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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前人类简史:从冰河融化到农耕诞生的一万五千年 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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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干旱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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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猎采集者对澳大利亚中部沙漠的适应,公元前3000年——公元196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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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洲中部沙漠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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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面的天空映满了余晖,金合欢的枝条在其映衬下显得醒目而纤细。金色的光辉下,所有灌木和草丛呈现出深紫色。东面的景象完全变了。浅蓝的滨藜丛、一片片淡灰的低矮草本和颜色更浅的禾本植物同温暖深棕色的吉伯(gibber)[1]地面形成了鲜明反差,后者一直延伸到地平线,那里的天空呈钢青色,上部逐渐变成橙红色,后来又变成点缀着明亮星星的深青色。天光逐渐变暗,地平线的轮廓变得模糊。除了一只过路杓鹬的诡异哀鸣,万籁无声。星星一颗接一颗从东面升起,在天空中越爬越高。然后,伴随着完全自由的心情和绝对新鲜的空气带来的微妙感受——晚风从你头顶吹过,轻轻地拂响了某株疙疙瘩瘩的桉树的叶子——你睡着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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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是鲍德温·斯宾塞(Baldwin Spencer)和弗兰克·吉伦(Frank Gillen)在1912年的《穿越澳洲》(Across Australia)一书中所写的。斯潘塞是墨尔本大学的生物学教授,而吉伦则拥有“南澳土著人特别法官和保护次官”(Special Magistrate and SubProtector of Aborigines for South Australia)这个冠冕堂皇的头衔。除了描绘沙漠,他们还写下了对澳洲中部阿兰特(Arrente)土著人的最早记录——他们称其为阿伦塔(Arunta)部落——着重于那些人的宗教习俗和信仰。[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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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在今天、在公元1912年或在公元前14000年旅行,澳洲中部的一切都规模巨大——被灌木覆盖的无垠平原、长四五百千米的山谷、令人难忘的峡谷和宽阔的河道(有的完全干涸,有的水量充盈)。对于像我这样的城里人,斯潘塞和吉伦的描绘让沙漠听上去犹如天堂,直到我们读到那里蚊蝇成灾。他们吃任何食物时都会顺带吞入满口的这些虫子;有时,他们早上醒来会变成“糊眼”(bung eye),因为雌蝇试图在柔软的眼睑黏膜上产卵。他们回忆说,太阳升起后,蚊子开始发出低沉的嗡嗡声。音量逐渐升高,变得越来越刺耳,直至达到顶峰,然后一直持续到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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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忍受了这样的条件后,斯潘塞和吉伦提供了对中部沙漠土著人一些最早的记录,他们陆续出版了一系列经典之作,包括1899年的《澳洲中部的土著部落》(The Native Tribes of Central Australia),1904年的《澳洲中部的北方部落》(The Northern Tribes of Central Australia)和1927年的《阿伦塔》(The Arunta)。斯潘塞负责文字部分,吉伦则承担了大部分田野工作,将大量书信和笔记寄给搭档,然后前者会要求提供更多信息和解释。他们的著作大量使用黑白照片,并对人类学思想的发展做出了贡献,影响了涂尔干、弗洛伊德和列维——斯特劳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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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澳洲》将多次考察的记录汇编成“对我们见过的某些最有趣东西的简要叙述”。这些东西内容非常丰富,不仅有关于澳洲地理风貌的,也有关于土著居民的。斯潘塞和吉伦都成了阿伦塔部落的正式成员,被允许参加许多此前西方人从未目睹过的典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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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毕生研究土著人仍未能让他们摆脱关于部落民众的维多利亚时代观念。《穿越澳洲》的引言对粗心大意的读者提出警告,以防他们被书中描绘的复杂典礼和仪式所蒙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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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们写道]必须记住,虽然土著人的典礼在某种程度上显示出所谓“复杂仪式”的特点,但仍然非常粗鄙和野蛮。举行典礼的是嗷嗷叫的裸体野蛮人,他们没有永久的屋舍,没有衣物,除了那些用木头、骨头或石头所制成的东西,他们对任何工具都一无所知,他们全无任何栽培作物的概念,不知道储存食物以备不时之需,也没有词汇来表达任何大于3或4的数字。[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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讽刺的是,让今天的人类学家印象极为深刻的,正是高度流动性、有限财产和热烈典礼等特点。就在澳洲中部的沙漠里生存而言,斯潘塞和吉伦所记录的土著人已经取得了人类最伟大的成就之一。而且比起在末次冰盛期或此后不久生活在沙漠中的祖先,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的那些人生活相对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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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洲中部从100多万年前就开始变得炎热干燥。今天,澳大利亚的干旱区达到500万平方千米,占整片大陆面积的70%。[5]干旱区的定义是当地蒸发量等于或大于降水量,夏季气温超过35℃,年平均降水少于500毫米,最干旱地区少于125毫米。当地80%的面积为“开阔沙漠”——多石或多沙的表面,没有明确排水模式的裸岩和黏土洼地;地表水可能在降雨后变得丰富,但很快会消失。大片开阔沙漠之间零星分布着高原:中部的马斯格雷夫(Musgrave)、詹姆斯(James)和麦克唐纳(MacDonnell)山脉,西面的皮尔巴拉(Pilbara)地区和西北面的金伯利(Kimberley)山脉。在这些高原上,雨水汇聚成溪流,为干旱区提供了最可靠的水源,并维持了相对丰富的动植物生存。大部分高原的边缘是河流洪泛平原。在这些地方,一年中大部分时候都能找到地表水,为如此干旱的土地提供了鱼类、贝类、水禽和水生植物等惊人的食物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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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人类在公元前30000年第一次进入干旱区时,那里的气温与今天所差无几,但要湿润得多,形成了大量湖泊和永久河道。随着全球气温在末次冰盛期下降,本已不多的降水减少了一半,风速增加,湖泊干涸,形成大片沙丘。干旱区扩大到全洲面积的80%,只有北部角落和东部边缘还处于温和气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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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气候在公元前20000年后发生改变后,状况开始改善:降雨增加,再次形成了可靠的水源;植被面积也开始扩大,同时风势减小,使沙丘变得稳定。一直到公元前7000年,人类定居的条件不断好转。此后,气候变得寒冷和干燥得多,形成了今天的沙漠,就像鲍德温·斯潘塞和弗兰克·吉伦生动描绘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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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考察当地的人类生活历史,约翰·卢伯克在公元前13500年来到中部沙漠。离开科乌沼泽后,他穿越了大片死于干旱的灌木丛林,遇到过脱水的尸体,经过了许多干涸的湖泊。这些湖泊成了刺眼的白色盐碱地,完全没有生命的踪迹,但诉说着自己的过去:它们曾是林地环绕的大片淡水,林中生活着大量兽类和鸟类。卢伯克还穿越了黏土洼地,有的表面脆弱,裂成卷曲的小碎片,在太阳下闪闪放光;有的表面厚厚的黏土干裂成六角形图案,上面有鸸鹋和袋鼠的足迹,周围是枯萎的灌木以及死去的螺类与河蚌的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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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雨来临时,平时干涸的小河很快变成湍流,黏土洼地成为水塘,水中满是螺、蟹、蚌和鳌虾。数以千计的蛙从地下钻出,那里的沙土因为稍含水分而较为凉爽。蛙开始繁殖,卵被孵化,蝌蚪及时长成翠绿色和橙色的蛙,在干旱回归前钻入地下。它们的食物是恢复生机的植物上和从地底钻出的大片树苗上仿佛从天而降的毛虫。野禽也赶来了——黑鸭、琵鹭和鹈鹕——还有雕和鹰,它们都急不可耐地填着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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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卢伯克坐在几乎处于这片大陆中心的巨大砂岩石窟中。石窟位于詹姆斯山脉南坡的朝南峭壁上。卢伯克望着看上去无边无际的干旱灌木林地,他既喜爱这里的黄昏,也不堪苍蝇的骚扰,现在这里正被正午的太阳炙烤着。登山前往峭壁的途中,他向北望去,看到一排排被阳光染色的山峰在炎热的雾气中闪着光,向旅行者发出邀请,无论他们来自史前时代抑或现代。他身边的石窟地面上是最近在洞里住过的其他人留下的垃圾:一堆灰烬、烧焦的动物碎骨和几片石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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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伯克来访时,洞壁还空空如也。但未来它们会被手印覆盖,这个石窟将被称作库尔皮马拉(Kulpi Mara),意为“手之洞”。当北方领地大学(Northern Territory University)的彼得·索利(Peter Thorley)在1995—1996年发掘该山洞时,这正是他看到的样子。他发现了一层层炉灶的遗迹,被夹在风化的洞顶和洞壁以及少量风刮来的沙土形成的沉积层中。放射性碳定年显示,人类在库尔皮马拉生火的时间为公元前30000年之前的某个时候、公元前27000年,以及公元前13700—前11500年之间。[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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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尔皮马拉西北约200千米是名为普利特贾拉(Puritjarra)的另一处更大的砂岩石窟,人类在那里生活的年代与前者相仿。石窟位于克莱兰山(Cleland Hills),名字意为“庇阴区域”——在那里可以躲避中午的太阳和盛行的大风,可谓名副其实。巨大的洞口长45米,高20米,洞壁上布满岩画和手印。对于一直在普利特贾拉生活到20世纪30年代的土著人来说,没有风是件好事。但对于来自新英格兰大学(University of New England)的麦克·史密斯(Mike Smith)——1986—1988年间在那里发掘的考古学家——而言,这绝非幸事。没了风刮来的尘土,沉积速度将非常缓慢,以至于相距数千年的器物仅被几毫米的沉积物隔开。[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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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密斯认为,石窟最早在大约3万年前有人居住,虽然最早的放射性碳定年数据为公元前25000年左右——这一数据来自埋藏了焦炭和赭石碎片,以及石质工具和废弃石片的土层。该土层上方的洞穴沉积物中器物寥寥无几,直到公元前15000年。最上面的几层涵盖了最近的7000年,埋藏有炉灶、凿制过石片的石头和碾磨工具。[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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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公元前25000—前15000年,即气候条件最为恶劣的整个末次冰盛期,普利特贾拉和库尔皮马拉是否一直被使用呢?[9]麦克·史密斯认为是的,他指出克莱兰山有永久性水坑,为被干旱从周边沙漠中赶走的人们提供了庇护所。不过,普利特贾拉和库尔皮马拉的定年数据是来自偶尔的探险之旅,还是记录了人类在澳洲干旱腹地的持续存在,目前尚不清楚。无论答案是什么,土著人使用石窟时的干旱情况远比斯潘塞和吉伦在一个世纪前见到的乃至今天的更严重。他们是如何生存下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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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之所以能知道近代土著人如何在澳洲沙漠中生存,都要归功于对他们的适应性做了细致研究的人类学家们,后者所用的研究方法与斯潘塞和吉伦的完全不同。20世纪60年代末,后来成为夏威夷大学人类学教授的理查德·古尔德(Richard Gould)与普利特贾拉洞以西一个地区的土著人共同生活——那里可谓世界上水供应最不稳定且动植物种群最匮乏的地区之一。[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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