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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5786 不久之前,死亡还像一个残酷的陌生人,一个轻轻走上你前门台阶的访客……今天它成了家里的一条疯狗……这条疯狗会在死尸身边吃喝,在将死者身旁酣睡,在死人堆里大笑,甚至歌唱……死亡的降临有时候让生命更显珍贵,而更多的时候,在灾难中,人们反而变得麻木不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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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5788 人在凡尔登战场待上一段时间并习惯了以后,就会对自己的伤痛都视而不见,那些令我们这些身处舒适环境中的人惊骇的肢体残缺,他们却能以一种近乎病态的冷漠淡然受之。德尔维尔上尉是一名相对诚恳的法国战争作家,他描述了自己第一次开往凡尔登前线途中所受到的震动,那时他的连队遇到一个腿被炮弹炸断的人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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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5790 没人去救护他。我发现人性变得如此冷酷,所有人都一心只念着不要掉队,不能在这样一个死亡随时可能降临的地方逗留过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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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5792 和深刻反省、内心煎熬的迪布吕勒不同,年轻的坎帕纳少尉回忆说,在即将第三次从前线下来修整之际,自己曾冷血地拍摄过一具在掩体里被炮弹炸死的手下士兵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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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5794 这具尸体从肩至胯被炮弹劈为两边,敞开在那儿,就像挂在肉铺橱窗里被掏空了内脏的一扇猪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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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5796 他把照片发给一个朋友,证明自己能活下来有多么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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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5798 雷蒙·朱贝尔在从死人山高地上撤下来的时候,发自内心地问了自己3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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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5800 在进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情绪在支撑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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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5802 我脑子里想的只是赶快把脚从吸住鞋子的泥泞里拔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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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5804 在进攻中幸存下来后,你有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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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5806 我在抱怨,因为接下去我还有好几天喝不到配发的红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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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5808 你第一个举动难道不应该是跪下来感谢上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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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5810 不,我的第一个动作是,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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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5812 这种道德上的麻木也许是在凡尔登前线作战以后最普遍的副作用,那些像朱贝尔一样敏感的人,会以承认自己所有正常的生理反应的方式,来抗拒变得更加残忍的心理倾向。朱贝尔还回忆说,他团里有个人从前线下来后,发现自己在凡尔登郊外的房子完整无损,兴高采烈,可是后来发现房子里面的东西都被洗劫一空,又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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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5814 那些还没有经过凡尔登战斗洗礼的部队,在开赴前线途中遇到从前线替换下来的残部时,内心不可谓不胆寒:前线下来的人看上去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乔治·高迪(Georges Gaudy)中尉这样描述他自己的团从5月份杜奥蒙堡周围的战斗中撤下来时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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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5816 先走过的是各连的残部,偶尔会有一名手拄拐杖的负伤军官带队,所有人都迈着小碎步,走得七扭八歪,好像喝醉了一样……很难分辨出他们的脸色和军装的颜色有何不同,他们身上所有地方都盖满了泥巴,旧泥巴被晒干后,新的一层又再次盖上去……他们沉默不语,甚至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这些沉默的面孔似乎想要喊出什么可怕的话语,为他们亲身经历的难以言表的恐怖而尖叫呐喊。我身边站着的几名守备部队士兵陷入了沉思。他们之中升腾起一种丧葬队经过身边时才会感受到的悲伤情绪,我听到其中一个人说,“这根本不是军队!这是行尸走肉!”。两名守备士兵像女人一样无声地啜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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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5818 以上这些回忆都来自法国方面。因为法军被挤压在那一片狭窄的突出地带,轰炸他们的敌军炮兵比自己的更加强大,法军的组织和管理又更加拙劣,法国人的处境当然会比德国人更加悲惨。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敌对双方遭受的苦难差距越来越小,最后很难感觉到有什么区别了。4月中旬,德军士兵在家信里抱怨说运输军工的伤亡率居高不下:“很多人宁愿挨饿也不肯冒险出去搬运食品。”冯·茨维尔将军的那个军将在凡尔登战场上待满整个战役10个月的时间,从无休整,他也提到“特别的心理”影响了战场上的德军士兵。最后,即便那位自吹自擂的冯·布兰戴斯—此前被欢呼为杜奥蒙堡的征服者,战争给他带来的似乎只有荣耀与狂喜—也表达出了战争的恐怖:他声称, “凡尔登死亡峡谷”比包括索姆河在内的任何地方都更为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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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5822 ①  参见前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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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5826 ②  我们总是认为这种无谓的牺牲是“一战”的典型现象。可是我们也要明白,在德·卡斯特尔诺接受了德军在凡尔登发起的挑战之后,法军在这个地区就面临着一个难题。交战双方到1916年时都已经成功地尝试过,用减少前沿部署的办法降低部队在敌军炮火下的伤亡。可是在凡尔登的狭窄战区里,丢失100码阵地都有可能导致城池失守,法国人冒不起减少前沿部署的险。同样,作为攻方的德军也不可能减少前线的士兵密集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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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5830 ③  不过步兵和炮兵之间情绪上的敌意更加严重,两个兵种的士兵在休假期间互相遇到的时候经常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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