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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761 中国画家喜欢画松,隐含的是人格的期求。松成为人格高标的象征。倪云林的《六君子图》,其实就是六棵树,其中就有松。孔子的“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的思想是潜藏于其中的重要内容。一个伟岸的丈夫,一个不屈的君子,一腔昂然的情怀,凛然不可犯,巍然不可攀,卓然不同俗流,莹然自对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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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763 五代著名画家荆浩有《古松赞》云:“古松赞曰:不凋不荣,惟彼贞松。势高而险,屈节以恭。叶张翠盖,枝盘赤龙。下有蔓草,幽阴蒙茸。如何得生,势近云峰。仰其擢干,偃举千重。巍巍溪中,翠晕烟笼。奇枝倒挂,徘徊变通。下接凡木,和而不同。以贵诗赋,君子之风。风清匪歇,幽音凝空。”从一个角度对松的品格进行了概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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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765 李商隐《题画松》:“万草已凉露,开图披古松,青山遍沧海,此树生何峰。孤根邈无倚,直立撑鸿蒙。端如君子身,挺如壮士胸。”这首诗颇有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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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767 在西方,中国曾被称为竹之国。中国人爱竹始于春秋战国时期,南北朝时竹成了潇洒高逸人格的象征,但是在唐代之前还没有出现以竹为独立表现对象的画。据说唐末萧悦是我国第一位画竹之人,然真正大量画竹当为北宋时期,其时文人画家几乎个个是画竹的高手。宋时被称为“竹仙”的文同正以擅檀栾清姿而享誉于世。他胸中装着“十万丈夫”,笔下却是三两枝竹子,他以手下凛凛清姿,成万丈之势。他画竹,他的表兄弟苏轼题诗,演成一段艺坛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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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769 苏轼说他:“与可画竹时,见竹不见人。岂独不见人,嗒然遗其身。其身与竹化,无穷出清新。庄周世无有,谁知此凝神。”又说:“斯人定何人,游戏得自在。诗鸣草圣余,兼入竹三昧。时时出木石,荒怪轶象外……”文同简直被他塑造成竹画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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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771 元吴镇善画竹,他的题画诗,与其是言竹,倒不如说是在说自己的情操、自己的人格境界,手下画的是竹,心中想的是人。一枝一叶都是人的心灵的寄托。诗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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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773 亭亭月下阴,挺挺霜中节。寂寂空山深,不改四时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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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775 抱节元无心,凌雪如有意。置之空山中,凛此君子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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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777 忽见不是画,近听疑有声。落落不对俗,涓涓长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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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779 此君不可一日无,才著数竿清有余。霜叶风梢承砚滴,潇湘一曲在吾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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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781 他在竹中寄寓了独立高标的境界、悠然清远的意韵、不为时迁的节操、缠绵悱恻的音乐。看来,这个“君子”,并非只是简单的道德概念的象征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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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783 有趣的是,竹中并非都是艺术家的情感自慰,其中包含了浓浓的人间关怀意识,如郑板桥,他号称自己作画不是为了那些有闲阶层闲来品味,“用以慰天下之劳人,非以供天下之安享人也”。他的一则题画跋说:“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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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785 正是因此,他对竹的体会最深,他说:“盖竹之体,瘦劲孤高,枝枝傲雪,节节干霄,有似乎士君子豪气凌云,不为俗屈。故板桥画竹,不特为竹写神,亦为竹写生。瘦劲孤高,是其神也;豪迈凌云,是其生也;依于石而不囿石,是其节也;落于色相而不滞于梗概,是其品也。竹其有知,必能谓其为解人;石也有灵,亦当为余首肯。”这段题跋,可以说是对中国艺术家爱竹咏竹心意的概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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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787 又如画兰,南宋末年郑思肖画无根兰,人问何为,他说:“土被人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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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792 郑板桥 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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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794 如王冕画梅:“我家洗砚池边树,朵朵花开澹墨痕。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表现在那个龌龊的时代,人们对清洁灵魂的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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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796 中国美学有一个思想,叫做“比德”说。《管子·小问》:“物可以比君子之德。”孔子的“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仁者静,智者动”就是一种比德。“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也是“比德”。老子的“上善若水”,同样可以视为比德。关于水,在中国古代哲学中,常常被用来象征某种道德思想,《孟子·离娄下》:“源泉混混,不舍昼夜,盈科而后进,放乎四海。”董仲舒《春秋繁露·山川颂》:“水则源泉混混沄沄,昼夜不竭,既似力者;盈科后行,既似持平者;循微赴下,不遗小间,既似察者;循溪谷不迷,或奏万里而必至,既似知者;障防山而能清净,既似知命者;不清而入,洁清而出,既似善化者;赴千仞之壑,入而不疑,既似勇者;物皆困于火,而水独胜之,既似武者;咸得之而生,失之而死,既似有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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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798 而中国诗学的“比兴”传统,也含有一种比德的思想。如《文心雕龙》分析《诗经》时说:“关雎有别,故后妃方德;尸鸠贞一,故夫人象义”,就是比德。中国艺术中重品的倾向,则是“比德”说的新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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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803 郑思肖 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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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805 正是在这一美学思想的影响之下,中国艺术中存在着一种将人品和艺品联系起来的观点。有第一流的人品,方能有第一流的艺术。这几乎成了中国艺术的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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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807 北宋郭若虚第一次比较系统地论述了人品和绘画关系的问题。《图画见闻志》卷一《气韵非师》称:“窃观自古奇迹,多是轩冕才贤、岩穴上士,依仁游艺,探赜钩深,高雅之情,一寄于画。人品既已高矣,气韵不得不高,气韵既已高矣,生动不得不至。所谓神之又神而能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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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36809 在郭若虚看来,人品对于绘画创作具有第一等的意义,人品高,气韵就高。这一理论显然有其片面性,因为有高尚的人品不一定就能画好画,绘画毕竟是一独立的艺术。但是,郭若虚为了强调自己的论点,也不惜说出一些过头话。在他看来,心地卑贱,纵然左思右求,也是徒劳;涵养既浅,任你模仿何等高手,必无所得。绘画只是一种“心印”,有什么样的心地就会“印”出什么样的内容。南宋邓椿作《画继》云:“若虚虽不加品第,而其论气韵生动,以为非师可传,多是轩冕才贤岩穴上士高雅之情之所寄也,人品既已高矣,气韵不得不高,气韵既已高矣,生动不得不至,不尔虽竭巧思,止同众工之事,虽曰画而非画。嗟夫,自昔妙悟精能取重于世者,必恺之、探微、摩诘、道子等辈,彼庸工俗隶车载斗量何敢望其青云后尘耶!或谓若虚之论为太过,吾不信也,故今于类特立轩冕岩穴二门,以寓微意焉,鉴裁明当者须一首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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