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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公元前16000年，穿越森林的道路变得更好走了。卢伯克起初以为自己只是沿着另一条猪在林间开辟的小径而行。但他发现不必再猫腰从树枝下钻过，或者扭着身子穿过攀缘植物和树苗——这些潜在障碍的顶部被整齐地削去，终于有了人类存在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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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经过了几天在暴雨中的穿行和沿着将两个河谷连接起来的林间小径网络的步行，他才真正找到了人类。他们身处林中的营地，那里有3间棕榈叶搭的窝棚，靠打进地里的木桩支撑着。建造营地时清理了几棵小树，营地中央是一个缓慢燃烧的火堆，火中只有一捆树枝和一把干树叶。卢伯克站在营地边缘，数了下有十多个人——有几个蹲坐在火堆周围，其他的坐在窝棚边。他们身材矮小，长着卷曲的黑发和深褐色的皮肤。孩子们赤身裸体，成年人也只穿着树叶做的小围裙。有人把脸涂成红色，鼻子上穿了豪猪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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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索整个营地只用了不到5分钟——几乎没有别的什么可看。火堆边的几块木头显然被用作砧板。窝棚上挂着袋子，地上散落着几块被削凿过的石头。若干打磨光滑的木棍和安装着石刃的斧头靠在一棵树上。再加上插在腰带上的竹刀，这些就是那个家族群体的全部装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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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们的营地过夜后，卢伯克早早起身，看到对他毫无察觉的主人们整理好自己的物品。这群人排成一列，沿着另一条小径出发，卢伯克跟在后面。卢伯克回头看了一眼简陋的棕榈叶窝棚和地上将很快消失的垃圾堆，觉得考古学家不太可能发现这处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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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被用来在林中打猎和采集。差不多一个小时后，女人和孩子们沿着一个方向，男人们沿着另一个方向离开。卢伯克举棋不定，他首先跟着男人们，然后折回身追赶女人们。她们在一片看似十分平常的树林前停下，开始挖掘块根。木棍很容易插进松软且没有石块的地里，一名妇女从每个洞中拽出分节的肥大块根，将其塞进袋子里，然后又去寻找下一个。细看之下，卢伯克发现它们在地上的部分不过是细长的茎秆，看上去就像树林地面上生长的其他任何茎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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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剩下的时间里，人群从挖块根的地方来到浆果丛和竹林。女人和孩子边吃边干活，他们特别喜欢新鲜的嫩竹笋，塞满了自己的袋子。虽然走的似乎是一条非常熟悉的路线，女人们还是一直在寻找新东西：蘑菇、蕨类、蛙和蜥蜴。人们在河畔扎下营地。棕榈叶窝棚很快搭好，男人们带着关于一只逃走猴子的夸张故事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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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卢伯克和男人们一起打鱼，或者更准确地说，他们在打鱼，而卢伯克坐在浅水的岩石中间，让水流冲走一些他身上的酷热。营地再次在黎明时被抛弃，男人和女人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他们先用石片砍下一些树苗，制成带倒钩的鱼叉。然后，他们前往一个深潭，跳入水中叉鱼。抓鱼很容易，那天的很多时间被用来悠闲地坐在水潭边吸烟，品尝味淡而多刺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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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天的打猎和采集，卢伯克开始认识到这群人生活的世界与他自己的完全不同。卢伯克的世界只是潮湿阴暗的森林，让他时而喜欢，时而憎恶——特别是当水蛭、蜱虫和咬人的蚂蚁发起攻击时。他的同伴们也生活在这片森林中，但对他们来说，那是一个充满了精灵、鬼魂和神明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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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最初完全不起眼的细微行动中可以看出这点。[23]比如，有些食物从不放在同一堆火上烤制；对鹿和貘的足迹视而不见，另一些在卢伯克看来非常容易的杀戮机会也被放弃。他猜测存在不允许杀戮这些动物或同时享用某些食物的宗教禁忌。有一次，他看到有个年轻人因为烹制了某些食物而遭到年长者的申斥；晚上，犯错者在自己身上割了条口子，将鲜血混入水中，然后把混合物洒向天空——显然是为了让愤怒的神明息怒。卢伯克还注意到，群体成员在歌唱和讲话时经常朝向森林而非面对彼此。有时，人们在果树旁特地用木头和树皮搭起的平台上歌唱，希望来年还能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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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走向公元前15000年，卢伯克必须离开了。每天例行的林中打猎和采集还将不受干扰地延续好几千年，但现在卢伯克要前往温带，来到已经开始被全球变暖改变的地区。因此，在一个小径岔口，他与和平人觅食者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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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开头提到的塔萨代人是个骗局。[24]当马科斯政府在1986年被推翻后，他们的山洞吸引了新一批观察者，这次不再受到曼努埃尔·埃利萨尔德的严格监督。任何关于其真实性——一个采用石器时代技术、长期与世隔绝群体——的主张都很快土崩瓦解。泽乌斯·萨拉萨尔最初的怀疑是正确的。塔萨代语被发现只不过是菲律宾南部广泛使用的一种方言。他们的洞穴中没有世代居住留下的废弃物；他们对野生食物的了解似乎完全配不上真正的狩猎采集者；从未有人看见他们使用石质工具，当被要求制作一些时，他们技艺平平，而且使用了完全不合适的材料。兰花叶的裙子只是为了镜头而穿。一名塔萨代人承认：“每当埃利萨尔德一行人要来时，他会捎信要求我们脱光衣服钻进洞里。我们必须在那里等到拍完照片。埃利萨尔德离开后，我们穿上衣服，回到自己的屋子里。”[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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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萨代人本身是淳朴的当地园艺家，在埃利萨尔德的诱惑和贿赂下演绎了他的石器时代幻想。该事件是菲律宾少数民族如何受马科斯政府迫害的又一例子。它为本书提供了另一个关于石器时代历史在政治上如何重要的证明，政客们会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利用这段历史。还记得弗拉季斯拉夫·约瑟福维奇·拉夫多尼卡斯为了将鹿岛墓地纳入自己的马克思主义人类史观而对其加以曲解，或者土著美洲人声称肯纳威克人的骸骨属于他们吗？当然，还有维多利亚时代的约翰·卢伯克的言论，他支持欧洲人具有头脑优越性的看法，为那个时代的帝国主义找到了方便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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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世界没有与世隔绝的石器时代部落。本南人和巴特克人可能是和平人的直系后代，我们也许可以根据对他们生活方式的观察来设想石器时代的采集、捕鱼和宗教——就像我在前文所做的。[26]但我们必须一如既往地对此类描述保持谨慎。考古学家一定不能被当下所诱惑，他们必须不断回归分析器物和继续发掘。没有通往史前过去的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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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前人类简史：从冰河融化到农耕诞生的一万五千年 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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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长江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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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稻种植的起源，公元前11500—前65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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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伯克开始了另一段独木舟之旅，这次他沿着长江而下。在从东南亚雨林出发的长途跋涉中，他穿过了高原、广阔的盆地和中国南部武陵山脉的深谷，沿着后者进入云贵高原上的山谷。这段旅行的很大一部分是在穿越茂密的落叶林地，经过鹿、猪、貘和熊猫出没的地方。当树林变成草地时，他看到了更大的动物：犀牛。有一次还见到了剑齿象——这种象科动物长着挺直的象牙，外形类似北美的乳齿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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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遇到了许多狩猎采集者群体。他们在林地追踪动物，采集各种坚果、浆果和块根，从河流和湖泊中捡拾贝类。公元前14000年，卢伯克和位于今天中国南部贵州省白岩脚洞的几个家庭共处了一段时间。他坐在他们的火堆边，看着人们从石头上凿下石片，石片的形状和大小几乎无人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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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岩脚只是那些狩猎采集者使用的几个据点之一，他们季节性地在山间、峡谷、林地和平原上来回迁徙。至少我们必须这样认为。更新世末的考古遗址在华南极其罕见，我们对冰河期世界该地区人类的生活方式几乎一无所知。白岩脚于1979年被发掘，提供了一批用石灰石、黑硅石、砂岩和石英制作的宝贵器物。[2]发掘出的骨骼同样珍贵，它们来自多种动物，包括剑齿象、貘、鹿和猪，也有的来自熊、虎和鬣狗。因此，在对切痕和咬痕进行研究前，我们无法确定其中有多少来自人类活动，有多少是食肉动物巢穴中的残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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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卢伯克从白岩脚向北而行时，林地逐渐变得开阔，树木从阔叶品种变成了冷杉和云杉。气温下降，寒风开始席卷光秃秃的山峰。狩猎采集者也发生了改变，他们的食物选择减少，许多人现在依靠每年猎杀迁徙的马和鹿为生，就像卢伯克在冰河时代的欧洲所看到的。用野兽毛皮缝制衣物变得必不可少，同样不可或缺的还有在寒冷的冬月里找到山洞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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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卢伯克来到四川盆地时，他看到了宽阔的长江。江岸上有一队猎人，他们把自己的东西塞进独木舟，然后向东进发，在秋天捕猎完山羊后返回低地。卢伯克爬上船，坐在一捆捆羊皮间，找到一把多余的桨划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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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四川盆地标志着船只在长江上航行的极限。长江发源于西藏高原上5000米高处的积雪和冰川，经过6300千米后注入东海。沿江边很少发现公元前20000—前5000年间的考古遗址，尽管我们必须假设这条河对史前的狩猎采集者非常重要，就像对今天的中国人那样。不幸的是，我们永远不可能确切知道了，因为三峡大坝正在建设。[*]到2009年，大坝将装备世界上最大的水力发电机，需要在坝的背面形成长达600千米的水库。大量已知的考古遗址将被淹没，新发现的可能性将完全破灭。不过，失去可能堪比阿布胡赖拉、红崖和内瓦里乔利（同样因幼发拉底河上的水坝而被淹没）的遗址对中国来说是比较次要的问题。水库将淹没150座村镇，让多达200万人背井离乡。[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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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公元前13000年。卢伯克的手指和脚趾被冻僵了，当独木舟逆着寒风在长江上蜿蜒而行时，他僵硬的关节和疲劳的肌肉几乎无法划动船桨。幸运的是，他的同伴们生性顽强，而且熟悉冬天到来时的这条路线。独木舟绕过一处岩石岬角，进入垂直的石灰石山崖之间黑暗而狭窄的水道。断裂成奇异形状的饱经风雨的高耸石崖将好几千米宽的河面压缩到不超过50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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