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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条新闻是喀国总统与提供经援、某位不知名的中国部长会面。无可避免的场面是总统对着摄影机摆出蜡像般的笑容、眼神笨拙地望着镜头,邀请贵宾落座这种场面定不可少的可怕塑胶皮沙发椅。我旁边的军人大声议论:“他应用这些经援买点新家具。”观众大声起哄,新闻影片变成国歌,半数观众起身,半数观众吵闹。这般闹哄哄,对猴子而言,实在太过了。受够了文明社会,它开始尖叫、聒噪。观众觉得很乐。这般举止以国歌声做背景,实有“大不敬”的危机。该是离去的时候了,我连正片都没看呢。巴布则好似背信忘义的圣彼得[1],自己留下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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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猴子在沉默中驶回旅馆。当我爬上旅馆正门,猴子矫捷从我身上跳下,看了我最后一眼,好像迟疑如果第一次约会就拥抱我,是否太冒昧了。它决心不再进一步表达爱意,摇晃穿过庭院,荡到树上,回动物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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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番兴奋,我觉得好累,毫不在意错过正片。但是我没睡好,身上爬了虱子——猴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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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语出《新约·马太福音》第二十六章第三十四节,耶稣对信徒彼得说:“今夜鸡叫以先,你要三次不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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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的人类学家:小泥屋笔记&重返多瓦悠兰 第八章 凡有疑虑——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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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en in Doubt—Char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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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孔里,一切安静。教会里弥漫一股沉思静寂。约翰的作物被不知哪来的动物摧毀蹂躏。众人深疑是波利镇酋长的牛群,我则确定是狒狒干的好事。如果约翰的老婆是多瓦悠人,此刻,铁定会因为“通奸”被揍个半死——男人的作物被毀,老婆偷人是唯一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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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村里,我把祖帝保从我床底下挖出来。他宣称割礼的筹备工作仍持续进行,但是短期内不会有什么有趣事。凭以往经验,我知道开始酿啤酒才代表仪式祭典铁定举行、不会叫停。当我听到村民开始酿啤酒,就代表时候到了。为保险起见,我派马修带烟草去举行割礼仪式的村子,送给他在那儿的一个亲戚。时候到了,他们会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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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当期间,我可有一大堆事要忙,因为我已经开始研究地方疗者与他们的药草。我确定空当期长达数星期,决定展开伟大任务,这可能是我对人类学的唯一大贡献。我要去拜访尼加人,寻找男性乳房割除仪式——多瓦悠报告人告诉我的“失落的乳房切除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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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一开始,马修就不想去找尼加人。他斩钉截铁说前往尼加的山径太危险了。这个时节,村里绝对一个人也没有。没人会说尼加话。尼加人什么也不会告诉我。他们是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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颇让人类学家沮丧的发现之一是“几乎所有族群都讨厌、畏惧、鄙夷邻近的族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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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一位男护士告诉我尼加族酋长此刻正在波利镇,我决心追缉他。我在波利镇外的茅屋晃悠打转了好几个小时,再度证明一事:不管一个白人如何抗议、提出何种可悲借口,此间人士都确知白人的“欲望”为何。我从不知道这么小的地方也有名副其实的“罪恶生意”。但它不仅存在,人们还不厌其烦向我促销。我与一个警察诡异相遇,他衣冠不整从某个院落出来,不断解释他是来调查非法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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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夜幕降临,我又热又累、愤恨不已时,才终于找到尼加酋长。我雇了一个小鬼头当向导追缉酋长现身,显然他的闪避技巧和祖帝保一样高明。尼加酋长是个侏儒,淹没在一身厚重鲜红的法兰绒袍子里,活像圣诞老公公的助手,袍子下突兀伸出白色鲜亮的鞋子。当我进入他的院落,他像只过分热情洋溢的犬飞奔过来,用力拥抱我,把脸埋在我的肚皮上,说他是多么高兴见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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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坐在两个倒翻的板条箱上,开始觐见仪式,小鬼头权充翻译。我表达见到酋长的喜悦,解释我到此区的目的是研究风俗。他贤明地点点头。我听说许多有关尼加人的有趣事,一心渴欲前往他的村子认识有关尼加人的一切。整体而言,这个方式总胜过直接说:“喂,有关男人的乳头……”他聆听翻译,慈祥微笑。他曾听多瓦悠人(一直都是他的朋友)提过我。他也一心渴望带我去他的村子。他很乐意与我讨论尼加人的风俗。他耳闻我是个直话直说的人。他面露羞色,只有一个问题,他是个穷人,招待恐不合我意。他也是个骄傲的人,绝不能忍受对我招待不周、令我失望。他叹气。只有一个方法,我必须买一头羊。一千中非法郎就足够了,现在就可以把钱给他。我犹豫。我从未碰过这样直接索钱的。很难判断此刻应该摆出正经严肃、男子汉对男子汉的强硬态度,还是自动慷慨掏腰包省去讨价还价的麻烦。悲哀的是,人类学总是需要几分虚伪与精心盘算。我飞快检查皮包,发现只有五百法郎,慷慨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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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解释:不幸的,我也是个穷人。我不是酋长,不习惯享用一整头羊,所以我只给他半只羊的钱——五百法郎。他大为失望。我远道而来,发现男性乳头切除这么重要的现象,却为了一英镑多的钱讨价还价,似乎颇为荒谬。这是我每次投降前用来说服自己的论点。我加一句,当然,我前去拜访他时会带礼:“客人当然不会空手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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酋长脸色一霁,我们讲好一星期内,这个小鬼头翻译会到村里接我,一起爬山到他村里。我起身准备离开,酋长再度冲向我,紧紧拥抱我不设防的身体。他抓住我的手,热情贴向他的胸口。“白人与黑人,”他说:“是兄弟。只是白人比较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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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我不知该做何反应。我刚散尽身上钱财,并不觉得自己特别聪明。我们搁置此一议题。酋长严肃警告:“别在此区逗留过久,这里有很多坏女人。”我多少猜到我的五百法郎会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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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后,尼加酋长那儿还是音讯全无。非洲的时间观比我们松散得多。我还尴尬记得上次我的欢送派对,多瓦悠祈雨酋长晚了一天才来,却期望大家帮他保留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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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我若前去拜访无乳头尼加人的酋长,应当不致一无所获。天色一亮,我便与马修动身,照例,他预言此行灾难重重。再度,我们必须到处晃悠查询酋长的踪迹。一夫多妻的家庭,睡觉安排常有一种游牧特质。人们蜷曲在火边,拉紧毯子抵御黎明的寒冽,等待食物与温啤酒。四处回荡用力吐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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酋长的房子空无一人。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他是否会回来。据马修的说法,这因为他们全是坏胚。我决定去找医院那位男护士问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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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医院,得经过副县长的宅第,礼貌性拜访不可免。副县长强壮的身影已伏案工作,一大叠公文堆在面前。我们握手寒暄,他绽放大大笑容,挥舞手上的一张纸:“啊哈。这是警察局有关你的报告。显然,你去造访了暗夜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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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越是否认,他越是兴高采烈拒绝采信。我们终于谈到尼加酋长的事。“尼加酋长?我可以告诉你他上哪儿去了。”他往椅背一靠,露出天真无邪的表情:“我勒令他回村子去。他是个坏榜样,成日在镇上鬼混、喝酒、通奸。酋长这个样子,叫族里的年轻人如何尊敬他?我叫他回村子,乖乖给我收税去。”他谴责地朝我摇摇手指:“你最好守规矩点,否则我也送你回自己的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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