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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的人类学家:小泥屋笔记&重返多瓦悠兰 第四章 再度独当难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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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ce More unto the Brea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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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当局做靠山,现在我唯一需要关心的是找到马修——我昔日的助理。他曾写信到英国,大多是有关聘金、漫无主旨的长篇大论,从信上我得知他打算报考海关人员。他认为到海关做事保证可以致富,但他极端害怕被派驻到遥远的边界,远离自己的族人,与习俗骇人、饮食恶劣的“丛林野蛮人”共同生活。他甚至不确定遥远的北边有没有基督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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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游手好闲的多瓦悠兰青年、在波利镇仅有的一条街上闲荡以及流连阿达茂酒吧的人打探,消息显示马修曾在这儿停留数个月,等待考试放榜,但是他敌不过沮丧的侵蚀,已经返回自己的村子。我决定去村子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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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教会帮了大忙,免去我跋涉到河边拦搭卡车之苦。他们帮我租了一辆小货车,我打算明日清晨出发,愉悦期待前进丛林的空荡独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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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显然此地有秘密情报机构专门刺探此种旅行。第二天,黎明冰冷曙光甫现,我踏出屋外,就看到一大群人等在门外,脚边堆满行李,他们不仅知道我要去哪儿,还决心陪我一同前往目的地,甚至更远的地方。我早已习惯大群同行者突然现身,此乃无可避免之事。如果他们没出现,就好似嘈杂的房间突然一片静默,我才会惊讶不已。拒绝他们搭便车,当然不可行。我们一点不拘礼节,一阵激烈推挤、吼叫,然后出发了。我态度坚定,说明下列规矩:我必须有足够换挡与踩刹车的空间,他们勉强挤出来给我;我严正声明目的地,他们点头同意。现在大家都明白了,出发吧。他们调整一捆捆的树薯、衣服,以及愤怒挣扎的鸡只(两只脚捆起来,方便抓提),我们出发了。旅途堪称风平浪静,只有两位女士吵了一架,因为其中一人的鸡啄了对方的孩子。当我们驶往乡下,某名乘客叫我暂停,企图把躲在藏匿处的妻子与六大捆不明物拖上车来。这个阴谋遭到同车乘客的愤怒指责,因此这男子丢下老婆,与我们继续前行。乘客传递花生米,舔唇咂响享用,大开玩笑女人吃了花生会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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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我看见一个景象,让我紧急踩刹车,兴奋大叫。一个诡异、庞然的身影闪进灌木丛。乍看,它近乎圆锥形,大约六英尺高,是树叶、蔓藤编织而成的巨大圆锥筒,却拥有两只手与两条腿,歪歪倒倒、险状环生地冲进树丛里。从我以往听来的描述,我知道眼前的景象并非幻影,也不是怪物或友善的英国绿巨人[1]。那是个男孩,几个月前刚受过割礼,从头到脚覆盖,躲避女人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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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指着那团沙沙作响的东西问:“他何时接受割礼的?”顿时,乘客爆出嗤笑,否认丛林里有任何东西。女人连忙转开眼光,用双手遮住脸庞。挤成一堆的鸡高声尖叫。一个小孩哀哀哭泣。我愤然想起这些事不宜在女人面前讨论,努力压抑自己吞回多说无益的问题。我回到此处就是为了割礼。这是否代表我来晚了好几个月,割礼根本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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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继续前行,我陷入愁云惨雾,直到驶抵前往马修村子的弯道。我问,是这条路吗?大家一致沉默摇头。您要找的那个人不是还要往前几英里吗?上上策是开往离这儿不过五英里远的天主教会,到那儿再问人。这些丛林村落都长成一个样,我可无法分辨。乘客们又一起点头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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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车人的大不幸,马修的母亲选在此时从高草中现身。当我们说话时,便车客悄然消失。是的,她儿子在家。她带我去田里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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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修弯身锄土,刀刃割过顽强的草根,此景看似某种勾勒非洲苦工、象征意义浓厚的画。漂亮的绿色西装不见了。汗珠滚下他的脸庞——看起来,比跟我工作时消瘦多了——嘴里哼唱着多瓦悠犁田歌。多瓦悠人常以歌陪伴节奏性活动,让沉闷重复的工作变得类似舞蹈。马修的父亲是个干缩老头,长相似海盗。他先看到我,拍拍马修的肩膀,指着我。马修丢下锄头、开始奔跑——双臂大张——穿过田野,好像滑稽戏仿电影“真善美”的开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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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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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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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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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要工作。我只在这里待三个月。你要跟我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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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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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所有成长中的孩子,马修也打断我和他父亲攀谈的企图。“我会告诉他我要走了。这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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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返回马修的新茅屋。多瓦悠人帮我盖新茅屋时,坚持我的茅屋不能和他们一样是圆形的,而是和学校、派出所、监狱一样方形的。白人住圆形茅屋,非常不合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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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修给自己盖的茅屋是我的翻版,比传统茅屋略大,方形。此一讯息清楚显示他与我的关系,某种程度,让他远离了自己的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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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闲聊近来消息。照例,马修的世界围绕着聘金打转。他原本打算娶个十二岁女孩,计划破灭,因为对方父母要求太多,他们知道马修跟着我工作,认定他也是有钱人。马修哀伤望着我,好似谴责。我内心暗自叹气,知道不久后,马修便会要求我帮衬聘金。而我负担不起这大笔钱,只能帮一点点忙,结局是我既觉内疚又无力。终于,我们谈到割礼。对马修来说,这一直是敏感话题。他是思想现代化的基督徒,因此是到医院、在麻醉的状况下接受割礼,省去传统性器割损仪式的可怕痛苦。也因为如此,他终生要被多瓦悠同胞嘲笑怯懦。此外,人生许多重要仪式,他都会遭到孤离,因为他没有一同接受割礼的“兄弟”为他履行最重要的仪式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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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山上村落发生何事,但会去打探,三天后跟我会合。同时,他可以预支薪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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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路上,眼前又神秘聚集一群要前往镇上的多瓦悠人,包括贾世登,他来自我住的那个村子。贾世登的脚踏车用包装纸与塑胶花装饰得缤纷灿烂。这是新脚踏车吗?他面露尴尬。不是的。教会那儿有人买了新脚踏车,把包装纸卖给他装饰车子,好让人们以为他也买了新脚踏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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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乘客、脚踏车、树薯、鸡全登上车,但对山羊板紧面孔说不。山羊主人愤慨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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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世登会说法语,所以我们可以讨论割礼,车上的女人都不懂法语。我们偷瞄周遭的人,低声讨论稍早我看到的那个男孩。看来我似乎多虑了。他不是多瓦悠人,而是邻近的帕皮人,他们的割礼习俗和多瓦悠人类似,只是行割礼时间略微不同。真奇怪,这男孩居然跑到这么东边来。这儿可不会有人给他食物吃。他竟敢在此乱跑、危及多瓦悠女人而非他们自己帕皮少女的生育力,真是胆大包天。如果被逮到了,非被扁一顿不可。贾世登气得涨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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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世登的确听说割礼要在祈雨酋长那个山头举行,但不知道何时。他会问问看。他的一个表亲是割礼人,一定会参加此类仪式。我让他在通往孔里村的转弯处下车(连同那辆装饰缤纷的脚踏车),要他转告祖帝保酋长我明日去拜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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