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0181401e+09
1700181401
1700181402 这种解释得到了内华达大学人类学家加里·海恩斯(Gary Haynes)的支持,他研究了非洲象在20世纪80年代的干旱中自然死亡的场所。在查看了干涸水坑周围堆积和腐烂的尸体后,他发现它们与默里泉和莱纳牧场等遗址的猛犸骸骨惊人地相似。[10]
1700181403
1700181404 海恩斯指出,克洛维斯人旁观了因干旱导致的猛犸自然死亡,有时为使其免受痛苦而杀死它们。尸体基本没被动过,因为已经剩不下多少肉:这些动物是饿死的,甚至不值得敲开骨头取食骨髓。在新仙女木时期或此前不久,猛犸可能经历了这样的干旱时期——但这点同样缺乏决定性证据,干旱的严重程度甚至当时是否出现过干旱都大有争议。[11]
1700181405
1700181406 出于怜悯而杀戮,或者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快要饿死的猛犸,这与保罗·马丁和杰弗里·桑德斯对那段历史的看法截然不同。事实上,克洛维斯矛尖本身可能也扮演了与最初所认为的完全不同的角色:这些珍贵的石制矛尖被放在死去动物的身边甚至身上,作为向它们致敬的标志或者宗教仪式的一部分。
1700181407
1700181408 上述猜测提醒我们,克洛维斯人的生活方式一定远不只是为下一餐奔忙。不幸的是,关于他们的宗教信仰和社会组织的证据非常有限。我们无法确定他们如何处理死者,但显然不是定期埋葬,至少不是埋在他们的生活地点或考古学家已经发现的地方。[12]只有两处例外:内华达的鱼骨洞(Fishbone Cave)发现了被雪松树皮做的裹尸布包着的骸骨[13],而在蒙大拿的安奇克(Anzick)遗址则找到了两名青年支离破碎的尸骨。[14]
1700181409
1700181410 安奇克遗址于1968年发现,位于一处坍塌的小岩棚之下。在干燥的泥土中发现了100多件石头工具,包括许多精美的矛尖。它们并非随意丢弃,而是有意被放在一个撒有赭石粉的工具坑中。[15]类似的石器坑在美洲其他地方也有发现。[16]就算这些只是供回到某地的猎人队伍补给取用的器具仓库,也仍然无法解释赭石粉、石质矛尖上极其精美的做工,以及它们与安奇克人墓葬的联系。
1700181411
1700181412 许多克洛维斯矛尖的醒目色彩同样暗示,它们可能不仅是实用物品。矛尖用红色和褐色条纹相间的黑硅石、多彩的玉髓、红色的碧玉、火山玻璃和木化石制成。为什么要选择这些奇异的彩色原材料呢?澳洲土著人出于宗教信仰也这样做。他们经常使用深红色的黑硅石,因为那是由祖先的鲜血形成的;石英因其闪耀出“彩虹般”的光辉而受到珍视,土著人相信这种光辉是生命的精华。[17]
1700181413
1700181414 克洛维斯人也许出于类似的理由而选择了彩色石头。但如果的确如此,他们却没能留下任何岩画作为宗教信仰的证据。我们能做的只是揣测他们生活在一个社会和象征的世界中,石头矛尖的意义也许就像小雕像之于冰河时代欧洲的狩猎采集者,或者石英矛尖之于近代的澳洲土著人。
1700181415
1700181416 虽然他们的投矛上无疑沾染了血迹,但考古学证据还是让我们对克洛维斯人是否是大灭绝的唯一凶手(甚至是否起过任何作用)深表怀疑。但如果他们是无辜的,或者至少暂时得到保释,那么还有谁或者什么应该接受质询呢?
1700181417
1700181418 我们有另外两名“嫌疑人”,作为一个有趣但纯属假设的看法,我们可以快速质问一下第一位“嫌疑人”:致命的瘟疫。
1700181419
1700181420 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的古生物学家罗斯·麦克菲(Ross MacPhee)和杜兰大学(Tulane University)的热带医学教授普雷斯顿·马克斯(Preston Marx)指出,在公元前11000年的北美,一种病毒从新的人类殖民者传播到了大型猎物身上。[18]这种假想的“超级疾病”可能比任何有历史记载的疾病更加致命。虽然至今尚无丝毫证据,但他们认为瘟疫可以解释关于大规模灭绝的几个费解的事实,特别是它的速度和专门针对大型动物(他们称大型动物因繁殖速度慢而更受影响)。理论上是可能找到证据的:也许有被病毒感染的DNA碎片留存,可以从灭绝动物的骨头中提取出来。也许吧。这似乎只是个大胆的想法,从古代骸骨中恢复DNA被证明比科学家们几年前所认为的困难得多。[19]
1700181421
1700181422 区别于过度杀戮说的第二名“嫌疑人”是气候变化,对其的主要指控者有3位:丹佛博物馆的古生物学家拉塞尔·格雷厄姆(Russell Graham),得克萨斯大学的地质科学教授欧内斯特·伦德里乌斯(Ernest Lundelius)和阿拉斯加大学的古生物学教授戴尔·格思里(Dale Guthrie)。他们认为,气候变化及其对动物栖息地的影响是大规模灭绝的罪魁祸首。在这个令人敬畏的三人组看来,气候并不直接通过让受害者经受过热、过冷、过湿或过干而杀死它们,而是通过摧毁其栖息地。[20]我们知道这是现代世界动物灭绝的主要原因,应该会马上认同他们的主张。格雷厄姆和伦德里乌斯宣称,冰河末期栖息地的严重减少是气候模式变化的结果——夏天变得相对更暖,冬天则更冷。随着一些成员无法忍受冬天或夏天,在季节差异有限的环境下进化了好几千年的动植物种群崩溃了。
1700181423
1700181424 冰河时代动物种群最惊人的特征之一,就是现在相距数千甚至上万公里、生活在全然不同环境中的物种在当时常常彼此擦肩而过。最早的美洲人在游历新世界时,他们可能看到今天北方苔原的物种(例如北美驯鹿、麝牛和旅鼠)同我们时代典型的南方物种(生活在林地或草原上,例如驼鹿和野牛)比邻而居。这种不同动物的组合能够在冰河期存在,是因为季节差异不像现在那么显著分明。
1700181425
1700181426 当冬天变得更冷时,一些动物被赶到南方;相反,更暖的夏天迫使另一些前往北方。两者无法继续在中间的土地上相遇,因为那样的地方不复存在。找到新家园的动物是幸运的,许多没能适应的动物灭绝了。
1700181427
1700181428 为了解释为何有的动物幸存下来而有的没有,戴尔·格思里重建了气候变化对植物种群分布的影响。在今天的世界中,我们看到的植物种群呈带状分布:最北端是苔原带,往南是针叶林,再往南是落叶林,然后是草原。最早美洲人所处的冰河世界完全不是这样:植物种群并非沿纬度呈带状分布,而是如同“格子布”或马赛克——小块的苔原、针叶林、落叶林和草原混杂在一起。是更暖的夏天和更冷的冬天把它们拉开的。
1700181429
1700181430 在此过程中,依赖这种植物混合分布的动物受到影响——主要是那些体型特别巨大的:猛犸、乳齿象和大地懒。这些动物生活艰难,因为植物生长季缩短,限制了能够为其庞大身体提供食物的时间。它们还要面对植物多样性的显著减少——为了获得足够的能量和营养,这些动物需要进食种类繁多的食物。随着季节变得分明以及植物多样性的减少,食谱专一的动物开始占据优势。在极北地区是只吃地衣的北美驯鹿;在林地中是特别擅长吃嫩树枝的鹿;在南方是以少数几种短茎牧草为食的野牛,这些草取代了杂食者偏爱的多种杂生长茎牧草。这些新植物还拥有化学防御手段,对其他许多动物来说是有毒的,而野牛可以承受。事实上,一切都对猛犸、乳齿象和大地懒不利。格思里的观点是,灭绝不可避免。
1700181431
1700181432 物种间的竞争提醒我们,所有动物都是生态群落的一部分,一旦某种元素受到干扰,整个食物链都可能产生连锁影响。因此,美洲狮子、猎豹和剑齿虎的消失可能只是因为它们最喜欢的猎物消失了。也许这还能解释巨鸟的灭绝,其中大多为雕、鹫和秃鹰。它们多是食肉鸟类,畸鸟也是。这些鸟可能以弱小的骆驼、马,甚至猛犸的幼崽为食,无论是掠食抑或食腐。[21]
1700181433
1700181434 生态学家皮卢(E. C. Pielou)表示,要谨慎地接受上述对大规模灭绝的环境和生态解释。[22]她问道,为何现代的小型河狸在与大河狸的竞争中成为胜利者?为何美洲狮子和剑齿虎不以众多食草动物为食,比如野牛、麋鹿和鹿(它们不仅幸存下来,而且数量繁多)?为何畸鸟和秃鹫不以这些食草动物的腐尸为食?我们通常不认为这些鸟类挑食。[23]
1700181435
1700181436 上述质疑非常有力,并带来了一种甚至更加有力的质疑:显而易见,这个全球变暖时期完全不是独一无二的,而是我们的星球在至少过去100万年间经历的过山车般气候变化中最近的一次。剧烈的全球变暖差不多每10万年发生一次,然后回归冰河期的状况。每次变暖期间,季节和植物分布的变化都不太可能显著区别于我们所关注的那段时期,即公元前20000年最近一次冰河极盛期后的几千年间。
1700181437
1700181438 然而,巨兽在此前所有的气候转变、丧失栖息地和生态浩劫中存活下来。它们的数量无疑受到影响,但还能应付,可能是因为在极北地区找到了环境仍然与之前的冰河时代足够接近的庇护所。一旦气候回归原样,它们就会从那些庇护所向四处扩散,再次成为全球动物种群的重要成员。那么在上次冰河期末,乳齿象为何没有向北迁徙到有云杉和松树林留存的地方,在那里熬过后冰河期极其暖湿的日子呢?难道昨日的骆驼、大地懒、大河狸,乃至马都在广袤且极端多样化的北美大陆找不到生存之所吗?即使找不到或去不了理想的所在,难道这些动物不能学会适应新的栖息地,难道自然选择不会伸出援手,对它们的生理和行为做出微妙改变吗?这正是那些物种在此前几百万年间肯定做过许多次的。所以,为何同样的策略在最近一次冰河期末失效了呢?
1700181439
1700181440 我们关于一次求生尝试有了惊人发现——当证据在1993年出现时,科学家们震惊了。直到当年3月,人们还认为世界上的所有猛犸都在公元前10000年前死去了——或者至少在那之后不久。但随后,俄国科学家宣布他们在弗兰格尔岛(Wrangel Island)——北冰洋中一座偏远荒凉的弹丸小岛,位于西伯利亚以北200千米——一些生存到比上述年代晚近许多的动物的遗骸中找到了猛犸的骨头。[24]那些猛犸并非仅仅多活了几百年,而是惊人地又生存了6000年,一直活到埃及金字塔的时代。
1700181441
1700181442 1.2万年前,弗兰格尔岛是白令陆桥的一部分,在那里的丘陵间漫步的猛犸就像其他任何地方的一样,肩高可达3到3.7米。当海平面上升时,这些猛犸变得与世隔绝——但它们为自己的幸存付出了代价,因为在差不多500代的过程中,它们体型缩小,成为倭猛犸,最后的幸存者肩高不超过1.8米。这并非独有的事件——在人类历史的更早时期曾发现过其他迷你猛犸和迷你象的例子,比如在塞浦路斯、马耳他和加利福尼亚沿岸的岛屿上。其中一些猛犸变得不比山羊大。
1700181443
1700181444 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小岛上,小型化是很好的生存策略。当食物数量受限时,减小体型能带来生殖优势——可以更快地成年和性成熟,从而更快地将自己的基因传给下一代。如果巨大体型的初衷是吓退掠食者,那么在没有狼、狮子或剑齿虎的岛上这就变得没有必要了。因此,我们并不奇怪,比起被克洛维斯人在莱纳牧场杀死的那些,弗兰格尔岛上的猛犸就像是侏儒。
1700181445
1700181446 虽然上述发现引起了轰动,但对解开公元前10000年之前它们在世界其他地方的大规模灭绝之谜无甚帮助。弗兰格尔岛的猛犸能够幸存,很可能得益于那里保留了品种丰富的草和灌木,这要归功于岛上独特的气候和地质条件。因此,当松软潮湿的苔原和林地在其他地方扩张时,这里的确成了猛犸的庇护所。猛犸可能从这里出发,扩大种群数量,恢复原来的体型——但条件是下次冰河期、海平面下降和大片猛犸草原的回归发生在弗兰格尔岛的迷你猛犸也掉入灭绝的深坑之前。
1700181447
1700181448 它们是掉下去还是被推下去的呢?很可能是后者,因为弗兰格尔岛上有人类生活的最早年代与猛犸存在的最后年代重合。我们对那些人的生活所知寥寥,只找到少量石器的痕迹,它们无疑来自那些在环境如此恶劣的土地上被推向生死边缘的人。但还有什么比迷你猛犸更易捕捉的猎物呢?这些动物对掠食者一无所知,而且无处可逃。
1700181449
1700181450 弗兰格尔岛的发现似乎将克洛维斯猎人又放回了审判席。这些发现表明,猛犸本可以在上次冰河期末找到庇护所,但在人类介入后,灭绝可能很快随之而来。因此,可能正是克洛维斯人每年杀死的那几头动物(以纳科、默里泉和莱纳牧场遗址为代表)将猛犸推下了灭绝的深渊——这些动物的种群已经变得支离破碎,数量大大减少,在生态混乱的状况下寻找庇护所时,它们已是身体虚弱,健康状况糟糕。
[ 上一页 ]  [ :1.700181401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