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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过度生产和无节制消费的不认同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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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天，照相机似乎早已成了艺术和设计“发声”的工具。然而，在照相机刚刚开始被人们使用的时候，对于19世纪欧洲新古典主义时期的画家来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因为从表面上看，他们的价值似乎被一部小小的机器轻易地取代了。甚至像《蒙娜·丽莎》这样用了四年才被制作出来的“神秘微笑”，也能在“嘭”的一道白烟之后，瞬间呈现出来。这就使“准确再现”变得廉价和不神秘。从那时开始，艺术就不得不走向另一条路：一条与原有的以视网膜准确呈像为标准的原则相反的路。它把“外观世界”留给了照相机，自己却走向了内心世界的“里面”，而那里正是照相机无法到达的地方。当艺术家掉转回头时才发现原来“里面”有一块新大陆。那里有如此巨大的空间没有被挖掘，那空间大得足以和这个外部世界相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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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有人问我，为什么“美丽”的《蒙娜·丽莎》后来变成了“丑陋”的《亚维农少女》［8］，我会告诉他，那是被照相机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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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现代主义的样式竞赛大获全胜的时候，有一个人，怀着险恶的用心，在蒙娜·丽莎的脸上加了一撮山羊胡，又一声不响地把一个陶瓷小便池搬进了美术馆，还给它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喷泉》。这个人，就是马塞尔·杜尚。当然，他有足够的理由——摆在博物馆的人面鱼纹陶盆也许就是半坡人用来撒尿的小便池。然而他恶作剧一般的行为却对艺术提出了一个相当严肃的哲学问题：什么是艺术？如果“小便池”是艺术，还有什么不是艺术？如果没有什么不是艺术，那就是什么都是艺术。如果什么都是艺术，也就意味着什么都不是艺术。如果什么都不是艺术，那么，艺术也就只剩下了对艺术本身所发出的无休止的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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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艺术和古董得以区分开来，同时也和技艺区分开来。它与生活平等交流，艺术家们在尝试着用各种各样的方式作为媒介来传递他们质问艺术的各种观念。这时候，艺术开始变得出乎预料和看起来难以琢磨；尽管你并不一定喜欢它，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艺术和你的生活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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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这样说你并不一定会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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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艺术似乎不再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因为在艺术高于生活的时候，有人会为了艺术而出卖生活。这就像有人会为了生活而出卖艺术一样。如果艺术回到了生活本身，也就没有什么好卖的了。可是，后来有人把超市里的东西都搬进美术馆了，居然也被卖掉了。洗衣粉被卖掉了，可口可乐瓶子也被卖掉了，而且，卖了个天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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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连艺术家的大便（当然是罐头装的）也被国家美术馆收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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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参加一个美协的会议。一位看起来像学者的先生就开骂，当然是冲着假想而笼统的“前卫艺术”去的：居然拿大便也当艺术，啊？那玩意儿能挂在餐厅里吗？当时要不是我生性害羞，怕在众人面前讲话，我真想告诉他，那已经是1961年的事儿了，那人叫Piero Manzoni。另外，我还想告诉那位看起来像学者的先生：有些东西并不一定适合挂在厨房里，但它适合放在美术馆里。就像有些东西不适合放在美术馆里，而只适合挂在厨房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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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Piero Manzoni 1961年的作品《艺术家的粪便，066号》，早已登堂入室进了伦敦泰特现代美术馆。当然，它也进入了关于20世纪艺术史的一些课本里。所以，有人要表达愤怒，也许只有一个办法：买下所有的艺术史课本，并且烧掉它们。但那样做，是要花掉很多钱的。骂人还可以，真要花钱，可就未必那么掷地有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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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有人会质问：这还是艺术吗？这个问题看起来也并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国际上主要的现代艺术博物馆认为那是艺术，艺术史家们也认为那是艺术，基本上也就没别的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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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无论如何，把陶瓷小便池搬进美术馆已成为了一个艺术史上的严肃问题。2005年马塞尔·杜尚的小便池被全球500位重要的艺术界权威人士评为“对艺术史影响最大的艺术作品”。也就是从它开始，导致了波普艺术的发生，直至日后泛滥成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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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波普艺术一直打着“艺术为人民服务”的旗号，试图用“大众”来对抗和打击它的前辈——现代主义艺术，但它却从未真正地让大众弄明白，它究竟想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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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现代主义设计来得猛一些，它不管那么多。它是奔着“改变世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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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艺术家们在轰轰烈烈地闹“现代主义”和“几何派”（中国在闹五四运动）的时候，德国设计师沃尔特·格罗皮乌斯［9］开始雄心勃勃地创立包豪斯学派（Bauhous School）。还是德国人够狠。说它是学派并不太准确，那简直就是个“公社”，他们的理想就是让所有的人都有房子住。房子当然是要按照他们的意思盖，新材料，新技术，便宜。可不知道为什么，当年那些便宜的“完美劳工住宅”在今天的中国却全都变成了昂贵的“某某豪庭”，或者“某某花园”。（中国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就变得大方起来了；原来的“寒舍”、“陋室”、“草堂”什么的都不叫了，全改“华府”、“豪庭”了，满街“欧陆风格”看起来相当有钱。）这大概就是现代设计的力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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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至少有一点，他们兑现了诺言：这个世界的确被改变了。只要我们抬头看看烟雾朦胧中的现代城市的天际线，我们就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我也不知道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总之，它和我们儿时看到的不一样了。假如有人告诉你，现代设计使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加合理而且美好，你究竟该不该相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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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样，我们的生活中总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现代设计品，躲都躲不及。虽然那些东西有的你喜欢，有的你讨厌，但你也觉得确实是给你带来了一些方便。尽管你有时要为“方便”付出很大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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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的生活被设计师们填满了的时候，艺术家们也很快地找到了窍门。现在的艺术家很少再追问艺术了，都把自己的东西弄得跟限量出售的产品似的，好等着批量地卖。当然，要卖个好价钱，和设计师的合作也是必不可少的，要有好的空间展览，也要有好的画册和杂志去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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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天看来，波普艺术似乎成了艺术与设计这两个领域最大的连接点。它的成功，使得艺术通过设计得到广泛普及，也使设计进入纯艺术领域成为现实的可能。甚至，我们会面临这样的问题，你无法判断它究竟应该是艺术还是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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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和设计的界线变得越发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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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在设计在生活中泛滥成灾的时候，开始轮到设计师发出“追问”了，就像曾经“追问”的艺术家一样，今天的设计师对于观念也相当地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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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初，深圳OCAT当代艺术中心和上海比翼画廊联合举办了“人文触觉：荷兰Droog大师设计展”。整个展览在我看来，带有一股明显的艺术化倾向，同时也对设计中泛滥的物质主义色彩提出了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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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由旧厂房改造成的OCAT当代艺术中心的宽大展厅里，摆在门口的第一件展品，是提奥·林美（Tejo Remy）1991年创作的碎布椅。那完全是用废弃的碎布和旧衣服做成的一对椅子。这对椅子昭示着一种立场，那就是，对物质主义和社会的过度生产进行批判。它似乎发出了一个口号：我们可以从头再来。就像荒岛上的鲁滨逊一样，用我们可以找到的东西重新开始生活和工作。而在展厅中间，与这对碎布椅遥相呼应的是提奥·林美的另一件作品：抽屉柜。那是一个即兴制作的柜子，由放在木头盒中的二十个旧抽屉组成，这些旧抽屉堆在一起，用一根带子捆着。这个自由的抽屉柜不仅推翻了文雅但肤浅的设计，还对全世界的无节制消费提出了批评。而且，它的批评是那样地粗野而有力。它就站在那里。这个柜子没有固定的形式，每一个抽屉都可以随意地与其他抽屉进行重新组合和互换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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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看过一次里面夹了一台电视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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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这个抽屉柜更多地是在一些重要的美术馆展出和被购买，而不是在规模巨大的家具展销会上。这也就为设计提供了另一种可能：非工业化的、非大众市场化的；就像艺术作品产品化一样，设计作品也有艺术品化的倾向。这使得艺术与设计在市场方面的界线开始变得难以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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