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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威尼斯双年展已经成为了这个城市的生存策略。人们用艺术展览和类似的活动经营着这座古老又充满活力的城市。隔一年一次艺术双年展，整个展览接近半年的时间。第二年，同样的场地和场馆就会有一次建筑双年展，刚好是交叉的。所以，每一年都有一个大型的展览。除此之外，到了8月份，就是威尼斯电影节，9月份是开放展，由此构成了一个艺术节的链条，相互转动，几乎从未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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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这个城市其实有其自身的缺陷，中心城市不大。它曾经是个重要的港口，外围有很多仓库，港口衰败了之后，这些仓库都弃置了；它还时不时被水淹，一旦水淹，很多建筑的一楼都会进水，几乎家家都要用水泵抽水。但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却吸引了成千上万的游客前来。如果没有盛大的艺术活动，没有这么多人的关注，威尼斯很容易就会被荒废。正是通过各式各样的艺术活动所串联成的艺术节，这个城市变成一个热闹和充满活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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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通过举办这样的文化活动，变得越来越具吸引力。2003年冬天的时候我和妻子去过一次，又湿又冷还大雾，但是2月份有狂欢节，世界各地的人再次聚集在威尼斯。通过这样的活动，这个城市一直很热闹，中间就没有沉寂过。天气好的那几个月，则全给了双年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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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城市有经商的历史，在这里你会想起莎士比亚撰写的《威尼斯商人》，只不过今天的经营变成了文化艺术与商业的密切结合。这些场馆都是早年间的仓库，原来的码头周围有很多巨大的仓库，后来码头衰落，仓库都空了，很多国家和机构租了这些仓库开始装修，举办国家馆展。我们去看这些国家馆的时候，只是其中一部分，还有很大一片空着等待进驻。这种经营的方式使整个威尼斯各个阶层的人都受益，从开酒店到在街边摆摊的。威尼斯的工人即便只做每年展馆的装修，也不会失业，而且工价很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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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意大利的经济在下滑，只有威尼斯一枝独秀，无疑这归功于整个城市的经营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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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的一些小巷像极了广州的城中村，也是一线天，两个人迎面走过来，有人侧身相让才能通过。另一个和广州相像之处是威尼斯人会做生意，和广东人有一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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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的房地产行业没有新建的建筑，只有维修与翻新，很多旧的建筑重新启用，建筑的用途和功能变得很灵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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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年展的时候人流量很大，就像上海的世博会，但整个运转却很有序。每一个地方都有空间在展览，散布各处，要看展览，就要走很多地方。8月的电影节是在另外一个岛上，即丽都岛，是整个双年展艺术节的一个部分，同时进行。双年展的展馆基本上只做展览之用，到了第二年就换成建筑双年展。综合来看，整个城市每年都在做展览，都在开办庆典，通过这些活动来吸引众多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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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城市的市民也都习惯了这种生活。如果换成其他城市，开展这种国际性重大活动的时候，会跟平常很不一样，很多措施都是非常规的。但在威尼斯，却是常态。这些活动有悠久的历史，市民已经见惯了如织的游客，如果在街上想跟当地的小孩拍照，他们会很自然，而且会摆很好的姿势。威尼斯就像是一个随时都在办party的大家庭，一直在热情地接待客人。当它变成了威尼斯市民的一种生活方式、生活的一部分、一种常态的时候，也就成为了整个城市经营和运转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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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期间，整个城市也都是一盘生意，只是整个经营和运转是跟艺术和文化连在一起而已，久了以后也就变成了这个城市的特点和性格，几乎没有另外一个城市是像威尼斯这样运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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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城市有很多种方式去运转和经营，威尼斯是一个很独特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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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的展览层次多种多样，构成了一种很复杂的生态。既有顶级的、很重要的艺术家的展览，也有一些商业色彩很浓的画廊展览，还有一些作品价钱卖得不贵的一般的展览。双年展期间，我们有时在小巷子里会碰到一些在美术史上很重要的艺术家的展览，作品在一些并不大的空间里展示。一些当地的艺术家也会开放自己的工作室参与到这一盛事之中。很多画廊自己组织展览，其中一些是非常高端的展览。这样，就构成了一种层次丰富、绚丽多彩的艺术生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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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每一个展览都是这个生态的一部分。我的作品只是这片丛林中的一颗草而已，但能够参与其中去感受它，让我体会良多，受益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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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展的作品有两件：一件是《W》，一件喷水装置；另一件是《被分解的整体》，用陶瓷制作的人体各个局部的器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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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喷泉安装在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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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分解的整体》在室内展出。由于此次展览的场所是威尼斯艺术学院，因此，我和策展人沟通后，把这件由10个单件构成的作品分散地安装在整个展览场地的几个位置。这是一座有着三百年历史的古老建筑，许多空间保存着完好的天顶壁画和圆形拱门，站在这样的建筑面前你不得不心存敬畏。我希望我的作品能和这座古老建筑形成一种对话，我想和它轻声地打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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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把一颗陶瓷心脏悬挂在了圆形拱门的中央，人们在上下楼梯时，可以抬头望见悬挂的瓷心。另一个拱门的中央，悬挂了一根白色的瓷骨。在4米高的正中玻璃门厅前，集中摆放了几件瓷质的躯干和那个金色的瓷质骷髅头骨，正好和外面飘动的旗帜形成内外的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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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把一个金色的大脑挂进一间有着完整天顶壁画的教室时，一位意大利教师问我，是否看懂了教室里黑板上的意大利文标语。我说，我不懂意大利文。她兴奋地告诉我说，那行标语的意思是：学习，要善用大脑。最后，那个金色的大脑就安静地挂在那堵墙上，上面是三百年前的画家画的天顶壁画，下面是今天的意大利青年。我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我看得出他们喜欢我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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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装《W》喷泉时，出现了一点技术上的故障，我带去的水泵烧掉了，不能正常运转。一位意大利水电工跟我共同工作了三天，才把喷水装置重新调整好。当水柱重新喷射出来的时候，在场的学生们开始尖叫、鼓掌。这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这个正在喷水的发着光的大屁股也是被分解的那个身体的一部分，它就像是寄生在这座城市皮肤上的一个生命体，以其特有的方式呼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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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6日，威尼斯艺术学院和孔子学院联合组织了一场名为“文化立场与艺术智慧”的讲座，由意大利策展人格洛丽亚主持，有三位艺术家参加了讲座，我在其中介绍了我个人创作中的4个例子。当幻灯放到《W》喷泉时，我再一次听到了几天前的掌声和尖叫声。我听到了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站起身，向他们表示我的感谢。那天，我穿的衬衣是妻子设计的，名叫《穿透胸膛》，衣服的左胸前和后背各印有一块红色的血迹，我知道，其实我是被他们对待艺术的热情击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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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就是这样一个城市，它按照自己的节奏走着，接纳全世界的人，同时又有丰富的层次、宽广的心态、独特的经营和有序的运转。一个城市的可贵和可爱之处，就在于它一直有延续，一直可以沿着自己的特点生长，从而形成自身的性格，同时又不失其丰富性和复杂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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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作为一个人也应该是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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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艺术，可以成为一个城市的生存策略》刊载于《美术学报》2011年第4期，本文在原文基础上进行了修改和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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