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0180177
那里冰河时代的驻营地之一,今天被称为莱特利森林(Bois Laiterie)。[12]这个面北的小山洞坐落于陡峭的山谷上,公认的多风、寒冷而黑暗。冰河时代的猎人曾把这里当作夏季营地,可能只是在附近捕猎和捕捞鲑鱼与梭鱼时住上几天。已经部分宰割的尸体被运到那里;人们吹奏一支鸟骨制成的笛子,然后将其丢弃或丢失;骨针的存在暗示人们曾缝制衣物。狐狸在猎人离开后占据了那里,最初也许是被留下的垃圾所吸引。
1700180178
1700180179
另一些洞穴遗址(比如靠近默兹与莱斯河交汇处的沙洛)要大得多,它们面向南方,洞中有石板砌成的炉灶。这些似乎是重要基地,小队的人从那里出发执行各种任务——狩猎、采集燧石、捡柴和捕鱼。
1700180180
1700180181
虽然没有营地整年有人居住,但默兹和莱斯河谷为一群群不再向南返回祖先家园的狩猎采集者提供了常年的领地。几乎不可能确知究竟有多少人生活在这些河谷中,但通常认为至少需要500人才能保证维持人口。这个数字来自对定期见面交换成员的离散狩猎采集者群体建立的数学模型,与北美和加拿大有历史记录的狩猎采集者数据相符合。[13]此类聚会可能每年仅举行一两次。大多数时间里,默兹和莱斯河谷的狩猎采集者可能以25人到50人为群体生活,由四五个家庭组成。
1700180182
1700180183
虽然除了极北地区,整个欧洲在公元前12500年都适宜居住,但许多地方似乎还是渺无人烟。冰河时代的条件仍然限制着人口增长的速度,并在冬季造成巨大的困难。此外,以驯鹿为食也可能给人类带来问题,因为就像我们在现代看到的,驯鹿的数量可能经历周期性的高峰和低谷。[14]低谷将导致冰河时代的许多猎人陷入食物短缺,让之前的人口增长都化为乌有。在这种情况下,不同人类群体之间保持联系至关重要——不仅是来自同一地区的,也包括相距成百乃至上千千米的——以便交换关于食物供应、环境条件、可能的婚姻对象和新发明(如施特尔摩尔所用的弓箭)等信息。
1700180184
1700180185
我们可以想见,人们一定曾前往许多英里外与朋友和亲属见面,带去消息和八卦,讨论未来的计划,以及他们看到了哪些动植物,候鸟何时起飞,还有从其他群体那里听来的东西。考古学家通过他们随身携带和偶然掉在欧洲广大土地上的物品,发现了这些旅行的路线。其中最重要的例子是他们带到比利时南部洞穴,并在那里被发现的海贝化石——这些东西没有实用价值,但可以用来装饰衣物或者作为纽扣。此类贝壳来自两个地质层中,分别位于巴黎附近和卢瓦尔河谷,距此150千米和350千米。
1700180186
1700180187
中欧西部(位于北面的易北河与莱茵河,南面的阿尔卑斯山和多瑙河之间)的狩猎采集者有过类似的旅行。在距离产地100多千米外的遗址发现过燧石、石英、琥珀、黑玉和贝壳化石。
1700180188
1700180189
这一属于今天德国的地区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最好的视角,帮助我们了解了那片土地上定居社群的状况,那里在冰河极盛期曾是极地荒漠。[15]在延绵的丘陵与河谷中发现的大部分冰河时期遗址同样属于波令期,那时的地貌仍相当空旷,马和驯鹿是常见猎物。在莱茵河中游地区,几群猎人似乎每年秋冬都会合作狩猎聚集在河谷中的大批野马;夏天,他们分散开来,在附近的高地上捕猎驯鹿。
1700180190
1700180191
秋冬季集体狩猎的最明显证据来自莱茵河中游的根讷斯多夫(Gönnersdorf)和安德纳赫(Andernach)遗址,两者正好隔岸相望,年代均为公元前13000—前11000年。现在,卢伯克来到了根讷斯多夫——在从埃蒂奥勒出发穿越欧洲的旅行途中,他已经练习了狩猎驯鹿、宰割和凿制燧石器物的技能。[16]
1700180192
1700180193
1700180194
1700180195
1700180196
雕饰石板,约公元前12500年,描绘了四名图示化妇女,其中一人背着孩子,德国根讷斯多夫
1700180197
1700180198
他在位于谷底上方的一块台地上找到了那个定居点。冬天已经降临,天色阴沉,地上积着雪。他在这里没有看到像莱特利森林那样潮湿黑暗的洞穴,也没有潘瑟旺那样简陋的庇护所。相反,那里有几座巨大的圆形居所,直径为6或8米,用坚硬的木桩搭建,上面覆盖着草皮和厚厚的兽皮。寒风从苔原上刮过,每座屋顶上都在冒烟。从远处的一座房屋中传来微弱的歌声,近处的一座则传出人的交谈声。
1700180199
1700180200
卢伯克弯下腰,撩开遮住入口的兽皮走进屋内。十一二个人坐在厚厚的毛皮上,下面是石板铺成的地面。屋内非常暖和,屋中人无论男女都敞露胸膛;香草在火上冒着烟,满屋子的烟气令人迷醉。人们围坐在中间的火炉边,猛犸骨做的架子上正烤着一块马肉。
1700180201
1700180202
围成一圈的人们传阅着一堆贝壳。贝壳呈乳白色的小管状,只有几厘米长。有的表面光滑,有的则满是棱纹。村民们从未见过这种贝壳。它们是来自地中海沿岸的角贝,由一位冬天来此的访客带来。当然,卢伯克已经在马拉哈泉村人的脖子上看到过这种贝壳——那个村子此刻正在新月沃地的橡树林中欣欣向荣。
1700180203
1700180204
夜幕降临,人们吃完肉,点燃了蜡烛。其中一名男子看上去比其他人更年长,脖子上挂着用穿孔的狐狸牙齿做的项链。整个晚上,他都俯下身把脸凑近冒烟的草药,深深地呼吸烟气。现在,他拿了一块平整的石板,用燧石尖头在上面画了起来。与此同时,其他人在低声歌唱。几分钟后,他完成了,刻好的石板被这圈人传阅。他画了一匹马,图案精心描绘,比例完全正确。石板被放到一边。老人(萨满)重新开始:他深深吸了一口让人迷醉的烟雾,在更多的歌声中专注工作几分钟,然后再次传阅石板。石板上同样是马的形象。这一过程持续了好多个小时——直到老人瘫倒在地。[17]
1700180205
1700180206
从1954年开始,格哈德·博辛斯基(Gerhard Bosinski)在根讷斯多夫发掘出了中欧最大、最精美的一批艺术品,发现了150多块刻有动物和女人形象的石板。出现最多的是马,通常采用非常类似多尔多涅(Dordogne)岩洞壁画那样的自然主义风格。对马的兴趣也许并不意外,因为那是居民的关键食物来源;但这种经济理由无法解释为何人们还经常以同等程度的自然主义描绘猛犸。[18]这些画显示了相当程度的解剖学知识,如对眼睛、躯干和尾部的细节描绘,尽管在当时的莱茵河中游,猛犸可能已经非常稀少甚至完全绝迹了。其他被描绘的动物还有鸟、海豹、披毛犀和狮子。
1700180207
1700180208
卢伯克在根讷斯多夫待了几天。每天,男性狩猎队会在河谷中搜寻马匹。与此同时,卢伯克看到了冰河时代社会的另一个重要事实,该事实在20世纪一直令人遗憾地为考古学家们所忽视。这就是女性的关键角色。由于过于强调狩猎和宰割——这些工作被认为由男性承担,而且大部分考古遗迹来源于此——女性的关键工作遭到忽视。在根讷斯多夫,卢伯克目睹了女性如何捡柴,建造和维护房屋,打理炉灶,准备衣物,制造石头、木头和鹿角工具,烹饪食物,照顾孩子、老人与病人。晚上,女人们在集体火堆周围载歌载舞。正是她们孕育和哺育了新生儿。而且女性也参加打猎。
1700180209
1700180210
一天晚上,卢伯克在《史前时代》中查阅自己的维多利亚时代同名者关于女性在“野蛮社会”中的角色写了些什么。很少,几乎没有提到她们。那位作者在某一页上写道:“一般来说,女性的贞洁在野蛮人中不太受重视”,不过他随后表示“我们不能为此苛责他们”[19];在另一个地方,他不经意地提到食人族如何更喜欢女性的肉[20],食物短缺时,女性比狗更受欢迎。[21]因此,对维多利亚时代的卢伯克来说,女性的唯一角色是满足男性的口腹和其他欲求。
1700180211
1700180212
现代人卢伯克觉得这完全不对。她们在冰河时代社会各方面都扮演了关键角色,而这可能正是女性成为根讷斯多夫艺术家们描绘的主要题材的原因。虽然从未采用像动物题材那样的自然主义,但女性画像中既有对头、身、臂和胸的完整描绘,也有以一根线表现背部和臀部的抽象描绘。有时女性以单独形象出现,有时为三四人的小组,有时则是十人或以上排成一列,身体的摆动姿势暗示她们在跳舞。在一幅画中,一排女人似乎并肩而行,其中一人背着婴儿,胸部明显因涨奶而隆起。在中欧西部的遗址中也广泛发现了同样风格化的女性形象,有的刻在石板上,有的用鹿角雕成,但都不如根讷斯多夫丰富。[22]
1700180213
1700180214
考古学家——特别是男性考古学家——传统上会把冰河时代的任何女性形象都解读成生殖象征,把许多形象都描绘成“维纳斯”。但根讷斯多夫的画像没有任何明显的性意味,事实上,它们似乎更可能赞美了冰河时代女性作为母亲、看护者、供给者和工作者的角色,而非仅仅是孩子的孕育者,更别提性欲对象了。
1700180215
1700180216
整个冬天,人们都留在根讷斯多夫,新加入者让那里的人数超过100。许多时间被用来讲故事和讨论来春的计划——哪队人想去哪里打猎,哪队人(如果有的话)想留在村里。同样的景象也出现在中欧和北欧各地的冬季营地,但这一切不会长久。卢伯克坐在温暖的屋内,就像他曾经在阿布胡赖拉附近的草原上所做的那样。和那次一样,他的同伴们对即将到来的新仙女木时期一无所知。后者将为莱茵河谷中的歌舞拉下帷幕,而且至少持续千年。
1700180217
1700180218
公元前10800年,欧洲气候突然回到了冰河时期最严苛的状况。在中欧谷地过冬、养活了大批狩猎采集者的马群大量死亡。人们不再在夏天到来时暂时离开,而是永远抛弃了根讷斯多夫。
1700180219
1700180220
整个欧洲的动植物群体发生了巨变:林地变回了贫瘠的苔原。就像在西亚的早期纳图夫人那样,北欧的冰河期猎人不得不适应新的条件,人口也到了灭绝的边缘。他们没有任何谷物可以耕种,只好利用每年重新穿过阿伦斯堡峡谷迁徙的驯鹿——这次依靠的是弓箭。[23]
1700180221
1700180222
随着历史的发展,我们知道好时代将再次到来。公元前9600年,大幅全球变暖终结了严冬,并将造就欧洲10万多年来最茂密的林地。现在我们必须走进这些森林,跳过新仙女木时期。我们将离开卢伯克,展开一次南欧之旅,然后回到西北部,即今天的英伦三岛。
1700180223
1700180224
1700180225
1700180226
[
上一页 ]
[ :1.700180177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