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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斯特勒莱对坦嫩贝格会战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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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展现事件会被时间歪曲到何等程度,我这里要举出法国人蒙斯特勒莱(Monstrelet)[151]对坦嫩贝格会战的记载为例。他续写了傅华萨的编年史,是当时最重要、运用最广泛的史料作者之一。他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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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0年6月16日,普鲁士大团长率领大批骑士——包括骑士团成员和其他列国骑士——共计30万名基督徒侵入立陶宛,要将它夷为平地。立陶宛国王和萨尔玛提亚人的国王立即率领大约40万撒拉逊人迎战,双方打了一仗。基督徒赢得了胜利,大约3.6万名撒拉逊人阵亡,包括立陶宛海军统帅和萨尔玛提亚人的元帅,幸存者逃之夭夭。基督徒一方约有200人战死,但伤者甚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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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普鲁士大团长的大敌、刚刚为了赢得波兰王位而假意皈依的波兰国王率领波兰人来援助前面提到过的撒拉逊人,鼓动他们再次对普鲁士开战。于是,上次战败8天后,双方再次针锋相对:一方是波兰国王和前面提到的两位国王,约有60万战士;一方是普鲁士大团长和其他几位基督徒大领主。后者被撒拉逊人打败,阵亡者达6万以上,包括普鲁士大团长、诺曼底贵族维厄维尔领主(seigneur de Vieuville)之子让·德费里埃爵士(Sir Jean de Ferrière),还有同样来自皮卡第(Picardy)的杜布瓦·德内坎领主(seigneur du Bois d’Annequin)之子。战败原因通常认为是匈牙利王军司令的过错,他在基督徒军的第二梯队,带着全部匈牙利人临阵脱逃。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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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撒拉逊人的胜利和荣耀也不是没有代价,因为据先锋官和名为亨贝伯爵(count de Hembe)的苏格兰私生子报告,除了1万名波兰人以外,还有12万名撒拉逊人被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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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米讷对蒙莱里会战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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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5年7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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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罗勒伯爵(count of Charolais,即大胆查理)尽可能与父亲达成和解后便马不停蹄地率领骑士出征,身边有他的事务总管和最重要的将领圣波勒伯爵相随。他大概有300名骑士和4000名弓手,还有来自阿图瓦、埃诺和弗兰德斯的许多优秀骑士和贵族(écuyer,盾士)投入沙罗勒伯爵麾下。另外,克利夫公爵之弟拉瓦斯丁领主(seigneur de Ravastin)和勃艮第私生子安东两人也带来了数量相当的队伍(bandes),手下都有勇猛而受尊重的骑士。为免冗长,其他将领不再一一具名,其中包括两名深受沙罗勒伯爵敬重的骑士:年长的骑士奥尔布丹领主(seigneur de Haubourdin),是圣波勒伯爵的私生子兄长,扬名于英法战争期间。那时英格兰国王亨利五世统治着法国,并与勃艮第公爵腓力结盟。另一位是与前者年纪相仿的孔泰领主(seigneur de Contay)。两人都是有勇有谋的骑士,被委以军中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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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中也有充足的年轻骑士,包括名望甚高的拉兰的腓力(Philip of Lalain)。他出身的家族中少有不勇猛的人,几乎全都为领主战死沙场。军中有大约1400名装备和武艺低劣的骑士,因为这些人长期过着和平生活,自阿拉斯条约签订以来就基本没见识过长期征战。按照我的观点,他们已经过了至少36年的承平日子,只与根特城发生过几次时间短、规模小的战斗。骑士们兵强马壮,武备充足,大部分都有五六匹高头大马。军中还有8000名或9000名弓箭手。招兵时全都叫上了,等到动员完毕时,再想把多余的人送回去可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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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长期和平,且领主仁慈、轻徭薄赋,勃艮第臣民当时过得非常舒服。在我看来,勃艮第比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更有资格被称为应许之地。他们享受着后来再也没有的安稳富足,于今已有23年。男男女女生活奢侈,衣着浮华。欢宴作乐比我知道的任何地方都要繁盛气派,男女混浴嬉戏司空见惯,靡费而无耻(我指的是下层女子)。总而言之,当年不曾有君王纵容臣民至此,当今也不知有一国悲哀至此,我认为他们的命运正是由昌盛岁月的罪孽带来的。他们尤其不懂得自己获得的一切恩典都来自神,悦神者方得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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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军整装待发——集结过程非常迅速——之际,沙罗勒伯爵便带着全员出发了。除了炮兵以外,全军都骑马。那时的火炮又大又笨重,还有无数车辆,将大部分军队包在里面。对伯爵而言,上述所有的这一切都属于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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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向努瓦永(Noyon)进发,围攻防守严密的小城堡内勒(Nesle),几日后攻下。法国元帅若阿钦(Marshal Joachin)从佩罗讷赶来,一直在伯爵不远处,但因为手下兵少,所以对他无可奈何。当伯爵逼近时,他就撤往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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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一路有征无战。他的部下从不强抢,于是索姆河沿岸和其他城市都允许他率大军入城,花钱购置军需品。城市似乎都迫切地想知道哪一方更强,国王还是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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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来到巴黎附近的圣但尼,其他诸侯准备在这里加入他的队伍,但还没有现身。布列塔尼公爵派来副相作为代表,给了他一张签好字的空白文书,许其按照需要填写内容。副相出身诺曼底,非常精明;鉴于有人诋毁他,精明正是他迫切需要的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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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大规模的遭遇战,伯爵兵临巴黎城下,损害了市民的利益。就骑士而言,城中只有若阿钦的队伍和农杜耶领主(seigneur de Nantouillet),这位领主后来成为大团长、忠心侍奉法国国王不亚于任何臣民,却没有得到多少奖赏。农杜耶被苛待主要不是国王昏庸,而是对手无端诋毁。当时(我后来得知)巴黎城内有许多人吓得高呼道:“他们进城了!”但这话并无根据。然而,我前面提到过、从小在巴黎长大的奥尔布丹领主认为他们应该攻打巴黎,它当时的城防不似现在这样坚固。骑士们也愿意出击;他们看不起市民,一路打到了城门口。但攻取这座城市的希望很小。于是,伯爵撤回圣但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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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他们商讨是否要去找贝里公爵(duke of Berry)和布列塔尼公爵,布列塔尼副相说两人就在当地。副相向众人展示了两位公爵的来信,其实是他自己在空白文书上写的。事实上,他对两人的情况一无所知。尽管许多人支持撤军,大家还是决定渡过塞纳河,因为其他诸侯没有践行承诺,而且他们可能觉得渡过索姆河和马恩河(Marne)就够了。许多人感到不安,因为身后没有一旦情势需要便可退守的要塞了。全军上下对圣波勒伯爵和副相满怀怨气,但沙罗勒伯爵还是渡过塞纳河,扎营于圣克卢桥(bridge of Saint Cloud)附近。抵达后次日,他收到一位法国贵妇人的来信,信中说波旁国王(即路易十一)正在强行军向他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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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看到沙罗勒伯爵正逼近巴黎,而且担心巴黎市民会向他打开城门,或者向已经加入公益同盟(League of Public Weal)[152]、正从布列塔尼赶来的国王之弟和布列塔尼公爵二人打开城门。更担心其他城市会效仿巴黎,于是率部强行军进驻巴黎,阻止两股敌军会合。他后来向我谈起当年情形时多次提出,他本无意交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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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前所述,沙罗勒伯爵得知波旁国王出兵扑来,于是也决定率军迎击。他公布了信件的内容,没有指明信是谁写的,号召大家尽力而为,因为他已经决定冒险一战。他在巴黎附近的隆瑞莫村(Longjumeau)扎营,王军司令则率领全体先锋驻于上游14英里(约22.5千米)的蒙莱里。伯爵派出探子侦察国王进军路线。在圣波勒伯爵在场的情况下,交战地点选在隆瑞莫村旁。按照公议,当国王逼近时,圣波勒伯爵应撤回隆瑞莫。决策做出时,奥尔布丹领主和孔泰领主也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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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沙罗勒伯爵驻于隆瑞莫附近,前锋接近蒙莱里时,他从一名俘虏口中得知曼恩伯爵(count de Maine)已经与国王会合,王室领地的军队都到齐了,约有2200名骑士。另有从多菲内(Dauphiné)征召来的队伍和四五十名萨伏伊贵族,而且国王正与曼恩伯爵、诺曼底大总管布雷塞(Breszey)、出身蒙托邦家族(House of Montauban)的法国海军司令和其他人磋商。最终,国王力排众议,决定不开战,只是进入巴黎城内,远离勃艮第军营。我认为他的谋划很好。由于误信大总管,国王问他之前可曾将总管印信交给联合起来反对自己的诸侯。总管像往常一样哈哈大笑,回答说已经给了,诸侯会把印信看管好的,但他的身体属于国王。国王对回答感到满意,于是派他指挥后卫部队并负责路线选择。因为前面已经讲过,国王希望避免战斗。接下来,大总管擅自对一位亲信说:“我今天要把队伍带到对方阵前,除非有特别聪明的人,否则谁也别想把两军分开。”他也这样做了,但头一个死掉的人就是总管自己。这些内容是国王对我讲的,因为我当时在沙罗勒伯爵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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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5年7月16日,王军前锋抵达圣波勒伯爵驻守的蒙莱里。后者火速向扎营于14英里(约22.5千米)外预定战场的沙罗勒伯爵派出信使,请求尽快增援。因为敌军骑士和弓手已经下马,离车营很近了。他说自己不能按照命令撤退,因为那样看起来像逃跑,从而危及全军。伯爵立即派出勃艮第私生子安东率大队人马前去。他犹豫要不要亲往,但最后还是跟着其他人出发了,抵达时快到7点。5队或6队王军已经到了,两军之间有一条长长的沟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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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罗勒伯爵发现圣波勒伯爵下了马,其余人都已就位。射手已经下马,每人都在身前插了一根木棍。现场有几桶开封的葡萄酒供士兵饮用。就个人浅见而言,我从没有见过战意更盛的军队,这一点给我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最初的决定是全体步战,无一例外,后来又改了,骑士还是在马上作战。但有几位勇敢的骑士被要求下马,包括科尔德领主(seigneur de Cordes)兄弟。拉兰领主腓力也下马了,因为勃艮第人最敬重与弓手并肩步行作战的人,其中不乏大领主,这样做的目的是让步兵更好地安心作战。勃艮第人是从英军学会这一招的,后者曾与腓力公爵一同与法国交战,整整打了32年,期间没有一次停战。但那时的仗主要是富足而强大的英格兰人在打,统领他们的是勇猛非常的亨利国王。国王有好几位智勇双全的弟弟以及索尔兹伯里伯爵塔尔博特(count of Salisbury, Talbot)等优秀将帅。还有其他人我就不提了,因为他们与我不是一个时代,尽管我见过其中的不少人。当神厌倦了对他们的眷顾时,这位明主便殒命于万塞讷森林(Forest of Vincennes),他的疯儿子在巴黎登基为英法两国的王。英格兰的其他显贵变了心,由此引发了一场持续到今日乃至此刻的分裂。约克家族篡夺了王位,或者说合法占有了王位——我不知道依凭何在,因为王位归属是由上天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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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艮第人先下马,又上马,一来一去浪费了不少时间,也蒙受了伤亡。勇猛的年轻骑士拉兰的腓力因为盔甲不好而死去。王军排成一列纵队穿过托尔富森林(Forest of Tourfou)。我们抵达时对方连400人都不到,许多人认为要是立即出击的话,我们根本不会遇到抵抗。因为我已经讲过,敌军后面的人只能一个接一个地上来。不过,他们的人数在不断增多。高贵的骑士孔泰见状后立即去找沙罗勒伯爵建言,说要想打胜仗,现在就是进军的时机。他给出了自己的理由,说若是早一些出击,敌人早就被打败了。因为他发现敌军之前数目很少,而眼下显然正越来越多。这也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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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秩序大乱,不再有讨论了,因为每个人都想发表见解。另外,一场大规模遭遇战已经在蒙莱里村边打响了。双方都只有弓手。国王一方由庞塞·德里维耶尔(Poncet de Rivière)率领,全都是“敕令军团”的弓手,身着统一的金边制服,秩序严整。勃艮第一方则既无秩序,又无领导,这种人最容易挑起遭遇战。拉兰的腓力、雅克·杜马斯(Jacques du Mas)下马和他们在一起。雅克很有名望,后来担任勃艮第公爵查理[153]的马政总管。勃艮第人多,夺取了一座房屋,拆下两三扇门板当盾牌,开始向街道推进,还点燃了一间屋子。风向有利于他们,将火势吹向王军。王军遂开始后退,上马逃窜。听到这边的动静后,沙罗勒伯爵率军出击,丢掉了所有之前决定的部署。他们本来打算分三个阶段进军,因为双方之间的距离太大了。王军在蒙莱里城堡附近,阵前有一大片树篱和一条壕沟。田里的麦子、豆子等作物长得茂盛,因为那里的土壤很肥沃。伯爵的所有弓手都在他前面乱糟糟地走着。我认为弓兵在战斗中发挥的作用最大,但人数一定要多,人少则无用。他们应该也没有好马,不会为丢掉坐骑而难过,甚至根本没有马。但总有一天,他们会证明自己,全体都是训练有素的弓手。世界上最优秀的弓手,英格兰人也是这样认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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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前面讲过,伯爵决定行军途中休息两次,因为路途遥远,而且茂密的庄稼不利于行动。但实际情况恰恰相反,仿佛他们是故意要毁灭自己。神在此事中表明,成败掌握在神的手中,胜利由神任意赐予。我认为,让这么多人摆出并维持整齐的阵形也好,让战局完全按照帷幄中的运筹也好,这都超出了人的智慧。我还认为,凡是相信这两件事的人都犯下了违逆神的罪,假如他思维正常的话。相反,每个人都要尽力而为,为所必为,明白胜败是神在掌握,神往往是通过小事和意外来操纵胜败的。而且神有时会将胜利赐给一方,有时又会赐给另一方。此间奥妙无比,能让王侯大国毁于一旦,又让其他势力崛起为霸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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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归正传,伯爵马不停蹄地行军,弓手步卒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王军从树篱两侧出来,当双方接近到可以将骑枪放平的距离时,勃艮第骑士不等弓手射出第一轮箭就冲了出去,尽管弓手才是全军的精华和希望;因为我相信在1200名骑士中,会把枪端平的人不超过50名,身穿胸甲或有穿甲侍从的人不超过400名。这一切都是因为承平日久,加上历代勃艮第公爵为了不给人民造成负担,就没有维持一支常备军。从那天起直到现在,勃艮第就再没有过和平,如今更比任何时候都要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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