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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此处不会深入这些问题,因为它们毕竟是技术性问题,而且瑞典军阵在军事史和世界史上的要点是毋庸置疑的:火绳枪手增多加上武器进步,我们在莫里斯军制那里已经看到了的这一点。火绳枪重量大大减轻,用不着木叉支撑了,这意味着射速的提升。今天还有人认为火绳枪手自身挡不住骑兵进攻,但纯火绳枪团已经出现的事实反驳了这一看法。早在1630年,钮迈尔·冯·拉姆斯拉(Neumair von Ramssla)就在《军制回忆录与规范》(Erinneurngen und Regeln vom Kriegswesen)3中写道:“长矛更像是削弱敌人的工具,而不是战争的脊梁。火器赋予长矛以力量。”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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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格兰中校马斯卡姆(Lieutenant Colonel Muschamp)参加过布赖滕费尔德会战,担任一个火绳枪营的指挥官。他这样描述步兵战斗: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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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首先命令我前方的3门小炮开火,还命令火绳枪兵必须等到进入敌军手枪射程内再齐射。然后,我让前3排士兵齐射,再让后3排齐射,接着发起冲锋,用火绳枪或弯刀杀伤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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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我们已经与敌军展开肉搏,但敌军还是齐射了两三轮。我们刚出击时,敌军步兵前方有4队斗志昂扬的骑兵攻击了我方长矛兵,冲到近前齐射了一两轮手枪,射死了所有苏格兰旗手,于是许多军旗一下子同时落到地上。我们的人适时发起反击。一名身穿绣金红衣的勇敢军官就在我们正前方。我们看着他用弯刀敲打手下的脑袋和肩膀,催促他们前进,因为他们不愿意往前走。这位绅士让战斗坚持了一个多小时,但他被杀的时候,我们看见所有矛兵和单位全都发生动摇,彼此踩踏,他的人纷纷逃亡。我们一直追到了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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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英格兰文献也清晰描绘了类似的步兵战斗场景,出自詹姆斯二世国王的传记,内容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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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642年的埃奇希尔(Edgehill)会战中,当王军进入敌军火绳枪射程内时,两边步兵开火了。王军推进,叛军严守阵地,双方离得非常近,以至于有几支部队的长矛都能刺到对面了,尤其是威洛比勋爵(Lord Willoughby)统领的禁卫团和其他几个团。威洛比勋爵亲手用长矛杀死杀埃塞克斯勋爵团军官各一名。当步兵展开激烈近战时,有人可能会觉得一方会溃败,但这种情况并未发生,因为双方好像商量好了似的,交替后退几步,站稳脚跟后继续开火,就这样一直打到夜里。此举实在是不同寻常,若非有许多目击者在场,简直难以置信。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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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兵采用线形阵之后,火枪兵最初仍然是回旋战法。火绳枪兵线分为几队,队与队之间有一条“走廊”。第一排开火后从“走廊”退到后方装填火绳枪,第二排上前开火,如此往复。当推进时就是把回旋方向倒过来:前排开火后不动,后排上前。这套流程发展到了两排可以一边后退、一边开火的程度。当然,边退边开火需要很高的装填速度。在布赖滕费尔德会战中,苏格兰部队通过两排并一排的方式将6排的阵形减为3排,然后第一排跪下,3排就可以同时齐射。我们不能假定初始阵形的宽度达到了允许直接并排的程度,因此他们一开始肯定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来拉大间隔。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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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矛单位已经变得太小了,不复雷霆万钧之力,但这并非全部。骑兵战术的发展对长矛产生了反作用。灵活的骑兵方队现在可以轻易冲击推进中的矛兵侧翼,通过两面夹击逼停对手。接下来,长矛阵就会暴露在骑兵的手枪火力下,几乎无抵御之力。于是,长矛兵降低成了火枪手的辅助兵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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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斯塔夫·阿道夫不仅增加了步兵火器,还增加了火炮数量。他引入一种用皮带加固的轻便火炮,名为“皮炮”(leather cannon)。皮炮何时出现,使用了多久没有确切记载。无论如何,瑞典国王在布赖滕费尔德会战中有大量轻型火炮。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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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斯塔夫·阿道夫也重组了骑兵。如前所述,16世纪骑兵是将之前的骑士和骑马兵卒组成明确的单位,以手枪为主要武器进行回旋作战。这样一来,骑兵就放弃了进攻。将方队纵深减到5排或6排的尼德兰军队同样使用回旋战法。现在,古斯塔夫·阿道夫规定骑兵只有3排,以袭步速度和冷兵器攻击敌军,最多是前两排先抵近射击一轮后再进攻。吕岑会战之后,华伦斯坦也废除了回旋。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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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斯塔夫·阿道夫的军队,以及三十年战争时期军队整体的纪律状况还需要进一步研究。军队对土地人民肯定是极其残暴的,但纯粹从军事角度来看,他们的军纪要比国土佣仆更好更严。当然,这是军人常年服役、长官严厉约束的自然结果。古斯塔夫·阿道夫据说发明了夹道鞭笞的刑罚,目的是施加严惩又不至于让受罚者不能服役,因为被行刑官施加肉刑的士兵会“丢尽颜面”,不被战友们待见。但夹道鞭笞是由战友们实施的,所以不被认为是丢人的刑罚。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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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祭祀卡彼托山诸神的仪式与严苛的刑罚在罗马军队中并行不悖,古斯塔夫·阿道夫军中士气的基础也不只是长官权威,更有宗教观念的滋养。如前所述,这支军队以瑞典国民为根基,但更重要的是官兵有一种特殊的路德新教的心态。据一位英格兰目击者的详细描述,维特施托克(Wittstock)会战胜利后,巴纳将军(General Baner)举行了持续3天的谢神仪式,用军鼓、风笛、小号、火枪齐射和雷霆般的炮声代替管风琴奏乐。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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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赖滕费尔德之于古斯塔夫·阿道夫,正如坎尼之于汉尼拔:艺术打败了技术,技术尽管水平很高,但过于笨拙。坎尼会战与布赖滕费尔德会战甚至在一些具体细节上也有相似性。于是,我们从对战斗过程的一系列描述中得出了对这场决战的一种叙事,这一叙事在世界历史中极为重要,通过新式瑞典军制与旧式西班牙军制的碰撞让两者完全明晰了起来。我们之后会结合战略发展的总体语境来探讨古斯塔夫·阿道夫战略家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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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谈一谈这位瑞典国王的非凡品性,出自腓力·博吉斯拉夫·开姆尼茨(Philip Bogislav Chemnitz)[36]所写专著的第1卷第四篇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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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不仅关心国王的威严和权力,而且更加看重王国和臣民的福祉,所以他扫除了一切内乱和不团结的根由,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将两个相异乃至几乎相反之物合为一体,即臣民自由与国王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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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他的军制远胜于前代统帅的地方不只是战功赫赫,而同样在于他更懂得战争艺术,创立了良好的法度。我们不要以为他的功绩全是靠单纯的、盲目的运气,除了上帝恩典,他靠的是美德、智慧和善行。他能够精妙地营造有利的对敌态势,从敌人面前全身而退,在野地里安心驻扎,迅速地建起设防军营。没有人比他更擅长修建或攻打工事。没有人比他更擅长评估对手,正确判断战争中的偶然状况,在紧要关头迅速找到合适的解决方案,尤其在列阵方面更是无人能及。他对骑兵的原则是不后转、不回旋,摆出3排阵势,一往无前,直插敌阵。只有第一排,最多是前两排会在能看到敌人眼白的距离开火,然后抽出佩剑。最后一排根本不开火,直接拔剑冲击,两把手枪都是留着肉搏时用的(前两排骑兵也有一把备用)。步兵分成团(regiment)和连(company),连又分成明确的队(squad)和列(file),各有长官和副官。编制井井有条,每一名士兵提前就知道自己的站立和战斗位置,甚至不需要军官下令。国王发现,以前那种窄长的营(battalion)中的前排士兵会妨碍后排作战,而且能打穿一线的炮火也会对他们造成重大杀伤,所以他的步兵阵形只有6排,交火时还要两排并一排,于是就只要3排了。这样一来就削弱了敌方火炮的威力,末排士兵也能像前排一样发扬火绳枪的火力。这是通过第一排跪地、第二排俯身、第三排直立的方式实现的,每个人都搭在前排的肩膀上开枪。他发明了一种长矛兵掩护火枪手、火枪手支援长矛手的特殊步兵阵法。同理,各队、各旅都能相互支援,如同一个个小型移动要塞,正面和侧面都有掩护,各部守护彼此。于是,各旅也形成了明晰的梯队,旅侧有旅,旅后有旅,旅与旅之间留出了充分的距离。类似地,步兵旅的侧后方也有骑兵保护。骑兵也与精锐火枪手混编,一方可以退到另一方身后,也可以去救援另一方。国王创造性地使用了猎野猪矛,尽管瑞典军队在德意志作战中没有用这种武器,但在与大队凶悍波兰骑兵对战时取得了优势。他还用皮炮对付普鲁士地区的波兰人,也占据了上风。他在德意志战争期间使用了炮身短、炮口粗的轻便团炮,主要用榴霰弹,而非实心弹。在瑞典军击败蒂伊[37]军的莱比锡会战中,团炮的威力尤其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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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其他方面看,他也是一名战斗英雄,不仅是因为他的决策,更因为他的行动。他思维缜密、决策果断、心志沉稳、精通武艺,既能号令指挥,又可披坚执锐。他既是英明统帅的榜样,也是勇猛无畏的士兵典范。于是,许多人几乎认为他品性不佳,特别是那些既无见识,又没有充分思考的人,他们看不到国王不避危险、不惧死亡的品性源于他对祖国的热爱,这种热爱是超越凡人的,所以眼里容不得凡人的弱点和罪行,而大英雄的品格是卑贱平凡的灵魂永远都比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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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艺术史 5 克伦威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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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可能会怀疑克伦威尔是否应该在战争艺术史上占有一席之地,因为在战争艺术连续发展的链条中说不上有他的名字。但他作为一名战士的威猛煊赫,他的军队的不同凡响,实在不容略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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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前所述,英格兰凭借强势集中的王权在中世纪建立了一套高效的军事制度。而在玫瑰战争中[38],这套制度耗尽了自身的能量。大军阀们同归于尽。终结内战,君主几乎有无限权力的都铎王朝的根基不是强大的军队,而是完善的警察和密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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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出现了常备募兵军队的萌芽,尤其是为了镇压爱尔兰人,但这种军制得不到发展,因为国会担心会进一步强化国王的专权,所以不给军队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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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十年战争中,英格兰本来可以成就援助德意志新教徒的大业。但正如伊丽莎白女王当年为了不让臣民背上过重的税负,所以只为尼德兰反抗西班牙的斗争提供了少量援助,如今她的继承者们也没有干涉德意志,尽管波希米亚人专门将英王詹姆斯一世的女婿普法尔茨选侯立为国王,指望着以此获得英格兰援助。但英格兰只提供了少量援军,装备还是募捐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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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讨论中世纪时就说过(第3卷第二篇第5章),英格兰有保卫国家和维持国内秩序的民兵。每个郡都有与规模对应的一支民兵,有建制和军官。武器存放在专门的仓库里。他们也有一定的训练,夏季每个月抽一天进行。但如前所述,这些民兵单位被称作“练军”主要是因为他们应该训练,而不是他们真的练了。与我们了解的德意志多处的地方民兵一样,他们的军事价值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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