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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很多个月里,英国的宣传者们都忙于在墙上涂写“保卫凡尔登”“反攻西线”之类的标语(这和1942—1944年间“开辟第二战场”的标语何其相似)。黑格对公众情绪和来自法国人的压力无动于衷,顽固地坚持自己在8月中旬发动索姆河战役的决定。后来,霞飞(在贝当的推动下)在5月26日前来拜访黑格,与平日里的样子不同,这次霞飞显得很气急败坏。他喊道,如果英国人在8月之前都按兵不动的话,“法国陆军将不复存在”。黑格在日记里说,他拿出1840年的白兰地让霞飞平静了下来,然后同意把进攻日期提前到6月底。6月24日凡尔登战场的坏消息传来,法国总理白里安亲自前来请求黑格再度把进攻的日期提前。黑格说,现在改变进攻日期为时已晚,不过他可以提前发动炮火准备,当天就开始。英军大炮的轰鸣声一直传到海峡对岸的英格兰南部,而在德军最高统帅部里的法金汉听来,这炮声中还混杂着他整个战略规划倒塌的声音。他似乎是唯一一个直到最后一分钟还不知道协约国将在哪里发动总攻的德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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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军的炮击持续了7天,这是当时为止时间最长的炮火准备。然后英法两国的步兵在7月1日跃出了战壕。按照霞飞前一年在尚蒂伊作战会议上制定的最初的作战方案,福煦指挥40个法国师、黑格指挥25个英国师发动进攻,凡尔登战役的需要让法军给索姆河会战贡献的兵力下降到只有14个师。可福煦的部队还是拿下了索姆河会战唯一一次真正的胜利,福煦的前锋是著名的“铁军”,它已经从2月份参加凡尔登战役所受的创伤中完全恢复了元气。法军分成小股在机枪掩护下前进,以在凡尔登学到的高超的战术技巧用好地形因素,尽可能地模仿德军的渗透战术。法军第一天就占领了德军第一道防线的大多数区域,然后才被挡住,损失也相对较轻。英国部队则不然。率领部队进入战斗的“基钦纳陆军”的军官们大多缺乏战斗经验,训练他们的将军认为,一百年前威灵顿时代好用的战术一定也适用于当代,而英军的总司令一味轻视法军,觉得从法国人的战斗经验中没有什么好学习的。英国士兵被66磅的背包压弯了腰,排成一条直线前进,他们队形之整齐,就算拿到18世纪腓特烈大王德廷根会战战场上都毫不逊色。他们稳步前行(背着这么沉的装具也确实跑不起来),奉命在行列之间保持规定的距离,而这个距离“不能超过两三步”,他们穿过两军之间的无人地带,走向被温斯顿·丘吉尔形容为“毫无疑问是全世界最强固、防守最无懈可击的阵地”。敌人的机枪根本没有被炮击完全消灭掉(而黑格认为德军的机枪是一种“被大大高估了的武器” )。德军的机枪对规则整齐的英军阵线来来回回反复扫射。前排的士兵倒下,后排的英军又保持着有规律的100码间隔再度冲上来,他们展现出的勇气让德国人觉得几乎难以置信。大多数进攻者都没能走到德军的前哨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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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7月1日夜间,黑格的军队已经损失了差不多6万人,其中2万人阵亡。①黑格的编年史作者博拉斯顿(Boraston)上校居然有脸称,那一天的作战行动“完全按照英军最高司令部的计划执行,充分证明英军所采取的战术的正确性”。用一位晚近的英国作家的话,也许可以更准确地总结这一天:“它也许是英国军队自黑斯廷斯战役以来最大的灾难。”如此荒唐且毫无意义的屠杀在整个历史上肯定是空前绝后的,这种状况就算在凡尔登也没出现过。在伤亡最惨重的那个月(6月)里,法军在凡尔登的伤亡总数也才刚刚超过英军在那一天里的伤亡。索姆河战役这场牛抵角般的消耗战持续了5个月。后来,法金汉和他的支持者们为了替他的凡尔登战役辩护,声称凡尔登战役在当时当地削弱了法军,这才让德国人成功避免了索姆河的灾难;但实际上不如说,凡尔登战役仅仅是让协约国减少了能够用于索姆河的炮灰,从而使其避免了在那里遭到更大的伤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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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英国人至少在付出惨重代价之后,为凡尔登的解围做出了自己的一份贡献。他们保住了自己的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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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我们可以对比一下,为期12天的阿拉曼战役中,英军死伤失踪人员数量加起来,也不过13,500人,而且以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标准来说,阿拉曼战役的代价绝不算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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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尔登战役:荣耀的代价,1916 第25章 法金汉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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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其战略意义而言,占领凡尔登地区的堡垒纯属附带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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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 H. 冯·梅伦廷,《纽约时报杂志》,1916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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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堵粉碎了德意志帝国最后希望的石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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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恩加莱总统,1916年9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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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6年6月23日,凡尔登战役迎来高潮和危急时刻。这也是整个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转折点,虽然这个转折点不像1942年秋季的阿拉姆哈勒法防御战和斯大林格勒战役那么明显,因为1942年那两场战役之后,轴心国就一直不断地后撤。不过德军没能突破到苏维尔堡和凡尔登城,再加上不久后英国新组建的大规模陆军在索姆河的初次亮相,终结了德国人用一次军事胜利彻底战胜协约国的最后希望。从此以后,他们将因人力资源居于劣势,而被迫采取守势。俄国将来会被自己内部的革命击垮,结果让德国人得以集中力量在西线做最后一次绝望的赌博。可是不管鲁登道夫的攻势离胜利有多近,它毕竟来得太晚了,德国本身已经太虚弱。此外,美国的强大实力到那时也会加诸战争的天平;拉法叶中队的英勇奋战唤起了美国人民对凡尔登战场上涌现出来的法兰西英雄主义的同情,德国在6月23日被挡住也最终让那些头脑顽固的美国实业家和政治家相信,同盟国最终不可能赢得战争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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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时刻虽然已过,那位“像橡树一样坚硬的”将军克诺贝尔斯多夫仍然拒绝承认德军在凡尔登城下败局已定。他秉承着条顿民族令人奇怪的自我牺牲精神和诸神黄昏(Götterdämmerung)式的世界观—就是这种本能引发了1918年3月的攻势,以及1944年底的阿登战役,而戏剧性的高潮则发生在1945年的元首地堡里—决定说服法金汉在凡尔登再做最后一次努力。一切预兆都对德军不利:“绿十字气”不仅失去了新奇性,也失去了引发毫无根据的恐惧的能力;第5集团军被抽调了一些重炮前往索姆河战场,也没有新锐部队可以用来发动进攻。法金汉清楚明白地告诉克诺贝尔斯多夫,无论他想干什么,都只能利用他自己已接近枯竭的部队来完成。可是克诺贝尔斯多夫固执己见,而第5集团军在23日真的似乎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所以法金汉又一次默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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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进攻将要使用的兵力只相当于3个师(其中第3猎兵团已经在上个月的战斗中损失了1200人),并且集中于比23日更窄的进攻正面上。进攻将于7月9日发动,在准备阶段,德国人就使用诡计取得了一次有用的胜利,让法国人非常沮丧。自沃堡陷落以来,沃堡南面当卢的“高炮台”就一直从东面有效地封锁住德军向苏维尔堡的进攻。“高炮台”坐落在一条山脊的边沿,射界很开阔,它是一处有很厚装甲保护的炮兵阵地,还有能够容纳一个半步兵连的水泥碉堡和掩蔽部。它击退了数不清的敌军进攻,但德国人也成功地在离它很近的地方掘壕据守,钉在这里了。7月3日凌晨,当初占领沃堡的德军第50师的部队开始用一门重型短射程迫击炮按固定的时间间隔轰击“高炮台”。不出所料,法国守军都躲进了水泥掩蔽部。而与此同时,德军步兵却悄悄地匍匐前进到离“高炮台”只有几码远的地方潜伏了下来。凌晨2点,迫击炮用拆掉引信的炮弹向法军开火。法国人听见落下来的炮弹砸地的声音以为这是哑弹,想着德军将会继续炮击,不会马上开始进攻。可是德军步兵在听到第一声“哑弹”时就已经蜂拥冲上了法军阵地的胸墙。“高炮台”、3挺机枪和100名法军士兵几乎未放一枪就被俘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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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7月7日夜间,德国人的计划再次被凡尔登的天气搞砸了。数日的炎热之后,暴雨在那天降临,对冯·埃普手下又干又渴的巴伐利亚近卫团来说,这本不啻是上天的恩赐,要知道他们现在还聚集在弗勒里的铁路工事后面,将要第二次担任进攻苏维尔堡的尖刀部队。然而,后来雨一直下个不停,进攻被迫推迟2天,等待进攻的部队陷入了新的困境当中。战场很快变成一片泥潭,增援部队夜里跌跌撞撞地在这片泥潭中走失,有些人因陷入淤泥里面而死,就像在流沙里一样。白天,德军趴在一处被法军观察哨一览无余的山坡上,近卫团奉了严令必须一动不动,以便在发起冲锋时可以多多少少取得些奇袭的效果。他们在炮弹坑里躺了3天,暴露在法军的密集炮火之下,听着受伤的士兵整天在相邻的炮弹坑里呻吟和受苦,却被严禁过去救护,这让德军士气深受打击。到进攻那天傍晚点名时,先头营已经损失了120名士兵,或者说全营五分之一的兵力,团史声称,“当天夜里经过艰苦的努力才恢复了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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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军各部队的士气都比以前低得多。他们看到德军重炮再次在饱经轰炸的苏维尔堡上打出一片像火山一样升腾的火焰时,对这样壮观的景象也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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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日午夜,德军开始改用“绿十字”毒气弹炮击。这次他们从6月23日的失误中吸取了教训,一直不停地用毒气弹压制法军炮兵,直到步兵冲上去之后很久才停止,同时拓宽了炮击的正面。马克·博阿松中士通过望远镜观察战场,觉得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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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是一幅摄人心魄的景象。我们眼看着田野一点点地消失了,山谷被死灰色的烟雾填满,云雾扩散升腾,各种事物都在这种有毒的流动气体里变得诡异万分。尽管距离还远,我们有时候还是能闻见毒气的味道—有点像肥皂。我们听见云层下爆炸的轰鸣声,那是一种低沉的噪音,就像沉闷的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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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里特尔·冯·埃普的士兵们耳中,毒气弹炮击的特殊声音就像音乐一样美妙,“步兵们从未像现在这样祝福和崇拜过炮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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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为美妙的是,法军大炮和上次一样相继沉寂了下来。可是德军突击队刚从弹坑里一跃而出冲进拂晓的晨光里,一片75毫米大炮的弹幕就沿着整个德军前线覆盖下来,比德军在6月23日所经历炮火的杀伤力不知大了多少倍。法军炮火在进攻者队形当中撕开一个个大洞,让德军突击队面面相觑。几分钟内,第140团2营就损失了几乎全部军官;曾在6月份的战斗中损失惨重的第3猎兵团这次预定在正面强攻苏维尔堡的战斗中承担尖刀任务,它的1营营长直接上报说自己负不起继续进攻的责任,下令士兵原地掘壕据守。这一事件说明德军曾经锋利的尖刀部队在经过凡尔登战役的许多个月后,现在已经变得多么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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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出问题了呢?答案很简单。法军炮兵自23日以来装备了新的更有效的防毒面具,①它的设计实际上早在光气出现之前很久就已经通过了论证。他们非常狡猾,而且自我控制得非常好,一直忍住不开火,直到敌人大意地自我暴露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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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那天早上,法军方面还是出现了惯常的无法理解的灾难,以及更多令人不安的纪律松弛现象。德军的猎兵部队从当卢的“高炮台”出发向西南猛攻,在火焰喷射器的有力支援下奇袭了法军第217团。法军整整一个营被包围当了俘虏,这个团大约33名军官和1300名士兵不是被杀就是被俘。团长莱朗(Leyrand)中校幸免于难的过程非同凡响:他先是在团部被俘,其后在被押往沃堡的途中,一排法军炮弹齐射打死了押送他的两名德国兵,他自己没有受伤,跑回了团部,发现那里已经被德国人占领了,于是再次被俘。那天傍晚法军反攻又把团部夺了回来,重获自由的莱朗还是没受伤。与此同时,这个团的崩溃让德军左翼推进到离塔瓦内隧道东面终点只有几码距离的地域之内,这条隧道是法军的神经中枢,它西面的出口在默兹河谷,靠近凡尔登。一大群伤员、中了毒气不停呕吐的士兵和惊慌失措的逃兵不停地涌进隧道避难,同时法国工兵已经做好准备,一旦德军继续前进就炸掉这个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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