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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华盛顿州哥伦比亚河(Columbia River)流域新发现了一枚珍贵的头骨和部分骨架残骸。[19]经过法医检验,当地考古学家詹姆斯·查特斯(James Chatters)根据其高加索人种的特征(区分来自欧洲、北非和近东人的特征,比如高而窄的鼻梁)认定,骨骼属于一位晚近的欧洲定居者。但年代测定显示,此人死于大约公元前7400年,与嵌在他大腿骨上的石矛尖的形制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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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纳威克人”(Kennewick Man)很快引发轰动。至少有5个土著美国人部落宣称他是自己的直系祖先。尤马蒂拉部落(Umatilla)先发制人,以1990年的《原住民墓地保护与文物归还法》(Native American Graves Protection and Repatriation Act,简称NAGPRA)为依据,要求马上将其重新埋葬到秘密地点。许多科学家对此感到震惊。他们声称那是滥用法律,而且无法证明骸骨与任何部落存在联系:重新埋葬意味着丧失关于美洲殖民历史的无价证据。骸骨被封藏在保险库中,等待旷日持久的法庭程序决定它们的命运,最终法庭许可检验其中的DNA。这激怒了尤马蒂拉印第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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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查特斯获悉公元前7400年的测定结果时,他修改了自己的观点,宣称“肯纳威克人”只是类高加索人种。详细的统计学分析显示,头骨的形状与波利尼西亚人(Polynesian)的最为相似,特别是来自太平洋上复活节岛的人和日本的阿伊努人(Ainu)。后者的确看上去像高加索人种,很可能源于最早的智人,在距今10万年前之后不久扩散到东亚,其中一些在6万年前来到澳大利亚,另一些则很可能是新世界最早的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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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体貌上的差异,最早的美洲人(从公元前9000年之前的骸骨证据来看)可能与后来史前和历史记录中所知的,当然还有今天活着的土著美洲人完全无关。所有更晚近的土著美洲人显然都源于从亚洲北部迁徙而来的人(也许更应该说是流散),他们当时已经发展出独特的蒙古人种特征。已经在美洲生活的人可能被吸收进了这些新人口,他们自己的牙齿、基因和语言特征被新来者的淹没。最早的美洲人也可能灭绝了,没有对未来的人口做出语言或基因上的贡献。第三种猜想的可能性更小,即最早的美洲人被新移民刻意消灭——我们还记得“肯纳威克人”大腿上的矛尖。无论哪种猜想是正确的,牙科、语言和基因学的史前史可能永远无法回溯到最早的美洲人。为此,我们将不得不依赖考古学记录。所以,现在让我们转向美洲最后或许也是最关键的考古遗址:蒙特贝尔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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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前人类简史:从冰河融化到农耕诞生的一万五千年 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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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钦奇胡阿皮溪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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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蒙特贝尔德的发掘和诠释,公元1977—1997年,公元前125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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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卢伯克沿着钦奇胡阿皮溪(Chinchihuapi Creek)满是泥炭的岸边而行,这条蜿蜒的浅溪是智利南部毛林河(Maullín River)的支流。卢伯克在它的引导下穿越了林地、沼泽和牛群吃草的葱郁牧场。东面,白雪皑皑的安第斯山巅高高矗立在树顶上空;西边,较低的太平洋沿岸山坡被林木覆盖。太平洋就在不超过30千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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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伯克的目的地是蒙特贝尔德,肯塔基大学的汤姆·迪拉伊在1985年考古季完成了他最后的发掘——差不多8年前开始工作时,这处遗址让他“激动不已,有点不知所措”。[1]由紧密的沼泽植物形成的泥炭很快在废弃的茅舍、工作区、烹饪区和垃圾堆上积累起来,这些泥炭抑制了正常的腐烂过程,创造出前所未有的保存条件。于是,迪拉伊不仅可以发掘出石器和动物骨骼,还能找到植物残骸、茅舍的木料、木制品和牛皮,甚至还有动物肉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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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拉伊组建了令人印象深刻的合作者团队,包括地质学家、植物学家、昆虫学家和古生物学家,当然还有他的考古学家同事。他们不仅要分析考古发现,还将重建蒙特贝尔德居民的生活环境。他的团队还有一项重要任务:确定该定居点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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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卢伯克顺流而行,溪水变得越来越深,流淌得也更快了。气温下降,空气湿度增加,他的脚步不再踏在有弹性的泥炭上,而是稍稍陷入松软的沙地中。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当卢伯克转过溪流的一个弯角时,他本指望能够将发掘活动尽收眼底,就像在蓝鱼洞和佩德拉富拉达那样。但卢伯克抵达蒙特贝尔德的时间比计划早了许多——现在是公元前12500年,定居点和那里最早的居民仍然欣欣向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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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头发乌黑,皮肤呈橄榄色,身形瘦削,披着雨披一样的兽皮披风。[2]有几个人在长椭圆形帐篷的一头工作。帐篷位于距离河岸几米远的地方,被分成若干个单元,可能是作为家宅。工作者们似乎正在一头加建新的单元,已经用木头打好了墙基和地基。他们快速而高效地劳作着,用石片削尖杆子的一端,将其插进沙质土壤中。附近,一群坐着的妇女用植物纤维搓制麻绳,用来把兽皮固定在帐篷框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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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男人和女人们工作时,孩子们在溪中戏水,有位老人正在打理另一排居所外的一个大火堆。他翻动正在余烬上加热的卵石,两名较年轻的男子则在准备食物。他们用大片绿叶包裹小块土豆样的食物,将其码在树皮托盘上,准备蒸熟;坚果被放在木臼中碾碎,然后倒进一只藤碗里,碗中盛有散发出甜美气味的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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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背后沼泽外的林地里传来呼叫声。人们停下了工作,从茅屋兽皮帘子的缝隙中望去:一群微笑的人带着沉重的包裹从树林中走出,穿过枯树枝铺成的小径走进村子。他们高声致意,整个村子(至少有30名男人、女人和孩子)都跑过来欢迎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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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来者坐在炉灶旁,准备了一半的食物被推到一边。所有人围拢过来,急于一睹他们从海岸边带来了什么。卢伯克发现自己挤在他们中间,与蒙特贝尔德人摩肩接踵——他们不是第一批,却是已知最早的美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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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裹被打开,里面的东西被一件件取出,每件物品都被高高举起,人们在展示的同时也讲述了自己是如何获得它们的。大家聚精会神,几乎每个故事结束时都会引发哄堂大笑。物品在人群中传阅,然后小心地被放在地上:一袋盐,人们边传递边愉快地品尝;一葫芦乌黑黏稠的沥青,用于将石片粘到木杆上;一堆海滩上的球形卵石,做锤石比溪中找到的有棱角的石块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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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物品都被摆好后,旅行者们继续发言,回答了许多关于他们看见什么和遇见什么人的问题。他们离家10天,造访了另一处定居点,回来时经过海岸,以便收集海藻、贝壳、鸟蛤和海胆等珍馐,以及其他任何他们认为有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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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渐渐散去,但当暮色降临时,他们再次围坐到火边,在星空下歌唱。他们燃起药草,空气中充满了刺鼻的香气。有个男子带头歌唱,其他人则保持安静;随后歌唱者变成了年轻女人们,接着又变回那名男子,其他人则开始拍手。人们还翩翩起舞,在火堆周围留下了一片足印。食物被放在叶子做成的巨大盘子里供人分享——野土豆,烤肉,用叶、茎、磨碎的根和碾碎的坚果做的色拉。用餐完毕后,歌舞重新开始,一直持续到美洲的深夜。现在是公元前12500年,当卢伯克即将坠入梦乡时,他回忆了自己在人类历史上同一时间到过的其他地方:他在克雷斯韦尔崖设陷阱捕捉北极兔,在阿伦斯堡河谷伏击驯鹿,在马拉哈泉村看人们碾磨榛子和烤制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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蜿蜒的河流总是在变道,它们带来的沉积物被留下,形成新的沙土河岸与河道。1976年,钦奇胡阿皮溪就经历了一波这样的活动,穿过了早已被泥炭沼泽淹没的昔日河道。溪流的古老河岸重见天日,而为了给拖运木料的牛车整理出一条小径,当地的伐木工进一步铲去了部分河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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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的杰拉尔多·巴里亚(Gerardo Barria)家族发现了从河岸边突出的骨头,他们将其带给一位学农业的学生,而对方认为那些是牛骨。学生向巴尔迪维亚大学(University of Valdivia)的人类学家卡洛斯·特龙科索(Carlos Troncoso)和他的同事、校博物馆馆长毛里齐奥·范·德·梅勒(Mauricio van de Maele)展示了这些骨头。两人检查了发现地点,找到了更多骨头,并发现了石器。这时,正在该校任教的汤姆·迪拉伊对此产生了兴趣,骨头上可能的切痕和频繁出现的肋骨吸引了他。1976年,他勘察了这处遗址,并很快开始了发掘。这将把他和整个美洲史前史带到克洛维斯屏障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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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克洛维斯第一”的假设仍然成立,蒙特贝尔德保存的完好程度也将确保其获得新世界最不寻常的考古遗址之一的盛名。迪拉伊需要煌煌两大卷来发表和阐释发掘出的证据,最后一卷于1997年问世,此时距离发掘工作开始已经过去了20多年。[3]凭着这些证据,他可以详细地重建蒙特贝尔德的生活方式,指出人们常年生活在该定居点:他们与沿海定居者展开贸易,或者定期前往河口、岩池和海滩采集食物和原材料。不过,让蒙特贝尔德地位居于其他所有美洲遗址之上的是它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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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拉伊辨认出了两组不同的器物。最大的一组包括大部分工具、茅屋废墟和大部分食物残渣,被称为MV-II,放射性碳定年结果为公元前12500年左右。[4]第二组器物(MV-I)则较为含糊,来自古老的河流沉积物。迪拉伊在可能的石器和木器旁找到了疑似炉灶遗迹的焦炭堆,测定为至少公元前33000年。[5]他本人对MV-I保持谨慎,承认需要发掘更大区域,然后才有把握得出结论。但到了1985年,他毫不怀疑MV-II居住地属于公元前12500年这一结论的可靠性。坚守了50多年的克洛维斯屏障被钦奇胡阿皮溪的水冲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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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卢伯克第二天醒来时,修建新茅舍的工作已经重新展开。人们为木架绑上兽皮,在屋顶上铺设枯树枝。另一些人正在用新获得的沥青制造和修理工具。安到木杆上的石片几乎没有加工过,很容易把它们误认为自然碎裂的石头。事实上,卢伯克看到有人直接使用从溪流河床上找到的锋利石头——这些石头与卡利科丘和佩德拉富拉达的没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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