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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630 曲院风荷:中国艺术论十讲 [:1700034639]
1700036631 曲院风荷:中国艺术论十讲 第十讲 扁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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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633 在中国艺术中,扁舟是一个重要的意象。在诗词曲赋、绘画、音乐,甚至园林创造中,扁舟都是一个不应忽视的意象。正像我在《空山》中所说的,钱选《秋江待渡图》中那个扁舟,是要渡人到精神的彼岸。因为这彼岸意识,因为这超越的因缘,更因为要挣脱尘世的迫切心情,所以扁舟常常成为哲人艺匠爱谈的主题。据说南宗禅的始祖惠能由弘忍送渡九江,在那个渡口,弘忍说,我来渡你吧。艺术家撑起扁舟,渡自己,也渡他人。佛教中“渡”的意识深深地契入中国艺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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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635 在中国古代诗词中,不乏这扁舟意象,如“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扁舟作为一个象征物,是艺术家心灵的寄托,它带着艺术家作心灵的远足,驶向那理想中的天国,那里就是他精神止泊的地方。摇动这扁舟,是要离开这尘岸;作精神的远足,那是为了应一个遥远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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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637 元代画家赵子昂晚年曾作有《洞庭东山图》。图写太湖两岸的山光水色,画面右侧用淡墨勾勒出圆润华滋的远山,当是画题所说之东山。向左乃是渊澄浩淼的太湖,湖中一叶扁舟,从容闲荡,上有一人优游自在。子昂于上仿照骚体题有一诗,曰:“木兰为舟兮桂为楫,渺余怀兮风一叶。”看来,子昂是要借这风中的一叶,驰骋“余怀”,带着他渡向精神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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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642 赵子昂 洞庭东山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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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644 中国古代很多艺术家,简直就是将艺术当作他们的“扁舟”,艺术就是他们抒发性灵,同时也是安顿性灵的工具。本讲就谈谈中国艺术的性灵寄托和写意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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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646 一 望乡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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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648 中国艺术中,怀乡的主题一直受到重视,对理想的期望、对生命止泊境界的向往,成了艺术家关注的对象。艺术是怀乡者的歌。怀乡是中国艺术永恒的母题。故园永远是人们心中的圣殿。因为人在路上,人生就是一段陌生的旅途。诗人们这样吟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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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650 苦竹林边芦苇丛,停舟一望思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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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652 ——白居易《风雨晚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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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654 芦苇深花里,渔歌一曲长。人心虽忆越,帆态似浮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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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656 ——贯休《秋末入匡山船行八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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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658 空江平野流,风岛苇飕飕。残日衔西塞,孤帆向北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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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660 ——齐己《过西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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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662 人生南北如歧路。惆怅方回断肠句。四野碧云秋日暮。苇汀芦岸,落霞残照,时有鸥来去。 一杯渺渺怀今古。万事悠悠付寒暑。青箬绿蓑便野处。有山堪采,有溪堪钓,归计聊如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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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664 ——吴潜《青玉案》(和刘长翁右司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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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666 故国情多,对溪山、都是离绪。但一川烟苇,恨满西陵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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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668 ——姜夔《越女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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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670 那一川的烟苇,伴着急速的返乡之途,真是无法抹去的愁。在今天,每每我在黄昏下注视那急速的车流、那匆匆闪过的身影,我知道那多半是有同一个目标,朝着自己的蜗居奔去。那里既是他身体止泊的处所,一般也是精神止泊的港湾。我看到,每到春节之前,无数的人,有钱的人、无钱的人、高贵的人、微贱的人,都要回到自己的“苔华老屋”,那种匆忙中带有的坚毅、专注,使我深深地体会到,这是一趟神圣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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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675 钱选 秋江待渡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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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677 中国早期的典籍中,就留下这样的咏叹。如现代的一首萨克斯管曲《回家》,是那样的悠长、那样的如泣如诉。《庄子·则阳》中说:“故国旧都,望之畅然。”那是他的精神故国。《诗经·王风·君子于役》云:“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不思。”这首诗宛如一首现代诗,真让人百读不厌。黄昏是这样的可怕,我的先生出去打工了,在暮色中,牛羊急匆匆地下山了,鸡也咯咯地跳进了笼子,我的打工的先生你为什么不回来?这样的诗又令人不忍卒读!因为,我亲眼看到,他的先生于三伏的中午修马路,在严寒的夜晚建高楼,卑微地漂泊,哪有个止息的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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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679 唐崔颢《黄鹤楼》道:“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我的师兄胡晓明教授将其归纳为中国诗学中的“乡关之恋”,深契我心。因为人生总有日暮,总有烟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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