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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一想那些博学的教授们,他们说薛西斯率领百万大军穿过希腊狭窄的山口,他们对马其顿方阵或罗马军团士兵间隔的估计值会推出不可思议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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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那个熟悉韦格蒂乌斯,为阿方索国王编写军规的人不是军人,而是拉巴努斯和埃吉迪乌斯那样的教士。他之所以将上述谬论加入法典,恰恰是因为他熟悉古典作家韦格蒂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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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位可以与教士相提并论的中世纪兵家也不是军人,而是一位女子——克里斯蒂娜·德皮萨(Christine de Pisan)。7她出生于1364年,父亲是一名被召到法国宫廷的意大利医生兼占星师。因此,克里斯蒂娜生活在贵族环境中,与英格兰、勃艮第和法国宫廷都有联络,是一位很受尊重的学者、作家和诗人。去世前不久,她写了一首赞颂和欢迎圣女贞德出世的诗歌。她留下了许多著作,其中有一篇是讲军事史的,题为《勇武骑士传》(“Faits d’armes et de chevalerie”),写于1404年至1407年。8该文同样以加工古典文献为主,尤其是弗洛纽斯和韦格蒂乌斯。与埃吉迪乌斯和阿方索相比,克里斯蒂娜对古今差异有更深的认识,但她仍然写道(第1卷,第24章),古人会防止武士(hommes d’armes)在列阵期间被呼喊声惊吓,呼喊声有时来自老百姓(gens de commune),有时来自害怕的人。于是,古人会用号声发令,控制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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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支持年轻人参加军事训练,但对贵族和平民做了区分。贵族要从小学习骑士的全套本领,而平民子弟只需要练习投石和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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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形一章(第23章)开篇说道,当代骑战多于步战。这表明她认识到了她的时代不同于韦格蒂乌斯的时代。但可惜的是,她接下来没有展开介绍当时的情况,而说她只会略谈几句,因为那是以兵戈为业者的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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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德比埃伊(Jean de Bueil)是克里斯蒂娜的下一代人(死于1477年),是查理七世手下一位受人敬重的领队。晚年时(1461年至1466年),他创作了一本相当于《居鲁士的教育》的小说——部分亲自执笔,部分提供思路——目的是指导年轻贵族的军事教育。书的题目是《青年》(Le Jouvencel),兼有史书和论文的性质9,因为作者以化名记述了德比埃伊的战争回忆(阿米达斯即查理七世国王)。实际作者似乎是领队的3名随从,他们无疑也添加了一些古人言论,以显学问。《青年》的用意是教导年轻贵族“由服从而战斗,由战斗而统领”,吊足了我们的胃口。我在书中也发现了不少有趣的点。例如,一位王公据说把三分之一的开支用于谍报(en espie);他还急切敦促读者步行时不要发起进攻,而要等待敌军进攻,并举出许多例子佐证。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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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梳理《青年》、克里斯蒂娜著作和其他几篇短文中包含的15世纪战略、战术思想,并与现实进行对照是一个很好的专著题目。出于我之前给出的原因,我认为本书可以略过不谈。这样做的收获也不会特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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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与克里斯蒂娜·德皮萨同时期,出身法兰克尼亚地区艾希施泰特(Eichstädt)的贵族康拉德·基泽尔(Konrad Kyeser)在波希米亚撰写的《军用工事》(Bellifortis)一书则截然不同。它完全是技术导向的,包含大量配有拉丁文释义的插图,释义大多采用六步格。插图的原型要古老得多,一部分可能来自拜占庭样例。在整个15世纪的意大利和德意志地区,这种插图兵书迎来了昌盛期,有扩写的,也有新撰的。此类文献的动因来自新兴的火药技术,但也与当时的精神气质有着深层的联系,雅恩对此有过精彩论述: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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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古代典籍——尤其是拜占庭时期的兵学通志——制作的配套技术图纸与中世纪末期的潮流特别契合。毕竟那是一个人们将揭示一切奥秘的希望寄托于“杠杆和螺丝”的年代。那时的人幻想自己能够开启通往超自然力量的大门,只是锁钥相当“弯曲”。不可理喻之物不仅不会被丢弃,反而越是不可理喻,越是会精心传承。老传统和新发现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混入占星学、神秘学、炼金术的成分。火药更是构成了神秘知识与现实经验之间的一道桥梁,而且在那段时间里,这种带有妖术性质的技艺主要用于战争,因此显得更加突出。在14世纪末和15世纪初,火药和火枪制作仍然笼罩着一层奇异的光晕。这层光晕也折射出一些诡异的光芒。于是,了解火药的人仿佛是最杰出的智者,尤其是天选的秘密武器承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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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论述中最关键的一条是:不可理喻之物不仅不会被丢弃,反而会更精心地被传承下去。时人添加的内容也是类似的性质——雅恩在另一段中讲得很精当(第291页)。这些内容掺杂着经验与想象,常有天真无知之语。因此,从战争艺术史角度看,我们从这一大堆书里基本学不到什么,原因不仅在于它们讲的是本书会探讨的技术问题,也在于它们偶尔谈论其他问题时完全不可信。之前介绍古典时代时,我们已经知道理论著作的价值是何其微薄,因为它们不是现实的反映,而是完全违背现实。古典时代的理性思维教育毕竟比中世纪强太多,如果连古典兵书都是如此,那么到了全无批判性思维的中世纪,情况只会更严重。15世纪的技术读物充斥着奇闻逸事。因此,在我们确信有可靠依据之前,哪怕是书中乍看起来并非全然不可思议的方面也不能采纳。基泽尔笔下有镰刀战车,有穿上就能游泳的靴子,有绑着燃烧木条惊吓敌人的马,还有一种火炮据说能射出直径1.5英尺(约46厘米)的石头,但其炮身单薄,显然是什么都射不出去。前文提到过的“磨坊主和火枪手”达申贝格(Dachssberg)也属于同一类,他计划用组成楔形的车营向敌人出击,还建议在海战中向敌人泼滑石粉,使其目盲;向敌船投掷装着细长皂条的木桶,使其甲板打滑。他还写到一种炮弹会拐弯的大炮,名字倒是恰如其分:“奇迹武器”(machina mirabil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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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术规范主要见于1450年前后的一份无名氏著作12,以及1480年前后的一份未发表作品,作者是塞尔登耐克的腓力(Philip of Seldeneck)。13但它们的基本思想与插图手稿是一样的:不切实际,读之毫无收获的玄思。塞尔登耐克值得表扬的一点是,他至少没有像无名氏那样提出让步兵组成三角阵,用顶点划开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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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著作中最重要的一部的作者是意大利人罗伯托·瓦图利奥(Roberto Valturio),写于1460年前后,刊行于1472年,可能是意大利的第一部印刷书籍。雅恩的《军学史》认真全面地编订了此类作品的目录,此处不再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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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艺术史 9 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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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世纪,纪律严明的古典军团被完全依赖个人勇气、个人武艺的武士取代。同时,古代的战术单元瓦解了,特色鲜明的专门兵种也在彼此混同中不见了踪影。精锐武士或马战,或步战,依据形势交替使用枪矛、刀剑和弓箭。中世纪逐渐重新出现的兵种是分化形成的。作为军人各自为战程度最高的时代,中世纪一方面发展出了盔甲极其厚重、坐骑也有马甲的骑士;另一方面由于骑士占据压倒性优势但缺乏灵活性,从而产生了各种次要的马步兵种。他们从不曾脱离辅助地位,成为独立兵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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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战矛兵尤其在野战中挡不住骑士。他们会被骑士的进攻——如有必要,骑士会有射手相助——冲散,自己也没有进攻的能力。单独的射手在野战中同样敌不过发起进攻的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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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骑士和步卒不是我们今天所说的骑兵(cavalry)和步兵(infantry)。尽管装备相当类似,但精神气质、行动方式、思维观念都有本质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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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来看装备近战武器的步卒。一群中世纪矛兵不同于一个古希腊方阵、古罗马军团或大队之处在于,它不构成战术单元,也就是由一个意志结合起来的若干战士组成的军阵。唯有这样组织起来的步卒才称得上步兵。检验标准就是在野战中对抗骑马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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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车营的帮助下,胡斯军成功地凭借步兵挡住了骑士军队。但这只是一段插曲。车营过于笨重,不能满足普遍的作战需求。胡斯战法毫无持久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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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瑞士称霸时期,真正的步兵才再次出现。在劳彭、森巴赫、格朗松、穆尔滕和南希会战中,我们再一次见到了堪比古希腊方阵与古罗马军团的步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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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德意志阿尔卑斯山区的这个部分,一系列巧合因素带来新的技能和力量。山地天然有利于保持原始的战斗力。施瓦本公国解体,掌握公爵之位的霍亨斯陶芬家族灭亡,强大的策林根家族绝嗣,于是当地涌现大量直属于帝国的小势力。正如许多个世纪之前的希腊小邦一样,彼此征伐,连绵不绝,随之锻炼和提升了军事实力。另外,由于多山的地形,当地的乡村城镇从一开始就能通过精心利用地势来应战并击败骑士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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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实战中摸索出了适宜的武器和阵形——早期是投石和斧枪,之后是长矛,排成多列,枪尖向前,阻止骑士破阵。学界对长矛投入使用的时间意见不一,甚至有人争论它是不是瑞士人的创举,声称长矛不是农民的武器,而适合市民。这个问题不能这样断言,也不是很重要。据文献记载,古代日耳曼人就会用长矛了(塔西佗《编年史》2.14,参见本书第2卷),后来夸迪人(Quadi)和萨尔玛提亚人(阿米阿努斯,17.12)、萨克森人[维度金德,1.9;科斯马斯(Cosmas),4.27]、意大利人[《日内瓦年鉴》(Annales Januenses),1240年]也用过。1在任何时代,个别人都可能为了避免敌人接近而选用比较长的枪矛,也有人会为了握持方便而选择比较短的枪矛。20英尺(约6米)以上的超长矛极不灵便(参见第1卷),只适用于紧密阵形,特别不适合打猎。只要人群能保持相对紧密的距离,那么10英尺至12英尺(约3米至3.7米)的矛就足以击退重装骑士的进攻了。因此,我们不必假设瑞士农民在莫尔加滕会战乃至更早的战斗中用了长矛。直到这种战斗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瑞士人意识到击退骑兵是多么至关重要的时候,他们才会为方阵最靠外的几排士兵配备尽可能长的矛。凭借劳彭会战的经验,他们很容易明白更长的矛有利于守阵。但不管从战斗经过,还是文献记载来看,我们都不清楚森巴赫会战是否有长矛。近年来有人提出了一种假设:超长矛直到勃艮第战争之后才被采用(第4卷第一篇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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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斧枪和长矛则不能持盾,因为两者都是双手武器。斧枪手也不穿铠甲。他们被布置在方阵内部,以此避免伤害。直到密集方阵“占据压力优势”、将敌人击退、散开追击时,斧枪手才会派上用场。这时他们也不需要护甲了,因为敌军已经没有实际战斗力了。但负责击退和反推敌方骑士的外侧长矛手会配备头盔和身甲,他们不仅要抵御骑士的枪矛刀剑,还要应付敌军射出的弓矢、弩箭和子弹。长矛和盔甲天生是搭档,以至于用不着专门说,理所当然而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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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手随行于方阵侧面,担当散兵,遇到攻击则退入方阵内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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