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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米从一种名为玉蜀黍的野草演化而来,后者仍然生长在今天墨西哥的偏远地区。玉蜀黍并非只有单一的茎秆,谷粒集中在若干容易收获的棒穗上,而是具有多条分叉的茎秆,每条茎秆上长有几个小谷穗。在生物化学上,生长于墨西哥中部巴尔萨斯河(Balsas River)河谷山坡上的玉蜀黍特别类似于今天的玉米。因此,史前植物采集者对玉蜀黍的集中栽培可能就始于那个河谷,他们不断选出谷粒最大的植株,用其种子作为食物并播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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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野生菜豆遍布整个中美洲。今天的瓜达拉哈拉(Guadalajara)城周围的一片植株被认定为普通驯化菜豆(phaseolus vugaris)的祖先,后者包括红色、斑点和肾形等多种不同品种。所有品种与它们的野生祖先都有一个关键差异:与我们在西亚看到的大麦、小麦和扁豆一样,驯化菜豆也“等待收割者”。如果收割者没有到来,菜豆将无法播撒自己的种子。和那些西亚植物一样,向驯化菜豆的转变是人们不断选择较不容易破裂的豆荚的结果,无论是出于有意还是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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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种关键驯化作物南瓜的野生祖先尚未找到。墨西哥各地无疑仍然生长着多种野生南瓜,它们都结绿色的小果实。其中一种似乎很快将被认定为驯化品种的特定祖先,这一品种结更大的橙色果实,由古伊拉纳奎兹岩棚的使用者栽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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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上述驯化作物何时以及为如出现的研究始于20世纪40年代后期,当时还是芝加哥大学研究生的理查德·麦克尼什(Richard MacNeish)受这一地区原生植物的吸引而来到墨西哥工作。这是他漫长而杰出的职业生涯的起点,直到2001年1月的交通事故为其画上句号——当时已经82岁的他还在进行田野工作。[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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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克尼什从东北部开始工作,发掘了塔毛利帕斯州(Tamaulipas)山间极其干燥的沉积层。20世纪60年代初,他的工作转向更南面,来到墨西哥中部的特瓦坎(Tehuacán)河谷。他在这里发掘了科斯卡特兰洞(Coxcatlán Cave),找到大量玉米、菜豆、南瓜和多种野生植物的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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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米棒的长度不超过2厘米,但无疑来自驯化植物。根据对附近找到的焦炭块的放射性碳定年,它们最初被认为来自公元前6000—前4500年。但对玉米棒本身的直接测定显示,它们的年代要晚近得多,不超过公元前3500年。麦克尼什发掘出的驯化菜豆遗迹同样如此:最初的估计比最终测得的数据早了40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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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古伊拉纳奎兹发现的公元前4200年的玉米棒[5]成了目前已知最古老的。如果这是驯化发生的年代,那么从冰河期结束到墨西哥出现驯化玉米之间存在很长的延迟——这与西亚驯化谷物的情况完全不同。不过,关于最早的驯化品种何时出现,上述放射性碳定年数据可能提供了一幅完全错误的图景。最近一项对现代玉米基因的研究表明,驯化发生在公元前7000年。[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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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纳里还在古伊拉纳奎兹找到了已知最早的驯化南瓜样本。虽然这些样本不过是些瓜皮、瓜茎和瓜子的碎片,但完全足以区分野生和驯化品种。关键的区别仅仅是大小:驯化南瓜要大得多。不过,当古伊拉纳奎兹的样本首次被研究时,只有一枚瓜子被认为来自大到足够被标为驯化种的果实。那颗种子的定年结果为公元前80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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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当史密森尼学院的布鲁斯·史密斯重新研究这些样本时,他发现了更多证据,支持古伊拉纳奎兹人在此之前已经开始栽培南瓜这一想法。[7]虽然来自最早地层的南瓜碎片无疑属于野生品种(除了那一粒瓜子),但来自公元前7500—前6000年地层的样本显然属于驯化品种。瓜子和瓜茎碎片要比野生品种的大得多;瓜皮很厚,呈明亮的橙色,而非像野生果实那样较薄且呈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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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密斯认为,古伊拉纳奎兹人在公元前8000年就开始栽培南瓜了——他们除去野生植株周围的杂草,从最大的南瓜果实中选择瓜子,用其作为来年的种子。如果是这样,那么古伊拉纳奎兹人、特瓦坎和巴尔萨斯河谷的居民、聚居在瓜达拉哈拉周围山脚下的人也可能在栽培菜豆和玉蜀黍/玉米。随之而来的问题是,人们为什么开始这样做?为什么他们无意中为未来的中美洲文明奠定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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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墨西哥中部驯化作物的起源,目前有两种截然不同的主要理论。一种是弗兰纳里本人根据他在古伊拉纳奎兹的发掘提出的,另一种来自西蒙弗雷泽大学(Simon Fraser University)的布赖恩·海登(Brian Hayden),在参考了大量关于有历史记录的狩猎采集者的知识后提出的。评判上述理论的关键并非山洞中的内容,而在于瓦哈卡河谷和其他河谷中是否有过永久性的狩猎采集者村落。[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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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弗兰纳里拥有瓦哈卡河谷第一手田野经验的优势,但在选择哪种理论可能更正确之前,我们需要同时考虑两者。为了能这样做,约翰·卢伯克需要在公元前8000年的瓦哈卡河谷中经历两种生活:他首先要在肯特·弗兰纳里想象的古伊拉纳奎兹人世界里度过10年,然后在布赖恩·海登想象的世界里再经历一遍那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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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瓦哈卡河谷的第一个10年里,卢伯克参与了古伊拉纳奎兹人所有的植物采集、狩猎、歌唱和讲故事活动。在此过程中,他目睹了孩子们长大,学会狩猎与采集的生存技能。这些技能包括制作狩猎用的武器、采集植物用的篮子和装水的容器。鞋子和衣物是用植物纤维、树皮、兽皮和羽毛制作的。他们还要了解药用植物,学会如何照顾幼儿、病人和老人。这些技能几乎都不是靠教授获得的。孩子们只是和成年人一起参加活动,他们看、听、做出尝试、犯下错误,然后逐渐变得像父辈和祖辈那样技艺出色、知识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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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10年行将结束时,有个女孩离开社群,加入生活在特瓦坎河谷的家庭。此后不久,其他成员达成共识,让一个男孩成为社群默认的领袖。现在,在讨论将影响全社群的决议——比如何时搬迁营地以及搬到哪里——时,他被允许第一个发言和总结。每个人都认真听取他的意见,但也会表达自己的观点。年长者和女人的意见受到特别重视。社群的讨论逐步形成决议——领袖的角色主要是主持人,负责汇总选择并表达新兴的看法。[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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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河谷底部的一处营地度过了夏天,今天考古学家们称那里为格奥希(Gheo-Shih)。冲积土壤上种着南瓜,人们还收获了朴树果实和牧豆。他们捕猎大个的黑鬣蜥,然后放在烧热的煤炭上烘烤。在有些年份,特别是食物充足时,另一个社群会加入格奥希的社群。访客常常来此待上几天,同时交换消息和八卦;当有婚礼举行时,会有相应安排来集体庆祝。然后,新人会作为新社群的成员离开,很快生儿育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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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每年秋天都在古伊拉纳奎兹度过。卢伯克很快就明白了那里的吸引力。附近有丰富的植物性食物——至少对于那些知道如何根据一缕小草分辨出地下块茎,懂得哪些浆果可以食用或应该避开,明白哪里可以找到野生甜瓜、红花菜豆和洋葱,清楚某些植物只有在土灶中烘烤几个小时后才能食用的人来说是这样的。那里有各种兽类可供捕猎,特别是白尾鹿、领西猯和兔子,还有鸟类可供射杀,例如鹌鹑和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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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定的饮用水是关键的资源,水来自从悬崖壁下经过的河流和各处泉水。这些通常不过是小水塘,但它们让山洞及其周围远比其他地方更有吸引力。在池塘中或泥泞的河岸边常能找到乌龟,它们被带壳整个烤制。卢伯克很快发现,这个地区覆盖着通往各处泉水、坚果树林、仙人掌丛和南瓜地的小径网络。事实上,这里是另一种野生园圃,与马拉哈泉村周围的非常相似,但生长着品种全然不同的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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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秋天的结束,旱季到来了。到了年末,河水只剩下涓涓细流,而一片片潮湿的地面则是夏日泉水留下的仅有痕迹。于是,卢伯克和古伊拉纳奎兹人一起来到更潮湿的高原过冬。许多物品被留在洞中——那里非常干燥,不必担心它们受潮腐烂。事实上,如果秋天的收获特别丰盛,种子、橡子、块茎和南瓜(尤其是后者,它们以特别耐存储闻名)会被留在那里,供人群返回时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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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秋天,人们会返回古伊拉纳奎兹,回到自己世界的中心让他们如释重负。他们过着流动生活,分享、合作和共识是至关重要的价值。虽然狩猎很少成功,块茎有时很小,种荚有时几乎空空如也,但人们鲜会挨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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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伯克与古伊拉纳奎兹人共处得越久,就越能体会到某些年份相对湿润而食物充足,有些则非常干燥。湿润或干旱年份的时间完全无法预计,但古伊拉纳奎兹人已经习惯应对任何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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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春夏降雨充沛时,卢伯克发现他们会做好准备前往离山洞较远的地方,尝试更多种类的植物性食物,并试图捕猎更多陌生动物。他们能够这样做是因为即使此类冒险失败了,传统食物的供应也能得到保证。即便他们空手而归,此类觅食活动对他们保持对周边地形的了解也非常重要。在这一点上,古伊拉纳奎兹人很像蒙特贝尔德人——事实上与卢伯克旅途中遇到的所有其他狩猎采集者都很像——他们对自然历史的渴求永无止境,不放过任何一次满足愿望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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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特别潮湿的年份,卢伯克首次见证了另一种活动。人们熟悉古伊拉纳奎兹附近的几片南瓜地,知道当年收获的果实将又大又多。他们早早前去检查南瓜花和生长中的果实。在此过程中,他们会拔掉南瓜旁边的任何其他植物,并修剪南瓜的花果,只留下那些最好的。他们可以承受这些浪费,因为即使每株南瓜上只结一两个果实,那年秋天也会有丰富的其他植物性食物。任何叶子枯萎的植株都被刨出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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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卢伯克来到一片特别繁茂且杂乱的南瓜地。领他前来的女人们用挖掘棒刨出两三棵看上去最茁壮的植株放进篮子。然后,她们给其他植株疏花疏果,并帮助剩下的花朵授粉。回古伊拉纳奎兹的途中,她们停下脚步,重新栽种了那几棵南瓜,并用随身携带的葫芦给它们浇水。这发生在一片卢伯克看来毫无特征的土地上,他觉得自己很难再找到那里。任何见到这些新种植南瓜的人都没有理由认为它们完全是野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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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伊拉纳奎兹人从不谈论自己的种植活动。他们只是将其作为狩猎、采集和旅行中的一个例行部分。直到特别干旱的年份到来,卢伯克才意识到此举带来的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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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土地缺乏卢伯克期待的活力。黄色和白色的花朵寥寥无几,仙人掌的绿意黯淡无光,结出的红色果实也又瘪又小。猎物特别稀少。但在干裂的土地上,人们可以依靠南瓜。由于这些植物没有生病,所有虚弱的植株都已被拔除,总是有充满大量种子的果实可供采摘。虽然它们所提供的食物有限,但足以维持短期的山洞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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