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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762 地上散落着垃圾——动物骨头、坏了的手推磨、燧石工具和旧篮子。村子显然是逐步废弃的,卫生和秩序标准逐步下降。卢伯克在垃圾堆中找到了从木架上掉落的黏土和石头小塑像。一张风格化的人脸似曾相识,它似乎让人想起加扎尔泉镇“祭司们”佩戴的面具,而后者又与赫玛尔溪镇的面具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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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764 房子外面的区域同样脏乱不堪。几个大型的烧烤坑已经开始被淤泥塞满,另一些仍然露出石头砌成的边缘。畜栏已经倒塌,而一堆磨石仍然放在果壳和谷糠中。生活在内瓦里乔利的人显然是农民,就像贝达、耶利哥和加扎尔泉镇的居民那样,但他们拥有截然不同的宗教信仰。当卢伯克走进将被考古学家称作“崇拜建筑”(cult building)的房子时,他意识到了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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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766 建筑位于台地西北端,房子呈方形,后壁与自然的斜坡贴合。芦苇覆盖的屋顶几乎完全坍塌,墙壁也开始碎裂。卢伯克不得不从掉落的木头间挤过,向下走几级台阶进入室内。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一群蛇在地上的瓦砾间快速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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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768 四周的墙壁上设有石凳,被10根石柱分隔成段。房间中央还有更多的板状石柱,柱头呈T字形,犹如人的肩膀。当卢伯克仔细看时,他发现石柱的每面都浅浅地刻有一双人的手臂。他站在台阶上,望着对面墙上的壁龛。壁龛中有个人头,一条蛇正在上面休息——人头和蛇都是用石头刻成的。周围的墙壁曾经涂着厚厚的石灰,覆盖有红黑色的奇异壁画。但大多数石灰已经剥落掉到地上,壁画支离破碎,犹如杂乱的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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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770 卢伯克找到了更多雕塑,有的自成一体,有的连在墙上或柱子上。他看到一只大鸟,可能是鹫或雕;另一只大鸟的爪子里抓着一个女人的头;第三只猛禽站在一根柱子顶端,柱子被刻成两个女人的头。此外还有更多的鸟、看上去半人半兽的脸,以及另一条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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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772 1983—1991年间,在遗址将被阿塔图尔克大坝(Atatürk Dam)背后的新湖淹没之前,海德堡大学的哈拉尔德·豪普特曼(Harald Hauptmann)率领的考古队对内瓦里乔利进行了发掘。这个定居点的发展与约旦河谷的PPNB城镇处于同一时代,即公元前8500—前8000年之间。那里的居民是种植驯化小麦、放牧绵羊和山羊的农民,尽管他们也进行狩猎和采集。刚被发现时,内瓦里乔利的雕塑和雕刻在新石器时代完全史无前例,不过现在我们在哥贝克力石阵——不超过30千米远的一个建在山顶的早期新石器时代仪式中心——找到了它们清晰的起源。事实上,正是因为克劳斯·施密特参与过内瓦里乔利的发掘,他才能马上辨认出山顶上的石灰石板来自新石器时代的雕饰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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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774 内瓦里乔利崇拜建筑的设计(包括立柱和石凳)与哥贝克力石阵的PPNA建筑惊人相似,唯一的区别在于它们是长方形,而非圆形。不过,在公元前8500年,那座石灰石山丘上也只能看见长方形建筑。人们有意用许多吨泥土掩埋了带有巨大雕饰柱子的圆形建筑,并用石墙标出它们曾经所在的区域。墙外建起了新的长方形建筑,留出的空地是曾经矗立而现在被掩埋的建筑所在的位置。这些新建筑中再次树起了刻有野生动物的柱子,形状与埋在地下的那些一致,但没有后者纪念碑式的体积。由于施密特尚未找到与这些新建筑相关的家庭生活痕迹,他怀疑哥贝克力仍被用作崇拜仪式的中心,直到公元前7500年左右被废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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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776 不过,内瓦里乔利的崇拜建筑曾经是以住宅为主的定居点的一部分。无独有偶,在内瓦里乔利以东200千米的哈兰切米丘——公元前10000年的狩猎采集者村子——特殊建筑以同样的方式存在。崇拜建筑还在位于两者中间的一个定居点被找到,今天那里被称为查约努(Çayönü)。这进一步证明了新时期时代文化在土耳其东南部的繁荣。[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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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778 查约努的发掘历史比内瓦里乔利和哈兰切米丘长得多——始于1962年,一直持续到1991年。[4]这个遗址处在美索不达米亚低地的最北端,位于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流过的埃尔加尼平原(Ergani plain)。它坐落在托罗斯山下一片今天非常干燥的区域,尽管遗址旁仍有季节性河流经过。有人居住时,附近曾有过沼泽和湿地,可以设陷阱捕猎河狸与水獭。这个遗址非常有魅力,那里极为静谧,让人强烈地感受到其史前的过去——在经过今天土耳其东部的几个军事路障后,这是巨大的宽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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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780 查约努至少从公元前9500年开始就有人居住,与耶利哥最早有人居住和哥贝克力石阵仪式中心的建设同时期。那里最早的居民也建造圆形房子、种植小麦并继续依赖野生动物,特别是猪、牛和鹿。不过,到了公元前8000年,他们开始采用一种截然不同的建筑形式。人们以“栅栏设计”作为地基,建造了大型长方形石头建筑,即在一系列平行的矮石墙上用木头和石灰铺设地板。这可能是为了免受地面潮湿和周期性洪水的困扰。当地至少有40座这种“栅栏设计”的建筑,其中最大的被分成多个房间和作坊。其最新的发掘者、伊斯坦布尔大学的阿斯利·厄兹多安(Asli Özdoğan)认为,从那里所采用的较新建筑风格和形式来看,至少经过了6个建筑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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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782 村子的大幅扩张反映那里采取了完全的混合农业经济——也许是世界上最早这样做的定居点之一。村中建成了中央“广场”,也许是用于公共集会和典礼,还有多次举行葬礼和埋藏着人类头骨的崇拜建筑——在某个房间里找到了不少于70个头骨。虽然人们在查约努没有找到可以与内瓦里乔利和哥贝克力石阵相媲美的纪念碑式艺术品,但从那里的家庭垃圾中发掘出400多件黏土小塑像,主要是人和动物形状的。不过,尽管查约努人使用黏土,并开展了包括雕刻石碗在内的大量加工活动,村中却没有找到任何陶器的痕迹。然而,查约努人无疑推进了技术的边界——他们从20千米外的矿床开采铜矿,将其敲打成珠子、钩子和铜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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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784 卢伯克离开内瓦里乔利,向西踏上了漫漫旅途,他穿越托罗斯山脉,进入中安纳托利亚高原,路上经过了几个小村子和一些较大的城镇。他在旅途中有时与牧人同行,有时与前往遥远村落探亲或前往“闪亮黑山丘”的人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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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786 这些山丘由黑曜石组成,位于今天称为卡帕多西亚(Cappadocia)的地区。黑曜石的交易和交换遍及整个西亚,甚至在公元前7500年,人们前往那里采集这种火山玻璃的历史也已经长达几千年了。[5]卢伯克在阿布胡赖拉、耶利哥和加扎尔泉镇看到的黑曜石来自卡帕多西亚——很可能沿途经过了许多人和家庭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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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788 因此,黑曜石作坊周围有大堆废弃的石屑和石块并不奇怪,只有最好的矿石才会被取走。作坊非常多,人们可以在那里用贝壳、毛皮和含铜矿物交换大块的黑曜石。但黑曜石产地面积太大,无法完全控制。因此,卢伯克看到许多小队在地上捡拾大块矿石,或者干脆从突岩上凿下大片这种非常宝贵的发亮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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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790 他的旅伴正前往今天的阿西克里霍育克(Aşıklı Höyük),那是一片由泥砖墙屋子组成的杂乱农业定居点,坐落于卡帕多西亚的西缘。[6]但卢伯克选择了另一条道路,穿越安纳托利亚高原来到其最南端的平原,朝着新石器时代的城镇加泰土丘(Çatalhöyük)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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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792 从内瓦里乔利开始,沿途的植被对地貌和水的变化——陡峭的山谷、延绵的丘陵和许多河流分割的平原——很敏感,经历了从草原到林地然后再到草原的连续变化。一些树林现在由高大的橡树组成,卢伯克瞥见林中有鹿和野牛。大型猛禽似乎不停地在空中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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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794 现在是公元前7000年,加泰土丘正值鼎盛。[7]当卢伯克走近时,他进入了一片被大量开垦的土地。随处可见被砍掉的树——木头显然正变成珍贵资源,因为最新砍的是最小的树。在小片田地上,妇女和孩子快要完成当天的工作,年轻的男孩们赶着绵羊和山羊回到镇上的安全处过夜。现在已经可以看见城镇,在昏暗的暮色下犹如黑压压的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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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796 加泰土丘与卢伯克之前见过的任何地方都截然不同。这里似乎有一道连续的围墙,但没有入口,也不愿欢迎不请自来的客人。更仔细地查看时,卢伯克意识到,这根本不是单一的墙,而是由一幢幢紧贴在一起的房子的相邻墙壁组成的,仿佛在害怕墙外的世界。一条漂浮着垃圾的肮脏河流从一旁缓缓流过,注入镇子后面发臭的水沼。另一边是一个泥塘,羊群被安置在周围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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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798 卢伯克看着干农活的人回家,他们通过梯子爬上屋顶,四散消失在屋顶错综复杂的小路、台阶和梯子上,它们连接起不同的层面和房子。小路间是泥土平顶,有的显然被用作加工工具和编织篮子的作坊。有的已经塌陷,留下的洞口露出了下面的房间。有时,道路绕着完全被泥砖墙封闭的院子,从中传出人类垃圾的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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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800 每座房子的南面都有暗门作为入口,在高于相邻屋顶的墙上开有小窗。有的门开着,烟雾和油灯的摇曳亮光扩散到夜晚的寒冷空气中。有时,旺盛的火炉中会传出更加明亮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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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802 卢伯克选择了一扇开着的门,通过梯子下到一个长方形小房间的厨房区域。[8]他面前是个抬高的火炉——平台带有围栏,以避免炉灰飞溅。火炉中的动物粪便燃料正发出暗色的火光和柔和的热量。旁边是嵌入墙中的炉灶,露出整齐的泥砖。炉灶边是一只黏土罐子,小扁豆正从底部的洞里漏出。屋里散放着各种用具,一只装有根类蔬菜的篮子,一头小山羊拴在墙边上。这些不过是家常景象,在耶利哥或加扎尔泉镇也能见到。但当卢伯克转过身时,他看到了公牛从墙上冲出的可怕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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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804 共有3头大约齐腰高的公牛——白色的头部画着黑色和红色的条纹,头上长着两只锋利的巨角,仿佛在向屋中的所有人发出威胁。在卢伯克身边,一男一女坐在公牛旁高起的平台上,他们低着头,默默地吃着面包。在他们中间,一个孩子把她的面包原封不动地留在了木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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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806 公牛周围的墙壁画着突兀的几何图形——醒目而压抑的图形之下是红色和黑色的手印,类似末次冰盛期法国佩什梅尔山洞石壁上的。不过,冰河期狩猎采集者的手向外伸出,欢迎访客来到山洞,而加泰土丘农民的手似乎更多表示警告或求助——它们的主人困在野兽群中无法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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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808 就这样,卢伯克开始夜游加泰土丘,目睹了农业带给这个特定人群的噩梦般的世界景象。首先,卢伯克通过一扇小门爬着逃离了那个房间,却只是来到一个堆着篮子和皮革的仓库。于是,他回到屋顶,尝试进入另一座屋子,再一座屋子。每次他见到的都是同样的东西——火炉、炉灶、谷物罐和平台的位置别无二致,房间的大小和形状也几乎如出一辙。许多房间的壁龛里或地上放着黏土小塑像,有的塑像显然是女性,另一些是男性,但许多似乎完全没有性别特征。最惊人的是一尊女性塑像,她坐在位于谷物罐旁的宝座上,两边各有一只豹子,她的两手分别放在一只豹子头上,它们的尾巴则卷住了她的身体。[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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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79810 每个房间的公牛都有所不同,但总是令人惊骇,特别是被现在从小窗射入的锐利月光照亮,或者在火光中变得宛若活过来时。[10]有的牛头上长着两只弯曲的长角,有的牛面部画着奇特的图案,牛头一个接一个地从地上堆到天花板。有的房间里有镶着牛角的非支撑石柱,或者嵌着一长溜牛角的长椅,挑战任何胆敢坐在它们中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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