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0055765e+09
1700055765
1700055766 这些医院的设备永远不足,而在凡尔登地区,医院的周围环境更是被上千具腐烂的尸体所污染,这种有毒的环境让医院条件更加糟糕。德国人在医学上更加先进,但即使他们也注意到,小伤经常会变得致命。气疽病的特效药在大战结束前几周才被发明出来,感染这种病而死的伤员越来越多。法军某个团4月份在默兹河右岸的战斗中有32名军官负伤,其中至少19个人后来死去,大多数都是因为气疽病。为了减少头部负伤导致的感染,霞飞下令法军禁止蓄须,大兵们对这条禁令怨声载道,可是伤员还是不停死去。战后估计,法国在2月21日到6月底之间有2.3万名在凡尔登战场负伤的伤员死在医院里。至于多少人在送到医院之前就死了,没有人确切知道。
1700055767
1700055768 凡尔登的恐怖对人身体造成的创伤大抵如此,那么其在精神方面的影响呢?有一名年轻德国学生的感触非常典型,他笃信宗教,为战争是否具有道义性而苦恼不已。他在6月1日阵亡于凡尔登,死前不久在家信中写道:
1700055769
1700055770 我们在这里打仗,最可怕的战役,而在这无尽的苦痛之中,我们才意识到上帝离自己有多近。
1700055771
1700055772 在每一场战争中,那些早已忘记如何祈祷或从未祈祷过的人们都开始热切地祷告。那位耶稣会神父迪布吕勒中士对TNT炸药洞穿上帝创造的人类肉体的可怕情景最为深恶痛绝。会战初期某次可怕的炮击之后,迪布吕勒看到人的内脏挂在树枝上来回摇荡,还有“一具无头也没有四肢的躯干,被打得嵌进一棵树的树干里,拍扁了,开膛破肚”。他回忆起:“我使劲地乞求上帝结束这一切丑恶。我从没有如此尽心地祈祷过。”但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类似的祈祷没有任何回应,士兵们信中流露出越来越多的幻灭。后来在索姆河战场,即便迪布吕勒也开始流露出对天主教信条的离经叛道:
1700055773
1700055774 苟延残喘于如此恐怖的环境之下,我们早已绝望,我们乞求上帝不要让我们被杀,而是让我们一下子就死去,因为从被杀到死去的过程实在太痛苦。我们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彻底结束这一切!
1700055775
1700055776 至少迪布吕勒的这条祈祷在第二年被上帝应允了。
1700055777
1700055778 有一名叫马克·博阿松(Marc Boasson)的法军中士,他本是一名犹太教徒,后来改宗天主教,阵亡于1918年,他注意到“在凡尔登,残酷的环境让人的灵魂堕落、不得解脱乃至瓦解”。虽然有些人会想到上帝,但更多的人会同意博阿松的论断,前者与后者的比例至多是1比3。
1700055779
1700055780 灵魂的堕落表现为行为的残忍。21岁的德维尔(Derville)中尉(阵亡于1918年的埃纳战役)早在凡尔登战役爆发前就曾预言道:
1700055781
1700055782 也许我们很快就会变得和第一帝国时代的战士同样野蛮和冷漠。
1700055783
1700055784 眼看着袍泽战友躺着那里死去而无法施以援手,这种行为的确并不高尚。某师的一名牧师阿贝·泰利耶·德·蓬什维尔(Abbé Thellier de Poncheville)回忆说,曾看到一匹马在一个巨大而泥泞的弹坑中挣扎,身上还套着挽具。“它在那儿已经两天了,越陷越深”,可是路过的部队只顾着自己的苦痛,对那头可怜的牲畜根本视而不见。事实上,每天的恐怖场景已经让他们的感官麻木了。杜哈梅尔解释道:
1700055785
1700055786 不久之前,死亡还像一个残酷的陌生人,一个轻轻走上你前门台阶的访客……今天它成了家里的一条疯狗……这条疯狗会在死尸身边吃喝,在将死者身旁酣睡,在死人堆里大笑,甚至歌唱……死亡的降临有时候让生命更显珍贵,而更多的时候,在灾难中,人们反而变得麻木不仁。
1700055787
1700055788 人在凡尔登战场待上一段时间并习惯了以后,就会对自己的伤痛都视而不见,那些令我们这些身处舒适环境中的人惊骇的肢体残缺,他们却能以一种近乎病态的冷漠淡然受之。德尔维尔上尉是一名相对诚恳的法国战争作家,他描述了自己第一次开往凡尔登前线途中所受到的震动,那时他的连队遇到一个腿被炮弹炸断的人躺在地上:
1700055789
1700055790 没人去救护他。我发现人性变得如此冷酷,所有人都一心只念着不要掉队,不能在这样一个死亡随时可能降临的地方逗留过久。
1700055791
1700055792 和深刻反省、内心煎熬的迪布吕勒不同,年轻的坎帕纳少尉回忆说,在即将第三次从前线下来修整之际,自己曾冷血地拍摄过一具在掩体里被炮弹炸死的手下士兵的尸体:
1700055793
1700055794 这具尸体从肩至胯被炮弹劈为两边,敞开在那儿,就像挂在肉铺橱窗里被掏空了内脏的一扇猪肉。
1700055795
1700055796 他把照片发给一个朋友,证明自己能活下来有多么幸运。
1700055797
1700055798 雷蒙·朱贝尔在从死人山高地上撤下来的时候,发自内心地问了自己3个问题:
1700055799
1700055800 在进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情绪在支撑着你?
1700055801
1700055802 我脑子里想的只是赶快把脚从吸住鞋子的泥泞里拔出来。
1700055803
1700055804 在进攻中幸存下来后,你有什么想法?
1700055805
1700055806 我在抱怨,因为接下去我还有好几天喝不到配发的红酒。
1700055807
1700055808 你第一个举动难道不应该是跪下来感谢上帝吗?
1700055809
1700055810 不,我的第一个动作是,尿了。
1700055811
1700055812 这种道德上的麻木也许是在凡尔登前线作战以后最普遍的副作用,那些像朱贝尔一样敏感的人,会以承认自己所有正常的生理反应的方式,来抗拒变得更加残忍的心理倾向。朱贝尔还回忆说,他团里有个人从前线下来后,发现自己在凡尔登郊外的房子完整无损,兴高采烈,可是后来发现房子里面的东西都被洗劫一空,又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
1700055813
1700055814 那些还没有经过凡尔登战斗洗礼的部队,在开赴前线途中遇到从前线替换下来的残部时,内心不可谓不胆寒:前线下来的人看上去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乔治·高迪(Georges Gaudy)中尉这样描述他自己的团从5月份杜奥蒙堡周围的战斗中撤下来时的情景:
[ 上一页 ]  [ :1.700055765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