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0055603e+09
1700055603
1700055604 德军在这次2月21日以来最大规模的全线进攻当中,消耗了17列火车的炮弹,伤亡了好几千人,老法金汉手下有一个师在死人山浸透鲜血的北坡上损兵2200人。可是法军整条战线虽然在这里或那里凹进去一块,但总体上全都守住了。法军部署在304高地背后的炮群再次给德军造成了最大程度的杀伤。贝当在当日命令中罕见地流露出一丝乐观情绪,命令开头是这么写的:“对我军来说,4月9日是充满荣光的一天。”命令结尾则引述了圣女贞德的名言:“我们满怀勇气!”①
1700055605
1700055606 4月9日之后,死人山在双方大炮的集中轰击之下像火山口一样冒着浓烟烈火,很难分清楚哪一方实际占领了它,双方在死人山两座顶峰265高地和295高地之间来回拉锯,厮杀得难解难分。这样无休止的死战将在左岸持续数月之久。22岁的法军少尉罗杰·坎帕纳(Roger Campana)已经在凡尔登战场打过一轮仗,这次他仍在前线,他的日记让我们通过当事人的眼睛看到了这场野蛮而无序的混战的真实场景。4月6日,坎帕纳所在的部队还据守在死人山的北坡和顶上的265高地,起初他对山头阵地的相对平静感到意外的惊喜。前锋连的一名中尉在战前是数学家,来要一根蜡烛好在自己的掩体里继续研究数学问题。这种平静持续了两天,4月8日,“数学家中尉”在巡逻时抓住了两名德国逃兵,这才了解到德军的进攻迫在眉睫。第二天是个春光明媚的星期天,早晨时分,居然有云雀在死人山上鸣唱。那天怎么看都不像大战来临的一天。突然之间,一枚炮弹落地,飓风降临了。
1700055607
1700055608 到上午11点,德军炮击密集异常,坎帕纳能数出每分钟有5发炮弹落到并肩防守的法军两个连的头上。而在身后,几乎有8枚炮弹同时落在了他昨天晚上刚下令搬出去的那条战壕里。中午时分,德军尖刀部队挥舞刺刀冲出掩体。“他们冲了几米,然后被我军机枪扫倒……没有一名德军士兵能活着逃回战壕。”当然有些人明显是在装死,“就像兔子一样”,但这些人早晚会受不了,跳起来往回跑向自己的战壕,然后被坎帕纳的士兵一个个撂倒,这种情形虽然惊心动魄,对法国士兵来说却很好玩。德军重新开始炮击,一枚重炮炮弹终于打掉了法军的机枪。坎帕纳再次看到德军突击队列队:“几分钟之内,265高地山坡上就挤满了冲向我们的敌人,这次我们只能用步枪迎击,而那远远不够。”在下方数学家的战壕里,双方已经开始肉搏。坎帕纳打出一发红色信号弹,这次法军的75毫米野战炮终于有所回应,直接打到冲上来的德军队形当中。德国人继续冲锋。坎帕纳在德军冲到30码距离时命令部下上刺刀,就在此刻,德军因遭到正面法军步枪火力和近距离支援的75毫米野战炮炮火的夹击,就像老鼠在烧着的谷仓里一样,“疯狂地向左右两翼逃窜”。
1700055609
1700055610 坎帕纳通过望远镜看到法军开始反攻,想要收复被占领的堑壕。指挥官是他在圣西尔军校的同班同学,一名带着白手套的年轻中尉。几分钟后,坎帕纳就看到这位同学倒在地上,戴着手套的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就像蓝色大衣上的两片白斑”。夜幕降临,战斗告一段落。在一轮巨大红月的映照下,坎帕纳数出他所在排阵地前有180具德军尸体。此后一周里,他的排一直坚守在死人山的阵地上。等到撤下来修整时,他所在的第151团举行了授勋检阅仪式,一名将军骑马引领着军容整齐的参谋人员,小跑着穿过衣衫褴褛、到处缺额的士兵队列,年轻的坎帕纳觉得“那是我一生中最美的一天”。
1700055611
1700055612 同团的另一名少尉—26岁的雷蒙·朱贝尔(Raymond Jubert,他后来在凡尔登阵亡)—对那一天死人山的战斗,更多感受到的是混乱。朱贝尔他们连是预备队,当时几名军官正在打牌,命令就传来了,说前沿阵地失守,必须马上夺回来。在死人山顶,炮火掀起的黑烟久久不散,到处充斥着无尽的混乱,士兵们根本无法分清哪个弹坑里是友军,哪个是敌军。朱贝尔的连还没到达前沿阵地就被密集的炮火消灭了。他可能是连队里唯一幸存的军官,在发现自己陷入了孤立的境地后,给营长报信:“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可是这儿的阵地很重要,我只有10个人守住阵地。”他紧急要求增援2个连。营部传回的答复是这种危急时候常见的“没有增援”。朱贝尔在敌方不停的炮击之下居然在这块阵地上坚守了36个小时。撤下来的时候,他被炮弹震得晕头转向,深感人力在物力的地狱中是多么无力,谦卑地写道:
1700055613
1700055614 在战斗中,一个人只是海里的一朵浪花……油画上不起眼的一笔涂抹……在我们这个时代,勇敢虽然不会贬值,可过度使用却会越来越不管用。
1700055615
1700055616 官方的嘉奖令对战斗的描述更为戏剧化,声言2连残部在朱贝尔少尉的领导下“就像一起去文身一样,排着队,唱着歌,在欢声笑语中”夺回了半英里曾经是堑壕的山顶阵地,“从而挽救了整个151团”。
1700055617
1700055618 法军第146团的奥古斯汀·科钦(Augustin Cochin)上尉在死人山阵地的战斗经历和朱贝尔的类似,跟坎帕纳的相反。他在4月9日到4月14日的战斗中压根就没见过德军步兵,凡尔登战役中类似的经历并不罕见。可是他指挥的连队每天都在德军炮击下损失20人到30人,连部设在一条残破的堑壕的一个洞里,“浸透着伤员的血水,这些伤员躲到我身边来,就好像我能做些什么,唉……”。他于进攻前的平静时期开上死人山阵地,在给妈妈的信里把这里描述为“一个挺好的角落,整段防线上最好的地方”。4月14日,他却这样写道:
1700055619
1700055620 连续4天4夜96小时,我经历了平生最严酷的考验(2月25日在杜奥蒙堡附近的时候,他就已经第三次负伤了),最后两天甚至得泡在冰冷的泥水当中。面对敌军不断的炮击,我们唯一的掩体是狭窄的战壕,它看起来还是宽了点。我没有洞穴,没有地下掩蔽部,什么都没有。德国人当然不会进攻,进攻太傻了,往我们头上打炮要简单容易得多……结果呢?我们连开上来时有175人,回去的时候只剩34人,其中好几个快疯了。现在一个排猎兵接防我们的阵地,这对德国炮兵来说只是下一道小菜,这道菜之后很快还会再换一道,吃人怪兽的胃口是不会餮足的……我手下那些可怜的大兵们快疯了,他们在我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不看我一下。
1700055621
1700055622 那年7月在索姆河会战的战场上,科钦轻蔑地评论说这里的炮击跟凡尔登相比根本不算什么。他后来在索姆河战场阵亡。
1700055623
1700055624 德国《每日评论》(Tägliche Rundschau)对4月9日攻势的报道,连一般很容易上当的德国读者都骗不了。他们是这样写的:
1700055625
1700055626 此次进攻是德意志总参谋部战略战术的杰作,与过去法军野蛮而徒劳地试图突破我军防线的进攻截然不同……我们按照事先精心制订的作战计划,缓慢而有节奏地步步为营,一段段地摧毁敌军的防御体系,而法国人在香槟战役中寻求的是摧毁我军防线的一个点。因此我军能够避免重大的伤亡……
1700055627
1700055628 看看前线亲历者对这种描述战斗的方式如何评价是很有意思的。冯·加尔维茨将军对所谓“精心制订的作战计划”肯定不抱任何幻想。他确定无疑地对皇太子的参谋长冯·克诺贝尔斯多夫说,只有最终拿下304高地才能进攻死人山。德国人以一贯的创造力想出了一个办法,挖两条长达2英里的地道,以便能够把突击部队安全地向上送到死人山北坡的阵地,这两条地道分别被命名为“加尔维茨”和“皇太子”。与此同时,法军在整个4月一再反击,夺回了整个死人山的山头阵地,抵消了德军4月9日攻势的一切收获,304高地部署的法军炮群一如既往地给德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1700055629
1700055630 4月9日总攻之后12天里,雨一直下个不停,一切作战行动被迫叫停。双方军队不得不趴在布满尸体的泥坑里,生活条件比平日更加悲惨。《帝国档案》记载道:
1700055631
1700055632 战壕里水深过膝。士兵们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燥的,他们没有掩蔽部可以提供干燥的藏身之所。病患人数急剧上升……
1700055633
1700055634 不过,天气原因至少迫使德国人推迟了又一次箭在弦上的进攻。在炮兵专家加尔维茨计划中,这次对304高地的进攻将会是纯粹的炮兵行动,炮火会把山上的法军全都炸掉,而且肯定会成功。德军之前从未集中过如此大规模的炮火,就连2月21日的炮击都相形见绌。
1700055635
1700055636 5月3日那天酷热难当,德军500多门重炮开始炮击法军1英里出头的前线。炮击持续了2天1夜,法军侦察机报告说阵地上的烟柱腾起2500多英尺高。地面上的守军觉得“德国人为了结束这一切,下决心给我们每个人分配一门大炮专门轰击”。在连续数周的重炮猛轰之后,法军严重缺乏坚固的防炮工事,遭受了可怕的伤亡。一名法国军官描述过他如何在一天之内三次被埋进堑壕里,每次又被战友们挖出来。其他人没有他那么幸运,据说有一个营只活下来3人,其他人多数都被炮击活埋在工事里了。法军机枪火力点一个接一个被炮火摧毁。法军后方有两天多都无法把食物和补给送上高地,前线的伤员也撤不下来。那些足够幸运能突破火力封锁到达前线的援兵也迷了路,整夜在山脊上乱窜,寻找自己的阵地。有一名幸存的连长回忆说:“没人知道各个团互相交错的具体位置在哪儿……士兵们根本不敢挪动。上级下达的命令把士兵们一摞一摞地叠加成了血肉人墙,以此抵挡德国人的火炮。”最后德军在硝烟和尘土中终于在山顶获得了一个立足点,但他们还需要进行3天激烈的白刃战才能最终占领304高地。
1700055637
1700055638 德军占领304高地后马上要求上级发放双份香烟,掩盖令人难以忍受的尸臭。根据战后的最终统计,为了保卫这块小小的法兰西土地,大约有1万名法军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1700055639
1700055640 贝当在接手指挥时,画过一条“抵抗线”,德军通过占领304高地第一次在这条线上打开了缺口,这为德军总攻死人山阵地铺平了道路。指挥总攻的仍旧是老法金汉,这次他再也不敢犯任何错误,他的前学生皇太子就在司令部里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皇太子在战争爆发后还从没有像今天那么兴高采烈:
1700055641
1700055642 我从没有这么清晰地近距离观察过一场战斗……我军密集的弹幕射击覆盖了整个山坡,形成一幅壮观的画卷,死人山像一座火山一样在燃烧,空气与大地同样在成千上万发炮弹的爆炸声中颤抖。进攻发起的零时降临,我军炮火准时延伸射击,我从炮队镜里清楚地看见我军的散兵线跃出战壕,稳步向前推进,我甚至能分辨出炮弹在各处爆炸后的硝烟。紧随其后的有预备部队、弹药手和堑壕挖掘连。不久,开始有人从法军阵地返回我方防线,起初是少数几个战俘,然后越来越多,最后战俘已然成群结队,我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战斗出现了一个明显的间歇期。我那被派往东岸比较远的孔桑瓦森林监督进攻的参谋长给我打来电话说进攻失败了,我军到处在都往回撤。我告诉他,那是成群的俘虏在被押往后方!
1700055643
1700055644 德军到5月底完全占领了死人山高地和东面重要的屈米耶尔村。德军最远曾经打到沙唐库尔(Chattancourt)的火车站,并在布鲁森林山脚下回旋,不过后来被法军击退。这标志着德军左岸攻势的结束。皇太子终于做到了他本该在3月份就完成的事情,可是这次辅助性的清剿行动让他花了3个月时间,付出的伤亡代价相当于迄今为止凡尔登战场其他地段的伤亡总和。更糟糕的是,有迹象表明德军的伤亡可能首次超过了法军,一个新锐德军旅在一周之内几乎打到全军覆没。可是法军至此再也没有后退的余地了,下一步西线德军的所有压力都将重新降临到默兹河右岸贝当手下的法军头上。
1700055645
1700055646    
1700055647
1700055648 ①  命令原文为:“Nos ennemis, fussent-ils pendus aux nuages, nous les aurons! Et nous les bouterons hors de France.”
1700055649
1700055650
1700055651
1700055652
[ 上一页 ]  [ :1.700055603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