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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前人类简史:从冰河融化到农耕诞生的一万五千年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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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最早的美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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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冰河时代的定居点,公元1927—199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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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约翰·卢伯克观察着的人们若有所思地站在野牛骨上方。他们在土沟周围踱步,弯下腰刮走一点土壤,交谈了几句,点点头,心照不宣地对彼此微笑。有的身着蓝色牛仔外套,有的穿着白衬衫,戴着黑色领结。人们的目光不断落回焦点物品上:一枚石头矛尖牢牢地嵌在两根肋骨间。有人似乎打定了主意,他自信地跨步走向另一个人,握住后者的手摇了起来,并拍了拍对方的后背。第三个人深深吸了口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很快也将被说服,因为此事已经被毫无疑问地证实了。40年的激烈辩论画上了句号:在冰河时代结束前,美洲就有了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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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1927年9月30日,约翰·卢伯克身处新墨西哥州的福尔瑟姆(Folsom)。考古学家们的情绪似乎反映了全国的情绪——这个国家正处于经济繁荣之中,正在庆祝查尔斯·林德伯格(Charles Lindbergh)独自飞往巴黎的壮举。不过,同样在土沟周围踱步的卢伯克想的完全不是飞机和汽车。土沟紧挨着一条小溪,上游是约翰逊台地(Johnson Mesa),那是西边1千米处俯瞰此地的岩石平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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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佛博物馆的馆长杰西·菲金斯(Jesse Figgins)[1]是那个获得赞誉的人。他如释重负,对自己命运的剧变仍然没有缓过神来。仅仅1年前,当他开始为新展览收集冰河时代的野牛骨时,想到的不过是自己当地的博物馆。现在,他重写了美洲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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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8年,在今天被称为野马谷(Wild Horse Valley)——命名似乎不太恰当——的古老沉积层中,福尔瑟姆野牛骨因为暴雨而重见天日。开始工作后不久,菲金斯找到了两枚矛尖。他马上意识到它们的重要性,于是将其送到了华盛顿史密森尼学会的高级人类学家阿莱士·赫尔德利奇卡(Aleš Hrdlička)那里。赫尔德利奇卡是出生在捷克的移民,外表和名望一样令人生畏,此人梳着大背头,额头布满皱纹,眉毛又浓又黑,白色的衣领笔挺。他向菲金斯提供了关键的建议:如果找到更多矛尖,要把它们留在原地。然后,菲金斯要发电报通知学术机构,以便后者派代表来检验这些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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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1927年夏末这一天,一队学者聚集到福尔瑟姆——卢伯克成了荣幸的旁观者。学者中包括抽烟斗的基德尔(A. V. Kidder),那个时代最受尊敬的考古学家之一;未来成就瞩目的研究生弗兰克·罗伯茨(Frank Roberts);巴纳姆·布朗(Barnum Brown),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的古生物学家。卢伯克看到布朗紧握一枚石头矛尖贴到自己浆洗过的白衬衫上,宣布“新世界人类的古老历史在我手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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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纳姆·布朗错了,但他的草率可以原谅。过去150年间,大批美国考古学家很可能都有过类似的看法,尽管不一定表达出来。虽然福尔瑟姆的发现证明,人类在冰河期结束前就已经出现在美洲,但他们的到达时间仍然不明——公元前12000年,前20000年,前30000年,前50000年还是更早?尚无人能确切描述最早的人类如何以及何时抵达美洲。不过,我几乎毫不怀疑这发生在公元前20000年的大严寒之后,这是全球变暖对人类历史的关键影响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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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卢伯克也无法给出确切的描述,而是必须拜访从阿拉斯加北部到智利南部一些最吸引人的冰河时代世界的考古遗址。当他在这些遗址间旅行时,我们将讲述一个关于美洲史前史的不寻常故事,关于当最早的石器时代足迹出现在这片最后被殖民的可居住大陆上时,那些试图站稳脚跟之人的激情、才智、艰苦劳作和偶尔纯粹的运气。罗布森·伯尼克森(Robson Bonnichsen)是俄勒冈州美洲人类始祖研究中心(Centre for the Study of the First Americans)的主任,他把这些足迹形容为“终极的先驱事件……美丽新世界的勇敢新人类”。[3]从荒无人烟的大陆到全球的超级大国,这是终极的美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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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得克萨斯州南卫理公会大学的大卫·梅尔策(David Meltzer)是美洲史前史的顶尖学者之一,也是一位具有考古思维的历史学家。他指出,关于美洲人类始祖的争论可以上溯到近代美洲本身的诞生伊始。欧洲探险者和美洲土著人的最早接触发生在15世纪末。新来者理所当然地提出了这样的问题:这些土著人是谁?他们来自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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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300多年的时间里,标准回答是:他们是失踪的以色列十支派之一。1590年,约瑟夫·德·阿科斯塔神父(Fray Joseph da Acosta)猜测,这个流浪支派从陆上迁徙而来,经由新旧大陆的交汇点抵达这片大陆的北部。梅尔策详细记录了发现福尔瑟姆遗址前此类猜想的发展。[4]一些19世纪的学者——例如来自新泽西州托伦顿(Trenton)的医生兼热情的业余考古学家查尔斯·阿博特(Charles Abbott)——坚称曾有一个使用原始工具的石器时代人类族群生活在美洲。另一些人则强烈反对这种观点,特别是美国民族学局(Bureau of American Ethnology)的威廉·亨利·霍姆斯(William Henry Holmes)。他是考古机构的成员,阿伯特这样的业余人士竟敢大胆地对人类历史下论断,这在一定程度上促使他提出了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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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争论的导火索之一,是人们发现了与已灭绝动物骸骨联系在一起的人类器物,这证明了人类在欧洲的古老历史。《史前时代》解释了此类发现的重要性,确定了冰河时期的欧洲就有人生活,虽然没人知道那是在多久之前。维多利亚时代的约翰·卢伯克用书中的一章讨论了“北美的考古学”,对那里纪念碑、墓葬和器物的年代非常感兴趣。[5]他对将北美的人类器物同已灭绝动物联系起来的两种论断表示怀疑,认为没必要认为人类已经在那片大陆生活了超过3000年。但他谨慎地没有否认存在更古老定居点的可能,只是表示所需要的证据现在还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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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前时代》的审慎口吻符合一位遥遥观望的英国绅士的典型形象——维多利亚时代的约翰·卢伯克从未跨越大西洋。而处于争论前沿的美国人(比如阿伯特和霍姆斯)则使用了更激烈的语言,秉持武断的观点。为此,大卫·梅尔策将福尔瑟姆遗址发现前的那几十年称为“旧石器时代大战”——几位主角间言辞的刻薄程度,指责对方无能和纯粹的攻击让当下我们关于人类起源的争论显得如此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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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当这些主角在1927年9月30日齐聚一堂检验杰西·菲金斯的发掘时,难怪他要感到紧张了。他在野牛骨中发现矛尖完全出乎意料,甚至连那些冰河时代美洲人的坚定支持者也未曾想到。他们本指望发现粗糙的砍砸器和类似欧洲尼安德特人所拥有的“原始”特征的人类遗物。但在福尔瑟姆遗址找到的精致石质矛尖是复杂狩猎活动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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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尖长约6厘米,通过双面切削制成[这种技术名为“双面加工”(bifacial working)],一条长长的凹槽从底部几乎延伸到尖头。它们后来被称为福尔瑟姆矛尖,并引入了古印第安人(Palaeo-indian)的称呼。今天,我们知道福尔瑟姆矛尖的制造和使用年代为公元前11000—前9000年。[6]福尔瑟姆被发掘后的10年间,又有许多类似遗址被发现。既然人们已经知道要寻找什么,他们只需在古老河道和湖底沉积层中搜寻灭绝动物的骸骨,并在其中寻找人工制品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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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瑟姆矛尖,约公元前9000年,发现于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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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洛维斯矛尖,约公元前10500年,来自美国亚利桑那州的莱纳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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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科罗拉多的登特(Dent)附近发现了一座遗址。[7]这里的猎物是猛犸而非野牛,矛尖比在福尔瑟姆发现的更大。这些矛尖很快被用于界定一种新的文化:克洛维斯文化(Clovis)。它得名于新墨西哥州的一座小镇,20世纪30年代,那里附近的黑水洼(Blackwater Draw)遗址发现了更多矛尖和猛犸骸骨。[8]克洛维斯矛尖更大,凹槽只到达矛尖中部,底部用粗石磨过,以便于安装矛柄。与猛犸(被认为在福尔瑟姆的野牛出现前就已经灭绝)的联系表明,它们比过去任何发现都更古老。黑水洼的发掘证实了这点,因为在那里的沉积层中,福尔瑟姆矛尖和野牛骨正好位于埋有克洛维斯矛尖和猛犸骨的土层上方。[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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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50年代,亚利桑那州南部的圣佩德罗(San Pedro)河谷发掘出了几处克洛维斯遗址。1953年,在纳科(Naco)附近一具几乎完整的猛犸骨架中,人们发现至少有8枚克洛维斯矛头混杂其中。[10]没有找到其他考古遗迹,于是人们很快将其称为“逃走的那头”——一头猛犸遭到攻击,受伤但逃脱了,死后尸体未被找回。两年后,在距离纳科仅几千米远的莱纳牧场(Lehner Ranch),人们在8具猛犸骸骨中又找到了12枚矛尖。[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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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20世纪70年代末,人们已经获得了大量克洛维斯遗址的放射性碳定年数据,显示它们都不早于公元前11500年。[12]由于找不到任何更早定居点的痕迹,克洛维斯文化似乎是最早的美洲人。这些来自东北亚的先驱者完成了约瑟夫·德·阿科斯塔神父最早提出的英勇旅程:他们穿过今天被淹没的白令陆桥(当海平面处于冰河时代的最低点时,陆桥曾经连通西伯利亚和阿拉斯加),在覆盖整个加拿大的冰盖开始融化后马上向南迁徙。冰盖由东部的洛朗蒂德冰盖(Laurentide)和西部的科迪勒拉冰盖(Cordilleran)组成。当它们开始融化时,两者之间形成了一条“无冰走廊”,克洛维斯猎人据信经由那里进入了北美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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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科和莱纳牧场等遗址的发现很快让克洛维斯人的形象远远超越了纯粹的先驱者。他们显然曾经用区区石尖投矛对付猛犸,许多人相信是他们把那种动物推向灭绝——这种观点被称为“过度杀戮假说”。对“克洛维斯第一”和“过度杀戮”说法最热情的支持者是(至今仍是)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的保罗·马丁(Paul Martin)。他认为克洛维斯猎人们在公元前11500年来到无冰走廊的南端。在几百年的时间里,他们从那里向南北美洲的林地、平原和森林扩散开来,将猛犸和其他许多巨兽物种推向灭绝。[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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