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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5978 干什么都比撤退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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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5980 ——福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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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5982 从3月初到5月底,正当凡尔登战场上的德军一步步逼近死人山高地主峰和304高地之时,交战各国在世界的其他地方也都没有收到什么好消息。英国经过长时间辩论,终于在历史上第一次通过了征兵法案,但在都柏林发生的“复活节暴动”(Easter Rising)点燃了爱尔兰反抗的火花,在美索不达米亚地区,汤森德将军于库特向土耳其人投降。俄军从土军手中夺取了特拉布宗,可是他们应霞飞请求为凡尔登减轻压力所发动的纳罗茨攻势却惨痛收场。在海上,拥挤的蒸汽班轮“苏塞克斯”号(Sussex)被德国潜艇击沉,船上有几名美国人,威尔逊总统为此向德皇政府下达了强硬的最后通牒。日德兰大海战中,交战双方都声称取得了胜利。李卜克内西在柏林波茨坦广场试图组织反战示威,引发了德国国内第一次战时罢工行动。在瑞士全世界社会主义者谴责战争,预言战争的结果将是两败俱伤。战争还在继续。在世界的另一个尽头,谢克尔顿(Shackleton)在经历了两年与世隔绝的南极探险之后回到南乔治亚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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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5984 我问,“战争什么时候结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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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5986 他回答说,“战争还没有结束,好几百万人死亡。欧洲发疯了。全世界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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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5988 在凡尔登战场上,这三个月双方都付出了巨大代价,却没有获得任何进展。我们看到,在左岸,德军付出可怕的生命代价全力进攻,却只换来两座不那么重要的高地;在右岸,双方于杜奥蒙堡南侧被称作“死亡四边形”(Deadly Quadrilateral)的狭小地区来回拉锯。在激烈的局部作战中,双方频繁互换战场主动权。冯·茨维尔的第7后备军在4月大部分时间里都在为奥德罗蒙采石场这一小块地方打拉锯战。整整3个月,默兹河右岸的战线从未移动超过1000码,这跟德国人在战役头4天就挺进了5英里形成鲜明对比。与此同时,战斗双方的致命炮击从未有一刻停歇,这片地区的大炮加起来已经大概有4000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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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5990 历史上有没有哪次战役像这次一样,这么多人为这么少的收益而牺牲?到4月1日,德军伤亡总数81,607人,法军89,000人,到5月1日,总数就增加到德军120,000人,法军133,000人。法军到5月底的损失接近18.5万人(差不多等于德国在斯大林格勒战役的总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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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5992 随着伤亡大幅度增加,双方高级指挥官们的情绪也越来越紧张。3月底,皇太子和参谋长冯·克诺贝尔斯多夫还下定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攻占凡尔登,法金汉也同样对自己“让法国流血致死”的目标坚定不移(虽然他的行为表现得犹豫不决),至于能否占领城市本身在他看来则并不重要。但渐渐地,他们的立场都发生了显著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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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5994 读者应该记得,法金汉在2月29日同意扩大进攻范围,“清理”默兹河左岸,为此释放了紧紧攥在手心的预备队。在第5集团军首战死人山失败后,法金汉于3月30日写信给皇太子,提到“投入了4个新锐师却毫无进展”,询问皇太子有什么进一步的打算和设想。第二天,克诺贝尔斯多夫起草的回信仍然很乐观,声称德军的进攻已经迫使法军“向凡尔登投入了绝大部分战略预备队”。(法金汉在信边上语带讥讽地批注说:“不幸根本没有!”)克诺贝尔斯多夫认为法军因为损失惨重,只能发动局部进攻,无力发动大的会战。(法金汉:“错。因为还有14个英国师可以动用!”)克诺贝尔斯多夫总结道: “我毫无保留地坚信凡尔登战役将会决定法国陆军的命运。”他呼吁继续进攻,建议同时在右岸恢复进攻,目标是把战线推进到蒂欧蒙工事(Ouvrage de Thiaumont)—弗勒里(Fleury)—苏维尔堡—塔瓦内堡这一线。不过克诺贝尔斯多夫还说新的攻势需要“和以前一样多的预备队”。(法金汉批注:“那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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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5996 4天后,第5集团军司令部收到法金汉冰冷却很坦诚的回复。他认为第5集团军在3月31日对形势的估计“在关键的几点上是错误的”。他批评说第5集团军“在我们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的问题上过于乐观”,并低估了敌方发动重大攻势的能力。①他继续批评第5集团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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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5998 你们假定我军有能力不断提供经过良好训练的生力军来替换战损的部队,还能持续供给粮食和弹药,这个前提是错误的,即便我们尽一切努力也做不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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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6000 在发出以上警告后,他表示同意第5集团军在右岸继续进攻的建议。然后,他惊人地流露出动摇情绪,对克诺贝尔斯多夫“凡尔登战役将会决定法国陆军的命运”这个论断大泼冷水,其实这正是他自己4个月之前所写备忘录的基本宗旨。法金汉犹豫不决地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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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6002 一旦情况表明我军无法在合理的时间之内达到进攻目标,我军就必须果断停止进攻,转而在其他地方寻求决定性会战。我军如果能够赢得会战,那么在短时间内赢得战争的希望将大大增加;但如果我们付出了种种努力仍然打不赢会战,那也只意味着最终的胜利被推迟了,并不是不可能赢得战争,但我们需要及时停止在凡尔登地区的徒劳攻势,转而在其他方向寻求主动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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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6004 对于一位受命全力以赴去打赢一场殊死会战的集团军司令来说,以上这段话可绝非什么鼓舞士气的金句。但皇太子还是说:“我完全赞同他的想法,应根据默兹河东(右)岸局部进攻的进展来决定是否继续或者中断整个凡尔登攻势。”这是他和法金汉最后一次意见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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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6006 现在已经很明显,法金汉开始对“流血致死”的实验失去了兴趣。他在4月6日背着德国皇太子询问巴伐利亚王太子鲁普雷希特的第6集团军能否在阿拉斯地区对英军发动一场迅猛的攻势。他本预料英军会发动进攻为凡尔登解围,然而后者还没有。这种三心二意的做法肯定让鲁普雷希特不胜其烦。法金汉在3月21日发报承认鲁普雷希特的判断是正确的,英军尚未有能力发动进攻,同时下令从后者那里抽出3个师加入最高统帅部预备队。10天后,法金汉亲自给第6集团军打电话,还是担心英军可能会发动解围攻势,“并有可能在海岸上进行两栖登陆”。鲁普雷希特被上级的反复无常惹烦了,根本没有兴趣卷入另一场法金汉式三心二意的进攻当中去,所以很自然他在4月17日冷冷地拒绝了进攻英军的提议,指出英军前线已经获得了大量增援。法金汉不情愿地把注意力又转回了凡尔登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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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6008 与此同时,另一场进一步打破法金汉梦想的打击,即将从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降临。他的备忘录中所谓的“第二根支柱”是进行无限制潜艇战,切断海外对法军前线的供应。潜艇战一开始进行得很顺利,可是“苏塞克斯”号事件激起威尔逊总统意料之外的强烈反应,这让德皇和帝国首相“好人提奥伯德”贝特曼·霍尔维格(Bethmann Hollweg)忧心忡忡,要知道,贝特曼·霍尔维格是法金汉的死对头,②从一开始就反对进行无限制潜艇战。4月30日,法金汉和德皇在大本营的花园周围散步,用一贯的令人放心的语气,再次消除了德皇的疑虑,德皇对贝特曼说:“你现在得在凡尔登和美国人之间二选其一!”可是第二天,德皇召见美国大使杰拉尔德(Gerard),大使让德皇相信,如果德国潜艇继续击沉中立国商船,美国真的会断绝跟德国的外交关系。德皇突然改变主意,答应美国人立即停止无限制潜艇战。法金汉深感恼火,向皇帝递交了辞呈,但被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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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6012 第5集团军根据法金汉4月5日信中的指示开始全力以赴准备在右岸对苏维尔堡方向发动进攻。可是4月和5月过去了,进攻却还没有发动。一再拖延的原因有三:第一,整个4月份的天气都不好,德军挖掘进攻出发战壕受阻;第二,默兹河右岸的法军换了指挥官,发动了一系列代价高昂但是令德军烦恼的局部反攻;第三个原因最重要,沿左岸的进攻进度严重落后于计划,德军必须在左岸先打掉法军致命的侧射炮兵群,然后右岸的进攻才有成功的希望。德军右岸部队司令冯·穆德拉将军转而建议采取一系列小规模进攻,以求逐次推进。但法军4月9日至4月11日的抵抗十分顽强,此后即使冯·穆德拉本人也承认这个新办法很难有成功的希望。冯·穆德拉是德军最有能力的军长之一,他对整个凡尔登攻势的前景表示悲观,因此跟克诺贝尔斯多夫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4月21日,克诺贝尔斯多夫把他调回阿戈讷地区他自己的军里去,但离职之前,冯·穆德拉在一份致皇太子的备忘录里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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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6014 对凡尔登德军指挥部而言,4月21日是十分重要的一天。这一天皇太子在冯·穆德拉的影响下得出结论,“杀戮场”行动业已失败,应该完全叫停。他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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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6016 整个4月份,我们都在不停地变更进攻的方式,但还是在每一寸土地上陷入了来回的拉锯争夺,我现在确信,只有付出重大牺牲的代价才有可能赢得决定性的胜利,而这种代价和预期的收益不成正比。我虽然非常不情愿,但仍然得出了这个必然的结论。虽然做出这个结论非常困难,但作为一位负责任的指挥官,我还是只能抛弃我对希望和胜利的全部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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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6018 皇太子回想起前一年,就在兴登堡和鲁登道夫几乎把俄国推到崩溃边缘的当口,法金汉叫停了非常成功的戈尔利采攻势。他也不可能忘记,就在最近,自己被剥夺了扩大凡尔登战役第一阶段战果所必需的后备部队。以上行为当然与法金汉固有的不敢采取断然行动的个性有关,但皇太子也已经从法金汉经常提到的“让法国流血致死”这句话里,猜到了背后真正的动机。皇太子有理由怀疑,就算战局发展到最关键的节点,也没法指望法金汉提供人力物力来补充集团军付出的“重大牺牲”。因此第5集团军所有的努力注定会付诸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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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6020 皇太子说,他的这个观点得到第5集团军参谋部所有人员的认同,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我的参谋长”。就在那天,克诺贝尔斯多夫撤换了悲观失望的冯·穆德拉,代之以冯·洛赫夫将军—普鲁士第3军军长,这位军长对战争的看法和法军中更加激进的进攻学派如出一辙。他的使命是“给凡尔登战役带来更快的节奏”。同一天,克诺贝尔斯多夫还不经皇太子同意就调走了皇太子的私人参谋军官冯·海曼(von Heymann)中校,海曼明显是皇太子的侍从中唯一一位敢公开和克诺贝尔斯多夫的钢铁意志叫板的人,这次调动让皇太子感到既震惊又非常不快。霍亨索伦皇朝的继承人和他的参谋长互相宣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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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6022 5月8日,杜奥蒙堡内部发生了一场可怕的灾难,进一步强化了皇太子的决心。德军高层曾经反复告诫堡里的炮兵军官,要注意防范爆炸事故,可是他们充耳不闻。这场事故没有幸存下来的目击证人,但有证据表明,事故的起因是有些巴伐利亚士兵在翻过来的无烟火药箱上煮咖啡,用的燃料是从手榴弹里面挖出来的炸药!这是典型的南方德国人那种漫不经心、嬉皮笑脸的做派。本来小规模的爆炸引爆了一堆手榴弹,其后又点着了几个喷火器燃料储存罐。几分钟之内,着火的液体燃料沿着堡里的走廊流得到处都是。在守军还没来得及采取隔离措施之前,燃料延烧到了装满155毫米炮弹的弹药库,弹药库大爆炸,杜奥蒙堡里的守军要么被当场炸死,要么被沿着走廊传送的冲击波撕裂了肺脏而死。再远一点的地方,那些没被炸死、震死的幸存者被火焰夺去了氧气,窒息而死。堡内所有的灯都熄灭了,恐慌随即爆发。那些经过拥挤和互相踩踏而有幸逃出杜奥蒙堡的幸存者们面临的命运更加悲惨。他们从浓烟和混乱之中涌出来,军装被撕碎,脸熏得漆黑,外面的德国守军以为他们是德国人最害怕的敌人—法国的非洲部队,于是立即开枪扫射,把他们全部撂倒。这场事故总共造成650名德军死亡,第12掷弹兵团的整个团部覆灭。直到今天,这些死去的德军还被封存在杜奥蒙堡一个被爆炸摧毁的内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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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6024 5月13日,也就是杜奥蒙堡的灾难发生5天后,德军在皇太子的集团军司令部召开了第三次重要的作战会议。担任进攻矛头的是第10军,军参谋长霍夫曼·冯·瓦尔道(Hoffman von Waldau)中校首先发言,他的报告基调非常悲观。前线部队的消耗速度比撤下来的部队的恢复速度更快,而且部队因为杜奥蒙堡事故而灰心丧气。他这个军中央位置的第5师已无力继续进攻。第10军就算不发动新的进攻,仅仅因为它处于杜奥蒙堡两侧这个危险的位置上,每天也要在法军的炮击之下损失230多人。所以,权衡下来,他觉得还不如前进到蒂欧蒙—弗勒里一线的高地上。另一支右岸部队的参谋长魏策尔(Wetzell)少校也不比他乐观,照旧抱怨说部队实力不足。皇太子匆忙打断他们的发言并做出结论:“只有部队和指挥官对成功具有充分的信心,我们才能进攻。”他们明显信心不足,因此皇太子建议再次推迟在右岸发动“大攻势”。令人惊讶的是,克诺贝尔斯多夫居然同意了。他甚至进一步建议说要争取法金汉同意,从而全盘取消凡尔登的作战行动。皇太子非常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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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056026 可是克诺贝尔斯多夫一到夏尔维尔-梅济耶尔,跟法金汉说的话却与上述建议截然相反。他指出德军已经占领了左岸的死人山和304高地,敦促犹豫不决的总司令,德军如果现在在右岸发动进攻,就还有机会在凡尔登赢得全胜。法金汉经过一阵犹豫,批准了新的进攻计划,甚至还新拨给他一个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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