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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斜线阵本身不会带来任何优势。只有当进攻的一翼实力强于对面,而削弱的一翼能够牵制住数量更多的敌军时,优势才会显现。因此,优势兵力下的斜线阵不仅必须全线推进,而且行动必须要快到对方来不及反制,进攻的威力源于突然性。斜线阵的最高境界是包抄敌军正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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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德军总参谋部资料中,斜线阵概念仅限于步兵和完整连续的步兵正面。据说,腓特烈国王是在第二次和第三次西里西亚战争之间才产生了这个想法。按照这种理论,斜线阵就是侧翼战法(wing battle)的一个特殊亚种,两者要做严格的区分。原则上讲,明确细化术语含义不能算错。但区分严格到这种程度是没有文献依据和可行性的,因为历史和实践中的界线是流动的,骑兵和炮兵都没有被排除在外。27因此,我倾向这样来界定:斜线阵是侧翼战法的一种特殊形式,其中战线整体形成了一条间隙尽可能小乃至于连续的正面。侧翼战法的一大要义是一翼在前,一翼在后,实施进攻的一翼加强兵力并伺机打击敌军侧面乃至后方。因此,上述特征也适用于侧面战法(flank battle)的亚种——斜线阵。斜线阵作为侧翼战法的亚种是符合当时的基本战术的,而且从斜线阵的内在逻辑来看,它也是从当时的基本战术衍生发展而来的。加强进攻的一翼可以在步兵第一梯队前面添加一个梯队(当时叫作“攻兵”),也可以在后面配置一支预备队,也可以加强骑兵或炮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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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已经讲过,我们绝不能认为部队展开成简单的线列是随便就能做到的事,而是战术的一大成就,那么展开成斜线就更是如此了。起初,腓特烈只是命令一翼走得比另一翼快。但这自然不会奏效。正面必然会产生断裂,而当营长试图填补空隙时,阵形就乱套了。在1746年到1756年的10年间,腓特烈从理论和实践两方面入手,孜孜不倦地寻找斜线阵最恰当的实现形式。28为了做好斜线阵,他接连构思和检验了不少于8种不同的方法。终于,他找到了他眼中最好的一种方法:梯次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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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一直到1806年,普军都以极大的热情来发展运用梯次进攻战法,即各营不是排成一线,而是排成类似阶梯的样子。但这种战法的重要性被大大高估了。分析到最后,其结果不过是各营在极短的时间间隔内依次投入进攻,相邻两营之间不会超过几分钟,最后每个营都与率先发起进攻的营齐平。唯一一场大体按照这种斜线梯次进攻概念来操作的战斗是洛伊滕会战。即便在洛伊滕,发挥决定性作用的也不是梯次进攻,而是国王将普军出其不意地转向奥地利军左翼,且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他实施的是纵队变梯队,普军原本分四路纵队前进,每个纵队各包含第一梯队和第二梯队一部,另有前出的第五路纵队,接着国王命令各路纵队以排为单位调转特定角度,沿着敌军正面走了2英里(约3.2千米)多,直到抵达奥地利军左翼边缘的对面。这时,之前留有相当大间隙的各排组成线列。29如此一来就形成了3个梯队(包括前出梯队在内),后面还有骠骑兵为第四梯队。普军以此阵冲击奥军,虽然没有达成迂回或包围,但仍然凭借4个梯队的纵深占据了数量优势。各营以梯次进攻,而非同时进攻这一事实并无特殊意义,国王在自述中甚至只是顺便提了一嘴。30可以说,各营依次出击增强了普军正面在奥军正面前方组成的斜线阵进攻时的力度。但普鲁士军之所以形成了泰山压顶之势,是因为全军结成密集的窄小正面攻向奥军左翼,而完全不碰奥军右翼(奥军正面全长达4英里,约6.4千米)。于是,奥军右翼还没来得及援救,左翼就败了。尽管普军只有4万人,奥军则有6万以上,但普军在会战的每一关键处都具有数量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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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关键因素不是梯次进攻,甚至不是斜线阵,而是让普军指挥官带领部队秩序井然地沿着敌军正面逼近敌军一翼的战术机动能力,以至于敌军竟来不及出击扰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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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军并非对类似观念一无所知。罗斯巴赫会战(battle of Rossbach)的情况与洛伊滕会战恰好相反。希尔德堡豪森(Hildburghausen)和苏比斯(Soubise)试图迂回普鲁士军,但行军途中遭到部署完毕的普军进攻,普军杀入奥军纵队,彻底将敌军冲垮,自己几乎没有损失。假如奥军在洛伊滕会战中没有坐守,而是找准时机出手,那便必然会取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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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三十年战争到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之间的步兵战常会演变成一系列缠斗,诸军各自为战,彼此关系不大。操练的精确化和战术单元意识的不断强化也改变了战斗的性质。作战中要尽可能避免纠缠于一地,因为那样会破坏战术单元。腓特烈明令禁止将士兵部署在房屋中。赫普芬纳将军(General von Höpfner)在《1806年战争史》(Geschichte des Krieges von 1806)第480页中准确地描述了腓特烈的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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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战术完全依赖于首次冲击。全军以线列推进,各营进行几轮齐射后直接上刺刀。一击不成便大事去矣。大王将全部兵力投入到一次进攻时,无疑是知晓这种战法的弊端的。但他知道的破解之法只有预备队和梯次进攻而已,这样手里最起码还有一支可用之兵。但这不是为了猛攻,而是为了对付没有一触即溃的敌人,接下来马上就是双方投入全部兵力的平行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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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确的界线当然是不可能画出来的。哪怕是在腓特烈的时代,首次进攻也未必能决定胜负;战斗有时会拉得很长,但总体而言欧根(Eugene)和马尔伯勒(Marlborough)[62]的部队打起仗来更接近拿破仑,而非腓特烈,这是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这两位统帅和他们的部队行动更灵活。恰恰是因为普鲁士军队的操练制度太完善,对步法和动作做了严格的规定,所以他们才墨守成规,作战时难以放开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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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鲁士军队将线列战术发展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但不仅没有消除,反而加剧了这种战术的内在缺陷。地形稍有不平,队形整齐、一齐开火的步兵营就会陷入混乱,而且他们也不能在村庄或森林里作战,要遇到奥地利军中出身山野、深知如何在破碎地形作战的精锐克罗地亚轻步兵更是雪上加霜。这些非正规军从隐蔽地点开火,普军的齐射无可奈何。在罗布西茨(Lowositz)和科林会战中,他们在正面战斗中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另外,普军在洛伊滕取胜的部分原因或许正是克罗地亚部队显然不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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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战争开始时,国王组建了4个散兵营作为轻步兵,战争结束时有26个营。但普鲁士散兵比不上奥地利的潘都尔兵(pandours)和克罗地亚兵。这些边民仍然过着半蛮族的生活,与土耳其人冲突不断,为奥地利女大公玛丽亚·特雷莎提供了独特的战士资源,而普鲁士国王是没有这个好处的。他一再抱怨这些毫无纪律的部队观察普军路线,采用旁敲侧击的游击战法,对普军造成了严重杀伤。文献中对普鲁士散兵实际成效的描述不完整且不确切。尽管他们取得了个别战果,但国王本人对其评价不高。1779年5月24日,他给陶恩钦将军(General Tauentzien)写信说,散兵营的军官“总体上行事拖沓、资质低劣”。对他来说,这些单位只是无法避免的恶,而且由于腓特烈本人没有正确理解散兵的性质,也没有给予其适宜的训练,所以他们更不能做出了不起的成绩了。若想打好散兵战,士兵要么有强烈的好战倾向,比如克罗地亚兵、潘都尔兵和哥萨克,要么有强烈的作战意愿,以便通过系统训练习得军事素养。但普鲁士军官团的思想里不存在此种训练的空间。在不伦瑞克的斐迪南这样的大人物笔下,奥地利潘都尔兵和克罗地亚兵“总是像盗贼一样躲在树后面,从不像真正的勇士那样在开阔地露面”。31国王本人的看法也差不多。他怎么能在自己的军中系统地培育如此可鄙的精神呢?但散兵毕竟是不可缺少的,于是就出现了这么一个丑恶的怪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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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鲁士散兵营的兵员素质不比线列步兵营更好,反而更差。散兵营里没有本国人,只有冒险者、逃兵和无赖,他们与正规步兵的唯一区别是缺少赋予后者力量的要素——军纪。你可以教被拉来的壮丁按要求走整齐的队列,但不能这样要求独立射手,他们要凭借自己的眼力和心意寻找掩护,要一心一意地前出作战。迈尔(Mayer)、吉夏尔(Guichard)和哈尔特伯爵(Count Hardt)等个别将领竟然能带着这些近乎匪帮的部队取得战果,这真是怪事。32除了散兵营,普鲁士出于类似目的还组建了猎兵(Jäger)连,但猎兵连的成员是可靠干练的本国林务官子弟,参军后有希望进入林务局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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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前面追溯了直到古斯塔夫·阿道夫为止的骑兵发展历程。他摒弃了回旋战法,将手枪降低为辅助武器,命令骑兵以阔剑为主要武器,结成密集阵形发起冲击。后来的发展也是沿着这个方向。成败全在于排成密集队形要尽可能长,冲击要尽可能迅猛。但这是非常困难的,需要极大量的操练,而且马上操练的难度非常大。因此,希望节约马的气力的上校们命令士兵只在短距离进攻时用快步,或者只在最后关头才用低速袭步。尽管欧根亲王下令以全速袭步进攻,但他无力贯彻。腓特烈·威廉一世不理解骑兵。他练出来的卓越步兵在莫尔维茨会战中证明了自身实力,但普鲁士骑兵在此战中毫无战绩,被奥地利骑兵彻底击败并驱离战场,当然,奥地利骑兵确实多一些。腓特烈国王为骑兵注入了新的精神,在下一年的霍图西采会战(battle of Chotusitz)中,普鲁士骑兵的表现焕然一新。在七年战争之前的10年间,普鲁士骑兵的战果越来越大。1748年,腓特烈还觉得骑兵从700步外开始进攻就可以了;到了1755年,他就要求1800步了,而且最后一段必须用全速袭步。他要求手下的指挥官永远不要被动挨打,永远要主动出击。“当这样一面密不透风的巨墙猛烈地发起突袭,敌军不可能做任何抵抗。”赛德利茨(Von Seydlitz)据说有一句异曲同工的话,他说骑兵打胜仗,不靠马刀靠马鞭。他还有一句话:“6人一队进攻,谁被挤到后面,谁就是混蛋。”密集战术单元能将单个骑兵团围住,以至于腓特烈国王希望尽量不打肉搏战,因为“那样就要靠普通士兵决胜负了”,而那是靠不住的。因此,不仅骑兵方队内部要尽可能紧密,马刺靠着马刺,甚至膝盖靠着膝盖,而且第一梯队的方队之间几无空隙。攻势要打穿敌军的第一梯队,赶跑敌军,接着再击破敌军的第二梯队,再之后腓特烈才允许士兵展开肉搏战。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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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七年战争中,奥地利骑兵据说还是先开枪,再拔刀。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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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骑兵发展受阻的原因是,直到舒瓦瑟尔公爵(Duke of Choiseul)整编(1761年至1770年)之前,马匹和装备都属于队长,而队长是希望尽可能避免磨损和消耗的。法军只允许采用慢步和快步,全速袭步进攻的战法是1776年由圣热尔曼伯爵首次引入的。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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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德马维茨将军(General von der Marwitz)对袭步进攻有这样一番论述: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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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只能一往无前。有一半人或许被射死,或者掉进路上的坑里,几百人摔断脖子。但队伍绝不能止步或掉头,因为那样会造成混乱喧闹,成百上千匹马紧靠在一起往前冲,骑术再好的人也控制不住坐骑,大家会一哄而散。但就算有某个人控制住了坐骑,他也绝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就会被后面的人踩在蹄下。因此,进攻切不可犹豫,一旦发起进攻,要么打开缺口,要么全团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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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支骑兵对冲会是什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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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前所述,拼刺刀几乎从来不会发生。同样地,根据文宁格将军(General Wenninger)的研究,37两个骑兵方队以密集阵形全力对冲的情况从未发生过。在对冲的情况下,双方都会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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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兹列夫斯基将军(General Pusyrewski)在《战斗研究》(Un-tersuchung über den Kampf)(1893年出版于华沙)中表达了同样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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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有真正的对冲,一方造成的士气冲击迟早会让对方垮掉,哪怕直到近在咫尺时才发生。在马刀第一次砍下之前,一方已经败逃了。如果是真正的对冲,双方都会被摧毁。在现实中,胜方几乎会完好无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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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德马维茨将军声称,骑兵进攻与步兵进攻的情形完全不同。他在《文集》(Schriften)(2
:147)中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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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是参加过骑兵进攻、真正向敌人冲锋过的人都明白,没有一匹马愿意冲入从对面冲过来的队伍,反而每次都会掉转马头。如果不想进攻彻底失败的话,每一名骑手都必须阻止坐骑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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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句话说,他必须迫使坐骑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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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做到这一点,法军骑兵采用密集阵形,但行进缓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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