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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带着些许不安来到会场。万斯和保罗涉足猛犸灭绝问题已经30多年,他们开始研究时,梅利莎尚未出生;当我还是学生时,他们就已经挖掘和造访遗址,出版书籍和论文,参加重要的会议,在会上对支持或反对过度杀戮的理由展开争辩。因此,在演示过程中,我一直关注他们,在他们相互私语时感到担忧,好奇他们在想些什么,害怕我们可能犯了一些仅靠他们就能发现的根本性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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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理由感到焦虑,因为万斯和保罗对我们不吝赞美,而且他们的批评被证明是建设性的。他们还提出带我们前往那些经典遗址——默里泉、莱纳牧场和纳科,后者是发现“逃走的那头猛犸”的地点。在此之前,保罗还提供了另一项福利——参观他位于山顶,能够俯瞰图森(Tucson)和亚利桑那沙漠的实验室。在一个漂亮的玻璃顶柜子里——常人可能会存放硬币、奖牌或用大头针固定的蝴蝶——他放置了自己珍爱的史前粪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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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斯似乎想要重温在默里泉的发掘。要到达那里,我们必须下车,在灌木丛生的荒漠中步行一小段路。在遗址上,他解释了地层结构,指出裸露部分中可能显示了冰河期末长期干旱的地层,然后是进入全新世的地层。他向我们指明发现埃露易丝(Elouise)的确切地点——这是他给自己发现的那头完整母猛犸起的名字。猛犸身上没有被杀戮的痕迹,据信死于自然原因。他认为克洛维斯人曾取食尸体上的肉。我们找到了猛犸留下的脚印,那可能是它最后的几步,也可能来自对垂死的它表示好奇或关心的同类。保罗从夹克中掏出一件在该遗址找到的神秘器物的复制品:一块长25.4厘米,被雕刻过并钻了一个孔的猛犸骨,他认为这被用来矫正矛杆。他让万斯将其放在当年被找到的位置,仿佛这是某种仪式动作。我们还得知,在距离埃露易丝被发现处几米的地方曾有野牛被杀,那里发现过一群野牛的骸骨,它们似乎在被赶进沼泽后遭到屠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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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北美猛犸在公元前10000年左右死去。尚不清楚它们是死于克洛维斯猎人造成的暴力和血腥,还是在除了盘旋的秃鹫之外无人看见的地方悄然逝去。差不多同时,生命也离开了最后的地懒和乳齿象,离开了最后的雕齿兽,离开了昨日骆驼和美洲马。失去它们的世界变得贫乏和无趣得多。野牛统治着草原,北美驯鹿主宰着湿软的苔原,那里取代了曾经是一系列神奇的冰河时代哺乳动物家园的猛犸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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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开始呈现出今天的面貌。西南部成为沙漠,大平原占据了整片大陆中部。落叶林和针叶林分别在东部和北部落脚。冰盖几乎消失,大湖迅速排干,只剩下今天我们所知的那些。气候趋于稳定,不再像过去几千年那样剧烈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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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些事也在发生:最后的克洛维斯矛尖被制造、使用和丢弃。随着冰河时代动物的灭绝和更稳定环境的出现,克洛维斯人的生活方式也消失了。与此同时,人类文化经历了与自然完全相反的过程,它变得多样化,把北美大陆变成一个更加丰富和有趣的地方。那里的所有居民继续作为狩猎采集者生活,但北美人类再也没有表现出像克洛维斯时代那样的统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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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前人类简史:从冰河融化到农耕诞生的一万五千年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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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审视原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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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地岛和亚马孙的狩猎采集者,公元前11500—前60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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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公元前11000年。钦奇胡阿皮溪的清凉溪水拍打着约翰·卢伯克的脚趾,他正安静地坐在岸边,思考着前方的旅途。此行将带他穿越美洲历史,一直来到公元前5000年。初升太阳的光芒刺破云层,在水面上闪烁着。卢伯克独自坐着,只有栖在高处树枝上的一只翠鸟为伴。蒙特贝尔德已被抛弃,但在南美其他地方,几乎各种生态角落都有人生活,使用几乎各种能想象得到的狩猎和采集方式:有的靠捕猎大型猎物为生,有的靠捕鱼,还有的靠采集植物。他们的文化同样形形色色:有的继续使用最粗糙的石质工具,有的则使用凿成多种形状的精美石头矛尖。事实上,当时的南美在文化多样性上远远超过北方的邻居,后者到处都是克洛维斯矛尖和与其大同小异的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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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伯克从蒙特贝尔德出发,沿着钦奇胡阿皮溪进入毛林河谷,然后翻越了安第斯山脉。在此过程中,温带森林让位于山毛榉林地,然后又变成了稀疏而发育不良的松林。最后,他踏过鲜花绿草铺就的地毯,经过位于冰川之间的山口,沿着水晶蓝色的湖泊行进。上方是白雪皑皑的巍峨花岗岩山巅,在绚烂的阳光下从灰色变成粉红色。冰川顺着西面山坡远远地延伸下去,长长的冰舌一直伸到峡谷中乃至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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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伯克向南而行,开始看到被废弃的营地和一堆堆烧焦的兽骨。它们所在的草地覆盖了一大片分布着深涧的高原。高原稍稍向大西洋倾斜,海岸比今天往东得多,因为海平面正处在冰河期的低谷。在随后的1万年里,这些草地将变得非常干燥,荒芜的样子让19世纪初同样经过巴塔哥尼亚(Patagonia)的查尔斯·达尔文以为它们失去了繁殖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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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伯克来到大西洋沿岸一片由平底浅谷、峡谷和矮丘组成的地区。他走进的山涧可以抵挡令人精疲力竭的风,自从离开安第斯山后,这种风就一直伴随他左右。另一些人也在寻找庇护所——一群猎人正在返回他们位于悬崖般谷壁上的山洞。4名猎人身着毛皮,带着几块马肉。卢伯克跟着他们进了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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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粪便的火堆让空气变得呛人而浓重。当卢伯克的眼睛适应后,他看到了另外6个人——有女人、孩子和一个老人——坐在洞中。洞的后部还有更多身影在黑暗中穿梭。人们往火中添加了几块珍贵的木柴,放上马肉排烤起来。卢伯克坐在火边,和猎人们一样对火的温暖感激涕零,听他们讲述打猎的经历。他获悉他们在山涧设陷阱困住了这匹马,然后从上方用石尖投矛击杀了它。马被宰割,最好的部分被带回家。归途中,人们遇到一头刚死不久的大地懒。要不是已经猎杀了马,他们可能会取食那具尸体。这些人知道秃鹫很快就会到来,将尸体留给了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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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的几天里,卢伯克获悉这个狩猎采集者群体使用好几处山洞,常常将他们寥寥无几的财产和家眷从一处庇护所转移到另一处。他们特别中意的庇护所位于此地以西大约30千米,坐落在古老的火山口内。除了马和地懒,他们还狩猎原驼——一种以小群的形式生活在草地上、类似大羊驼的动物。他们是高效的猎人,使用的矛尖与遥远北方的克洛维斯人使用的一样致命,但形制完全不同。他们的矛尖没有克洛维斯式的中央浅槽,但带有精美的长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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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伯克曾和一队猎人前往遥远的南方,来到今天的火地岛。当卢伯克坐在一处名为特雷斯阿罗约斯(Tres Arroyos)的窄小岩棚中时[1],他被最黑暗的夜色包围,呼啸的风震耳欲聋,他知道自己来到了大地的尽头。在燃烧的余烬的另一边,他的旅伴们正低声交谈,商讨第二天应该搜寻马还是设陷阱捕捉狐狸。卢伯克翻开《史前时代》,在足够明亮的火光下读起那位同名者对这片荒芜土地上19世纪居民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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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多利亚时代的约翰·卢伯克没有亲身接触过火地岛人,因此借鉴了他伟大的朋友和导师查尔斯·达尔文的描述,后者1834年在坐“小猎犬号”旅行途中到过火地岛。[2]达尔文遇见的人完全依靠狩猎和采集生活,对于试图解读特雷斯阿罗约斯等山洞中的史前遗迹的现代考古学家而言,这让他和其他维多利亚时代旅行者的记录变得极有价值。事实上,19世纪的火地岛人很可能是火地岛最早的居民——那些在公元前11000年使用特雷斯阿罗约斯等山洞之人的直系后代。但为了将有用观察和种族偏见区分开,在阅读维多利亚时代人的记录时要非常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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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尔文解释说:“上岸时,我们和6个火地岛人一起拖着一条独木舟。他们是我见过的最凄凉、最悲惨的人……这些可怜的家伙发育不良,可怕的脸上涂着白色颜料,皮肤肮脏油腻,头发打结,声音繁杂而细碎,举止粗暴不雅。看着这些人时,我们很难相信他们是同类,是和我们生活在同一个世界的居民。”达尔文继续描绘了他们如何“像野兽一样蜷身睡在潮湿的地上”,靠吃人和谋杀近亲来躲避饥荒。“小猎犬号”的船长罗伯特·菲茨罗伊(Robert Fitzroy)认为那些女人应该被称作“母火地岛人”,因为“她们也许适合……粗野的男人,但对文明人来说,她们的外貌令人作呕”。[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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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多利亚时代的约翰·卢伯克还从达尔文的记录中摘取了关于专业技术和复杂狩猎采集方法的描述——与人们对这些可怜的家伙和粗野之人的预期完全相反。火地岛人建有印第安式的棚屋,在他们各式各样的石尖投矛、钓具和弓箭中可以看到“精心打磨过的笔直箭支”和“形状几乎与我们相同的钩子”。他们拥有训练有素的猎狗,是出色的游泳者,显然还善于伏击原驼。维多利亚时代的卢伯克总结说:“在阅读几乎所有关于野蛮人的记录时,不可能不赞美他们使用粗糙武器和工具的技巧。”[4]一边是维多利亚时代人对野蛮人的流行态度(甚至达尔文本人也不能免俗),一边是自己对制作和使用狩猎采集者工具所需技巧的赞美,他显然在苦苦尝试调和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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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人约翰·卢伯克从蒙特贝尔德到巴塔哥尼亚南部山洞的旅行把他从南美最晚近发掘的遗址之一带到了最早发现的两处遗址。他走进的第一个山洞是费尔洞(Fell’s Cave),而火山口中的那个是帕里埃克洞(Palli Aike)。1934年,在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朱尼厄斯·伯德(Junius Bird)的率领下,对南巴塔哥尼亚的一次开拓性考古调查发掘了这两个山洞。[5]他发掘出了炉灶遗迹,发现了很快将被称为“鱼尾”矛尖的独特石器[6],以及马、地懒和原驼的骸骨。[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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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德知道,这些沉积物的年代非常久远。他辨认出了已灭绝动物的骨骼,并发现费尔洞的遗迹被坍塌的洞顶掩埋,后来又有人在上面驻营。伯德对鱼尾矛尖的年代几乎一无所知,也不知如何测定,因为放射性碳定年技术当时尚未发明。直到1969年,这项技术才显示费尔洞早在公元前11000年就有人居住。[8]当然,这比发现蒙特贝尔德要早得多,但它至今仍是整个美洲年代最早的人类生活遗址之一。[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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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公元前10800年。卢伯克从火地岛向北行进5000多千米,来到了亚马孙。[10]他在后来的塔帕若斯河(Tapajós)上划着独木舟,在获得今天的名字之前,这条河还将多次改道。新仙女木时期刚刚降临欧洲和西亚。在阿伦斯堡山谷的施特尔摩尔,猎人们正在检查自己的弓,而马拉哈泉村的居所已被抛弃。但在亚马孙,新仙女木时期将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卢伯克看到凯门鳄在河边沙滩上晒太阳,一条江豚跟着他的独木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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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亚马孙是地球上最大的博物馆,藏品价值远远超过大英博物馆、卢浮宫和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珍宝的总和。那里的植物种群几乎没有改变地穿越了整个冰河时代。虽然今天我们正不顾一切地破坏它,但这座博物馆中的许多地区仍然是21世纪的史前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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