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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土湿滑,难以攀爬,一个人与其说是用脚还不如说是用膝盖在走路。汗流浃背地到达了苏维尔高地,本营正在这里等候后卫部队。机枪连走丢了。半个小时后,找到了他们……为了不至迷路掉队,士兵要抓着前面一个人的外套行军。掉进一个坑里。来到一处林间空地。停止前进。机枪连又走丢了。休息三刻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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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4点,梅莱拉到达了塔瓦内堡,8日一整天,他都在那儿度过。那天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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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令兵送来消息,进攻流产了……我们发起冲锋的时候,德国人在其他地段出现了……双方的步兵都被彼此的炮火大量杀伤,不得不退回进攻出发地,1营打到了沃堡,德国人撤退了,我们也被迫撤下来。德国人打回来。8连一直打到右翼的树林。德国人撤退了。我军也被迫再次撤退。朱阿夫团的情况也差不多。进攻没什么收获。德军步兵的战斗素质再次下降。他们是一伙平庸的步兵,由精锐的炮兵支撑着。沃堡守军此前就已经投降了。担任突击的各营除了残部以外什么也没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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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朱阿夫团根本就从未离开出发地域。德军为自己的进攻进行炮火准备,用210毫米榴弹炮打出一片毁灭性的弹幕,却把朱阿夫团打个正着,团长和几乎所有军官阵亡,只剩下1名幸存的军官。这名少尉带着自己营的残部退回进攻出发地域。摩洛哥团独自发起冲锋,中路突击营八分之七的军官阵亡,每个连平均只剩下25名士兵。萨尔维上校的部队以为沃堡还在法军手中,但其实德军机枪手占据着堡垒的火力点,他们把攻上来的法军残部放到几码之内的近距离,然后几乎是顶着法军士兵的身体一顿狂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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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凡尔登战役的10个月时间里,很难找到一场比这次反攻更无意义、更血流成河的战例了。那一天,贝当对发生的大屠杀怒气冲天,直接出手干预了本应完全是他手下的职权范围,严令尼维尔不许再尝试夺回沃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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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事实上,后来的调查表明,尽管早在3月份就有人警告过沃堡的水供应不足,但这个问题无人过问,雷纳尔上任的时候,沃堡的水库还是半空的状态。法军对此事的玩忽职守可以与忘了在杜奥蒙堡部署守军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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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尔登战役:荣耀的代价,1916 第22章 危险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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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凡尔登有朝一日被占领,那将会是一场多大的灾难啊!如果守住了,我们又怎能忘记所付出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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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蒙·普恩加莱,《为法兰西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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协约国的宣传家们匆匆忙忙对外宣称:“沃堡不是凡尔登防御体系里重要的一环。”可是战场上双方谁也没把这话当回事。沃堡是贝当2月份所规定的抵抗线上的重要一环,法军指挥部把能动用的每一个人都派去凡尔登城周围挖战壕,其中也包括德尔维尔和他连里那半死不活的37名幸存者,这一举措其实正彰显了沃堡的重要性。德军那一方面,只要拿下沃堡就可以发动主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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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克诺贝尔斯多夫的直接目标是扫清侧翼威胁,从而为直捣法军防线中央、夺取苏维尔堡创造条件,而苏维尔堡便是挡在凡尔登城前的最后一处强固堡垒。天气对下一次进攻不利,自沃堡陷落以来,大雨就不停地下,仿佛是在为雷纳尔和他手下的勇士致哀一样。在左岸,德军向塔瓦内堡方向发动的进攻进展不大,令人失望。就占领的地区数量而言,德军在右岸地区的战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德军在这里的目标是一处名叫蒂欧蒙工事的设防阵地。它的规模介于小型碉堡和大型堡垒之间,不过没有配备大炮。这座工事的重要性在于其独特的制高点位置,它坐落在两座山脊交汇形成的地理上的十字路口,接近今天巨大的阵亡将士埋骨纪念堂的位置。两道山脊其中之一从杜奥蒙向西南方向延伸到弗鲁瓦德泰尔,另一道沿东南防线穿过弗勒里村和苏维尔堡。哪一方占领了蒂欧蒙,它就能控制通向苏维尔堡的接近地,所以此后两个月这里成了凡尔登战役的焦点。6月8日,德军占领过蒂欧蒙工事,可是马上就被法军夺回,双方损失都很严重。整个夏天,此地来回易手多达14次,这显示出战斗双方不断高涨的狂热。法军越来越退无可退,德军则眼看着长期奋斗的胜利成果唾手可得,每次都觉得这就是最后的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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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蒂欧蒙争夺战初期发生了一件事,后来成为法国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最著名的传奇之一,那就是所谓“刺刀战壕”的故事。蒂欧蒙北面下方有一个叫“贵妇溪谷”(Ravine de la Dame)的地点,来自旺代地区的两个团守卫着那里。旺代传统上是法国出产强大武士的地方,在这些旺代省的军官当中,有一位未来注定将获得法兰西元帅的权杖,他就是德·拉特尔·德·塔西尼(de Lattre de Tassigny)。第137步兵团3连奉命坚守溪谷西北坡的一道堑壕防线,从战术上来说这里地形不利,被德军炮兵一览无余。在6月10日夜间和第二天白天,这个团不断遭受德军210毫米大炮的炮击。11日傍晚点名时,3连总共164名士兵已经只剩下70人。那天夜里,炮击变得更加猛烈,因为法军自己的155毫米大炮炮弹也打到了这个阵地上。第二天早晨,第137团突然消失了(团长声称后来他能找到的本团残部只有1名少尉和1名士兵),德·塔西尼的团被匆忙调上来堵住防线漏洞。直到战后,法国的搜索队在清理战场时才发现了3连留下的蛛丝马迹。他们的堑壕被泥土填满了,但其中有些地段会有规律地隔一小段就从地下露出一截步枪,生锈弯曲的枪管还上着刺刀。挖开来一看,每支步枪旁边都有一具尸体。于是人们根据这个场景及友邻部队幸存者的证词猜测说,3连当时把步枪斜倚在战壕边上随时准备战斗,他们没有放弃阵地,除一人外,全体被德军炮击炸塌的堑壕活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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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刀战壕的故事传出后,吸引了全世界的注意,一名美国慈善家在战壕的外面浇筑起一座沉闷的混凝土纪念堂,为后人保存下这个遗迹。不过后来的研究表明,事情似乎并非完全如此。第一,这段至少有30码长的战壕不太可能被同时爆炸的炮弹尽数抹平,士兵们也不太可能在看到其他同伴的命运之后还全部被埋,没有一个能逃出来。另有一个比较可能的解释是,3连的战士们的确坚守阵地战死沙场,然后德国人发现战壕里遍布尸体,就把他们当场掩埋了,并在每一具尸体旁边插上一支树立的步枪代替十字架。不管刺刀战壕的真相是什么,它都无损于旺代士兵表现出来的英勇,这里的周围形势以及无人生还这一事实都说明凡尔登战役打到6月份已经达到了新的残酷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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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战斗越来越激烈,尼维尔和贝当都接到越来越多令人不安的报告,内容都表明法军士气正在下滑。因为霞飞执意为索姆河战役积攒新锐部队,贝当发明的轮换作战机制已无法正常运转,它所产生的良好效果也渐渐被消磨殆尽。在6月份的战斗中,各师被迫在前线待更长的时间,每次上前线作战平均都要损失4000人。很多部队都是第二次甚至第三次体验凡尔登战场的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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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凡尔登战场上士兵们会经历的种种苦难当中,干渴现在成了新的无处不在的酷刑。有一个旅在6月中旬坚守弗勒里附近防线时的经历很有代表性。法军起初打算由后方向他们运送水,可是失败了,大车和木桶全被德军大炮打得粉碎。在此后两天的酷暑中,这个旅根本没有水,最后不得不派200名士兵从1英里开外的拉富尔谢(La Fourche)背水上来。当这些渴疯了的背水士兵接触到水源的时候,现场出现了一阵混乱。他们不顾上级的命令和德军的炮击,等自己喝够了水,才用桶背着剩下来的水给战友送去,可是在敌军炮火之下,多数水都洒在路上了。这个旅又在干渴中度过了一天。生理上的干渴开始超出人类神经所能忍受的程度。士兵们已连续数月不断撤退,他们遭逢的失败无数,却从未尝过胜利的滋味。心理上的创伤与干渴相互交叠,开始对部队产生影响。第2集团军刚经历过反攻杜奥蒙堡的惨败,还没恢复过来就又丢了沃堡。现在德军又在稳步前进,支援敌人的炮兵火力比以往更加强大,谁能说得清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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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巴黎,普恩加莱总统注意到宣扬失败主义的报纸《小红帽》比以往更加起劲了。在前线, 30岁的艺术史专家马克·博阿松中士写的家信可能非常准确地描绘出了很多士兵的感受。博阿松是由犹太教改宗的天主教徒,他在战争爆发时踊跃报名参军,内心充满了对敌人的仇恨和“战士的爱国主义热情”。凡尔登改变了这一切。博阿松在6月4日这一天从杜奥蒙附近的阵地给妻子写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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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开始向自己质疑,到底什么是胜利,是否已不可能达成任何形式的和平来拯救人类。法国的动脉在2月21日被切开,大股大股地不停地失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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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这位前军国主义者给妻子写信,告诉她自己被调到非战斗部队,别提多高兴了(这次调动让他多活了将近2年)。他后来清晰地感觉到了凡尔登全体士兵都能感觉到的心理上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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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生了可怕的改变。我不想跟你多说战争给我精神上带来的可怕压力,可是你逼我说出来。我感觉自己被榨干了……我变成了一个被挤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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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气正在下降,法军在战争中第一次出现了士气消沉的现象。法军总司令部驻第2集团军的联络官坐在舒适的参谋宿舍里写报告,提到了杜奥蒙堡反攻惨败以来出现的“某些纪律败坏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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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140团,有大约50名士兵拒绝返回前线战壕。这些士兵的态度得到了上至旅长的各级军官的纵容。这些士兵被送上军事法庭,可是受到的惩罚跟他们犯下的罪行相比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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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21师,尤其是第64团,有士兵因不愿被派回凡尔登屠场而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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