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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走过的是各连的残部,偶尔会有一名手拄拐杖的负伤军官带队,所有人都迈着小碎步,走得七扭八歪,好像喝醉了一样……很难分辨出他们的脸色和军装的颜色有何不同,他们身上所有地方都盖满了泥巴,旧泥巴被晒干后,新的一层又再次盖上去……他们沉默不语,甚至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这些沉默的面孔似乎想要喊出什么可怕的话语,为他们亲身经历的难以言表的恐怖而尖叫呐喊。我身边站着的几名守备部队士兵陷入了沉思。他们之中升腾起一种丧葬队经过身边时才会感受到的悲伤情绪,我听到其中一个人说,“这根本不是军队!这是行尸走肉!”。两名守备士兵像女人一样无声地啜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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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这些回忆都来自法国方面。因为法军被挤压在那一片狭窄的突出地带,轰炸他们的敌军炮兵比自己的更加强大,法军的组织和管理又更加拙劣,法国人的处境当然会比德国人更加悲惨。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敌对双方遭受的苦难差距越来越小,最后很难感觉到有什么区别了。4月中旬,德军士兵在家信里抱怨说运输军工的伤亡率居高不下:“很多人宁愿挨饿也不肯冒险出去搬运食品。”冯·茨维尔将军的那个军将在凡尔登战场上待满整个战役10个月的时间,从无休整,他也提到“特别的心理”影响了战场上的德军士兵。最后,即便那位自吹自擂的冯·布兰戴斯—此前被欢呼为杜奥蒙堡的征服者,战争给他带来的似乎只有荣耀与狂喜—也表达出了战争的恐怖:他声称, “凡尔登死亡峡谷”比包括索姆河在内的任何地方都更为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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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参见前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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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 我们总是认为这种无谓的牺牲是“一战”的典型现象。可是我们也要明白,在德·卡斯特尔诺接受了德军在凡尔登发起的挑战之后,法军在这个地区就面临着一个难题。交战双方到1916年时都已经成功地尝试过,用减少前沿部署的办法降低部队在敌军炮火下的伤亡。可是在凡尔登的狭窄战区里,丢失100码阵地都有可能导致城池失守,法国人冒不起减少前沿部署的险。同样,作为攻方的德军也不可能减少前线的士兵密集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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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 不过步兵和炮兵之间情绪上的敌意更加严重,两个兵种的士兵在休假期间互相遇到的时候经常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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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尔登战役:荣耀的代价,1916 第16章 在后方的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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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承认,我们一边读着每天3000人到4000人伤亡的新闻,一边却让日常生活照常继续,这实在是有点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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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平顿中校,《第一次世界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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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却这样生活着,我无法接受他们,甚至又有些蔑视他们,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我的战友们—凯特、阿尔贝特、穆勒和恰德。他们现在怎样呢?……很快他们又要上前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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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里希·马里亚·雷马克,《西线无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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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比塞的战争文学巨著《火线下》中有个人物在休假期间曾苦涩地评论道:“我们身处两个完全不同的国度。前线有太多的苦难,而后方这里则有太多的富足。”凡尔登交战双方的士兵对这句话都心有戚戚焉。在前线待过一段时间以后,士兵们觉得自己仿佛属于某种只接纳打过仗的老兵的修道院僧侣团,后方的老百姓永远都理解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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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来越多的士兵们在短暂的回国休假期间会出现某种难以描述的不适应感。很多年轻的德军士兵休假不回家,他们之间有很强的自发的战友情谊,会选择待在阿尔萨斯美丽的森林和山脉里的疗养院,和有过凡尔登共同作战经历的战友们一起度假,他们觉得这是整个战争期间最宁静快乐的时光。德国本土在战争的重压之下变得过于冷峻而严肃,回国度假跟在阿尔萨斯山间的时光形成了鲜明对比。回家的士兵觉得后方老百姓太专注于那点家长里短的生活困难,根本不理解自己在凡尔登经历过怎样的考验。到1916年,在所有主要交战国中,德国受到战争的影响最大。英国对德国实施的经济封锁产生了明显的效果,德国到处物资短缺。德国贫瘠的土地需要化肥来提高产量,而化肥短缺导致德国的农业生产受到产出递减规律的显著影响。1915年,柏林发生了第一次反战游行,500多名家庭主妇在帝国议会大厦前集会抗议发泡奶油的质量比战前的大大下降。第二年,她们再也不用抗议了,因为已经根本买不到奶油,黄油也变得极其稀缺。咖啡也换成了用橡子制造的令人恶心的代用品,面包从1915年初就开始每周限量供应2磅,而且天知道面粉里掺杂了什么东西才让面包变得又黑又粗粝,难以下咽!物质匮乏的情况越来越严重,第二年冬天以“芜菁之冬”的称谓让德国人铭记。凡尔登战场对炮弹的需求永无止境,大多数公共建筑物屋顶上的铜质构件和公园里的铜制栏杆被拆下来制成炮弹的弹带。为了节省宝贵的橡胶原料,街上的车轮没有橡胶外胎,不久以后,就连前线的飞机都要在从机库牵引到跑道就位的这一段路程中,于橡胶轮胎外面套上软木。由于棉花短缺,平民医院里使用纸做的绷带。当然,国内劳动力也短缺,索姆河战役爆发后不久,德国强制征召17岁到60岁的所有男子服劳役或者兵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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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皇则完全脱离实际地自我封闭在一个小天地里面,忧心忡忡的近臣们甚至觉得,外界的生活条件越是艰苦,陛下沉浸在战前岁月荣光中的程度也就越深。自从凡尔登战役开始出现不顺的迹象以来,陛下越发退缩到自己那个幻想的世界中去,他和外界实际唯一的接触,就是那些从前线传回来供他消遣的不真实的“堑壕战小故事”,有些根本就是向壁虚构的。皇帝越来越频繁地出猎,在上西里西亚省华丽、休闲且与世隔绝的普什奇纳行宫(Schloss Pless)里消磨了大量时间,有时还会跟皇后和少数随从去巴特洪堡(Bad Homburg)进行温泉疗养。每天晚上,皇帝和身边无精打采但唯命是从的侍臣们没完没了地玩斯卡特纸牌游戏打发时间,但似乎很少见陛下赢过。陛下出现在柏林和夏尔维尔-梅济耶尔大本营的次数越来越少,即便身边重臣都对他指导战争时漠不关心的方式表现出不以为然的态度。但德意志帝国的威权结构、新闻审查制度再加上德意志民族天生的高度纪律性,这一切都使得当时的不满情绪还仅限于上层人士。1916年5月1日,李卜克内西(Liebknecht)试图在波茨坦广场组织一场反战示威,但在当时,这还只不过是星星之火而已。全国绝大部分民众对战争仍然全力以赴地支持,脚踏实地,无问西东,对有些从凡尔登前线传回来的流言蜚语采取不信谣、不传谣的态度,和未来的一代人听到纳粹集中营的消息时所采取的不闻不问的态度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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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从前线撤下来的法军部队回到凡尔登城里时所体验到的狂喜,跟德国士兵回到阿尔萨斯乐土时所感到的喜悦毫无二致。城里的一座音乐厅后台化妆间里,仍然能看见过去和平岁月里多姿多彩的驻军生活的蛛丝马迹,墙上贴着一条通知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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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局命令,演出期间,艺术家禁止在此接待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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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艺术家们早就逃之夭夭了,钢琴被砸坏以后,破损的零件在废弃的音乐厅里散落得到处都是。凡尔登在3月初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老百姓全都撤离,有些依附军营讨生活的老百姓够勇敢,也够机智,能躲过宪警的搜寻留在周围,可最后这些人也一个一个地离开了,只剩下3个上年纪的本地人获准经营一家面向军队的餐厅。德军380毫米远程大炮摧毁了市中心的大片地区。每条街上都有门窗紧闭的屋子被炮弹炸开,内部陈设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有座被炮弹击中的房子里唯一剩下的物件是一座拿破仑半身像,他双臂交叉面向北方,锋利的目光似乎是在向远方的德国人挑战。在旁观者看来,这座城市也许是破碎、忧伤和被遗弃的地方,但在刚从前线下来的部队看来,这里竟显得那么生机勃勃。在沃邦修建的堡垒的地下工事里,有安全的避难所,有热饭,有睡觉的床铺,甚至还能洗澡,最重要的是,能暂时避开德国人的炮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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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6年法国后方的生活状况,大致介于英德之间。英国还没有进行像法国那样程度的战争动员,即便是生活优裕的雷平顿在1917年也不无惊讶地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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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唯一可见的战争迹象,就是男人们在夜间常常会穿着短外套,系着黑色领带,晚餐时间变短了,侍者人数减少,也没有以前那么专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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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参加的某次晚宴上,女主人还是能使用“20名漂亮的女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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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老百姓没有像德国人那样遭受严重的物资短缺。(当然德国占领下的法国东北地区是例外,但即便占领区的生活也比后来纳粹占领下的法国生活水平要好很多。)最为短缺的物资是煤炭,因为德国入侵里尔地区,法国丧失了大约40%的煤炭产量,法国人每当冬天来临的时候就感到忧心忡忡。虽然农业产量大幅度下降,但法国的食品供给从来没有特别紧张过:政府在1914年曾禁止烘焙羊角面包,不过仅仅过了5个月又取消了禁令。1915年秋天,政府下令以固定价格征购谷物;1916年,政府统购统销的权力扩展到糖、牛奶和鸡蛋,但实际上法国政府不太常用这种手段。法国和珍珠港事件以后参战的美国一样,提倡人民每周过一天不吃肉的日子,可是并不想花功夫让人们遵守这个规定。法国直到1917年德国无限制潜艇战打到最高潮的时候才组建了粮食部,粮食部随即下令全国的肉店每周关门两天,禁止糕饼店制作出售高级蛋糕,最后还迫不得已开始实施粮食配给制度。与此同时,法国的老百姓怨声载道,但在黑市的调剂下,日子仍旧过得去,所以说在1916年,法国还很难觉察到食品短缺的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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