字,却都能共识。这就是汉字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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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汉学家雷德侯曾经这样说:“汉字是表意符号,其所记录的是词语的意义而不是发音。因此,尽管也像所有的口头语言那样,音韵和其他的变化在中国亦屡屡发生,但汉字系统却无须被动地追随所有这些变化而变化……中国人能够阅读在这个国家的各个地区和任何历史时期撰写的绝大多数文献,即使其完成于数百年乃至数千年之前。因此,文字在中国成为保持文化一体性和政治体制稳定的最有力的工具。如果有人想知道为什么布鲁塞尔的官员还没能够重新统一欧洲,那么答案可能是因为他们使用了拼音文字。”[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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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有位同校的海归教师对我说,她体会到了英文中的美感,这让我非常羡慕。因为她说的那种感受,我只在中文汉字中体验过。而这种体验常常是无法翻译的。翻译只能是大致的,很难是细节的,我基本不太相信翻译能带来对细节的直接和对位传递;就像一位诗人说的,诗就是翻译过程中漏掉的那个东西。但翻译的必要,是它可以带来对细节的想象。而想象是会生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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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我在巴黎国际艺术城的工作室写过一些日记,其中有一段和语言发音带来的想象有关。在今天的方言和地方戏曲中保留着大量的古汉语的发音,所以,有些唐诗用方言读常常是押韵的,而用普通话读是不押韵的。方言和地方戏曲就是语言的活化石。当然,我在思考方言时,不知不觉中暴露了我的某些阴暗的心理。这也是我很少给人看我日记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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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日记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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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巴黎已经是傍晚,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并没觉得累。一出地铁站就看到一座古堡样的房子,问一老太太,是否“巴黎圣母院”,老太太摇头听不懂,于是做“当当”敲钟声,回答“喂”——就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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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巴黎圣母院,过“碰马兮(PONT MARIE)”桥就到了巴黎国际艺术城。一个叫鲁道夫的黑人带我们来到1724房。我跟在他的后面一路想,卤豆腐不如麻婆豆腐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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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看过温普林在《视觉21》的一篇文章,说巴黎人管“你好”叫“笨猪”,到了以后才知道他那是东北口音。新疆人民出版社在千禧之年出了本6块钱的小册子《应急口语——说法语》,里面是这样写的:“你好——绷如呵”。以我的理解,这多少也会有点儿新疆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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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确地说,它的发音更像是“扑猪”。谢谢叫做“免喝稀”。再见叫做“熬呵挖呵”,但你这样说,人家一定会觉得很怪,要连读,就成了“袄和袜”了。晚上好呢,就是“扑丝袜呵”,扑丝袜就已经够生动的了,还要加上感叹词“呵”。“扑”字的确是要生动得多,可我有个担心,我担心人们会因此而想到潮州方言,潮汕话里“扑”是“干”的意思,这似乎就离本意远了一点。“干猪”一词虽然不雅,尚可理解,属杂交;“干丝袜”可就过于怪诞了些,不知如何归类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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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的狗很多,可以牵着满街走,进餐馆,逛商店,还能下地铁,而且随地大便小便,搞得满大街到处都是狗屎。也许是吃狗粮的原因,狗屎都像沙子一样。狗多半都很老,就像巴黎街头行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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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来,老婆煮了肉汤,味道很好。这里的面包是真好吃,咬起来太阳穴发酸。不像广州的面包,吃起来像咬棉花糖,不用嚼都能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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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老婆逛了一天街,腰疼。说好今天休息,结果又走了一整天,好累。顺着巴士底广场向蓬皮杜一路穿街走巷逛过来。傍晚,巴黎河边找不到公共厕所,只好转到碰马兮桥下冲着塞纳河边左岸没人处的大树下“嘘嘘”。不巧,游船正好经过,而且灯火通明。急忙转身时怕是已经来不及了,想必是春光乍泻;我甚至隐约听到了一阵远去的掌声,不知是冲着我来的,还是游船上的节目正在上演。回来后老婆仍不甘心,整晚抱着一张有中文的巴黎地图仔细研读,正计划一块一块地把它啃掉。我望着她就像看见只抱着块大蛋糕的小老鼠,她抬起头望着我提了提鼻子问,哪儿来的臭味儿呀?我翻遍了屋子才知道,原来是踩回了两脚狗屎。我一脚,老婆一脚,对称着,她左脚,我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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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母院的钟声敲得人春心荡漾,不像中国寺庙里的钟声听了让人清心寡欲延年益寿。巴黎圣母院就坐落在市中心的一个岛上,与艺术城隔岸相望。塞纳河在巴黎市中间穿过,河心形成了两个岛,一个大,一个小,就像广州的二沙岛和海心沙。圣母院就在大一点儿的那个岛上,岛的名字叫思德,张思德的思,张思德的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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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段日记远远不够阴暗,真正阴暗的那部分被我放进了我的小说《生殖生理学的故事》(另一个名字是《那东西》)里。那基本上是一部色情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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