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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2432 在雨林中穿行和攀爬一个小时才能到达山洞……每天必须将专业器具从我们在河边的营地带到洞中,然后再背回成袋的沉积物。加上洞中的眼镜蛇、河里的鳄鱼、有毒的蕨类和其中的千足虫,还有令人陶醉的雨林之美和当地人的热情,你将拥有无法忘怀且兴奋不已的体验。[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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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2436 和平文化的器物有两个显著特征,首先是简单。这可能反映了它们在冰河期末东南亚狩猎采集者日常生活中扮演的角色微不足道。由于有大量坚实的植物材料,特别是竹子,几乎不需要石头。[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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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2438 第二个特征是它们没有随时间而改变,与其他地方的后末次冰盛期的技术形成了鲜明反差。其原因在于当世界其他地方经历了过山车般的全球变暖时,当地森林大体保持不变——生活在其中的人类想必同样如此。[11]更准确地说,当上升的海平面淹没了覆盖着森林的广阔低地平原时,幸存陆地上的森林发生的改变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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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2440 在卢伯克造访之时,婆罗洲、沙拉越、爪哇、苏门答腊和马来半岛形成了一大片连续的雨林和红树沼泽,其中大部分现在被南海淹没。考古学家称之为巽他古陆(Sundaland),这片古陆还延伸到今天马来半岛位于安达曼海(Andaman Sea)一侧的海岸线以西30千米处。由此形成了200多万平方千米的森林——相当于现存面积的两倍,是冰河时代世界上最大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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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2442 反过来,这片古陆的海岸线长度不超过今天的一半。就像本书中所提到的,狩猎采集者常常被吸引到沿海栖息地,因为那里能提供丰富多样的资源。东南亚考古记录的匮乏很大程度上可以用下面的简单事实来解释:山洞中找到的石器可能来自生活在沿海定居点的人类为数不多的内陆探险。如果这些定居点留存下来,考古学家可能还会发掘出房屋、贝丘和墓葬。在相对较近的过去,即公元前6000年左右海平面高度与现代基本持平之后,这类贝丘遗址毫无疑问都存在着。或者说,它们至少一直存在到其中的贝壳被挖出来制造水泥之前,这之后地面上只留下了几个大水坑。[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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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2444 尼亚洞周围的森林与卢伯克在新几内亚看到的存在细微差别:现在他正处于“华莱士线”(Wallace’s Line)的西侧——这条分界线以东是源于澳洲的动植物,以西则是源于亚洲的。虽然卢伯克越过了分界线,但他在森林中的许多体验仍然完全类似。湿度同样极高,水蛭同样渴望吸他的血。林中遍布板根或有凹槽的树干。有的树似乎生在半空中,拥有一片伞状的气生根,有的则独木成林。棕榈、攀缘植物、蕨类和附生植物填满了树间的空隙。花很少。许多兰花不起眼的花朵令人失望,但会让偶尔的华丽展示更加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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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2446 森林非常拥挤:每当卢伯克停下脚步,蝴蝶就会飞来吸食他的汗液;犀鸟时而扑打翅膀,时而拖着长长的羽毛掠过河面;红毛猩猩从树顶上窥伺着他;到处劫掠的蚂蚁从地面上向他发起攻击。但卢伯克在如此丰富的动物生命中间却感到孤独,因为林间没有人类,也没有任何表明他们存在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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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2448 卢伯克从尼亚洞出发后向西南而行,现在他坐在另一个洞中,考古学家称之为砂越洞(Gua Sireh)。这里比尼亚洞小得多,离海边也更远——现在有500千米。天光变暗,周遭安静下来。大滴的雨珠开始坠下,在洞口溅开。同时,林间雷声隆隆,一道闪电短暂照亮了方圆几公里森林内的每片树叶、每条触须和每朵花。黑暗重新降临,雨势惊人。卢伯克退回洞中,再次搜寻人类生活的遗物。但他既没有找到器物或炉灶,也没有找到宰割留下的骨头或丢弃的植物残渣。近来有人类存在的唯一可能迹象是一小堆破碎的贝壳,就像他在林间小溪中看到的。这些有可能是完全出于自然原因,比如被鸟或大洪水带进洞中的吗?卢伯克不这样认为。但就像在尼亚洞中被削凿过的石头,很少有证据表明这些贝壳在洞底已经躺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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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2450 卢伯克继续旅程,现在他向西北而行,穿过覆盖着森林的低洼泽地,上面有几座零星的小山。离开砂越洞200千米后,他来到了后来的马来半岛。这是一片多山的土地,他沿着花岗岩山崖进入了内陆山谷,西面出现了陡峭的石灰岩山脊。裸露的白色崖面在太阳下闪着光,与周遭的绿色植被形成了强烈反差。从头顶的蕨叶下方和翻滚着白色泡沫的山涧上方爬过后,卢伯克走出凉爽而阴暗的森林,眼前出现了杜鹃花和壮丽的景色。每个方向的山峰和峡谷都被望不到头的森林覆盖,闪亮蜿蜒的河道将其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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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2452 公元前17000年,卢伯克来到了又一处可能的人类栖息地遗址:位于一块巨大石灰岩下方的平台,今天被称为郎隆格兰洞(Lang Rongrien)。为了到达那里,他需要爬上陡峭的碎石山坡,然后沿着狭窄的岩脊而行。他本来希望看到平整的泥土地面,上面有围坐于火边的人和日常的杂物,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只是一片由带棱角的巨石和松散的砾石组成的粗糙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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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2454 他抬起头,看到头顶的巨岩非常光滑、干净,没有因为许多个世纪来的风雨、地衣以及栖息筑巢的蝙蝠与鸟类而褪色。巨岩不久前似乎坍塌过,掩埋了泥土地面上任何可能的人类居住痕迹。碎石中只有一处此类痕迹:一小块焦炭和可能被人类削凿过的5块石头。卢伯克猜测最近的来访者点过火,可能是为了做饭或吸烟,或者只是在火边安静地坐着。然后,他们一定离开去寻找更舒服的庇护所过夜了。卢伯克做了同样的事,他沿着悬崖边缘返回,再次消失在阴暗潮湿的森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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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2456 砂越洞和郎隆格兰洞都在20世纪80年代被发掘。前者坐落于沙拉越西南部,20世纪50年代时已经被汤姆·哈里森部分发掘过,但对它的了解很少。1988年,现任沙拉越博物馆副馆长的伊波伊·达坦(Ipoi Datan)重新发掘了主洞室,在连续的灰烬和土壤层中找到了石器、陶片、贝壳和若干保存状况很差的动物骨骼。[13]这些遗物大多是在公元前4000年后积累起来的,来自从北方扩散到东南亚的水稻农民。但其中一枚贝壳被测定为公元前20000年左右,属于至今仍生活在山洞附近湍急清澈溪流中的淡水贝类。伊波伊·达坦认为,它只可能由人力带进洞中。即使这枚贝壳的确经由人手来到洞里,并且定年结果准确,它也只是反映了对该洞最短暂的造访——最多只是过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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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2458 1987年,美国罗得岛州布朗大学的道格拉斯·安德森(Douglas Anderson)发掘了郎隆格兰洞,找到了可以上溯到公元前40000年的人类居住痕迹。[14]大规模洞顶坍塌发生在公元前25000—前7500年之间——这是碎石上方和下方相邻层面的年代。碎石中的焦炭被测定为公元前42000年左右,安德森据此认为,焦炭来自石灰岩裂缝中的沉积物,这块岩石在洞顶坍塌时完全灰飞烟灭了。[15]卢伯克看到的正是这块焦炭,因此他完全错了——公元前17000年的郎隆格兰洞并无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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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2460 郎隆格兰洞在末次冰盛期,甚至在此前和此后的几千年里无人居住,这种现象同样出现在整个该地区。只有砂越洞找到了那段时间有人类存在的痕迹:那枚被测定为公元前20000年左右的淡水贝壳。因此,难怪卢伯克离开尼亚洞时会在森林中感到孤独了——也许周围真的没有其他人。我们只能猜测东南亚的人类都住在沿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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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2462 许多山洞里都找到了公元前17000年后的石器,表明此时人们经常前往内陆,即使他们仍然更喜欢海边。从郎隆格兰洞中连续的土层可以清楚地看出,沿海和内陆间的往来变得日益容易和频繁。公元前30000—前25000年间,当山洞距离海边大约100千米时,洞底的石器中没有海贝。直到公元前10000年后,海贝才开始出现在连续的洞底土层中。随着海平面大幅上升和海岸线逼近山洞,最终距离不超过18千米,海贝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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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2464 郎隆格兰洞的任何来访者都不太可能在那里停留超过几天。但植物残骸和动物骨骼的缺乏让我们不可能确定此类来访的季节和持续时间。在郎隆格兰洞以北75千米处,朗卡姆南洞(Lang Kamnan)提供了一些更好的证据。这个山洞在公元前30000—前5000年间被周期性地使用——虽然和其他地方一样,末次冰盛期的人类存在似乎带有疑问。[16]曼谷艺术大学(Silpakorn University)的拉斯美·舒康得伊(Rasmi Shoocongdej)发掘了这个山洞,并对那里找到的动植物残骸、石器和海贝做了解读。动物骨骼来自包括松鼠、豪猪、海龟和鹿在内的许多物种;蜗牛和植物残骸暗示,居住期正值雨季。这正是今天东南亚森林中的狩猎采集者或园艺家采集多种植物性食物的时间,特别是根类蔬菜和竹笋;他们捕猎的动物品种也和舒康得伊在朗卡姆南洞中发现的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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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2466 朗卡姆南洞中的残骸暗示,人类可能从公元前17000年就开始在东南亚的雨林中生活了,虽然没有种植水稻和其他驯化的动植物,但方式与近代居民相似。不过,一些人类学家质疑了人类仅凭狩猎和采集生存的能力——正如在佩德拉平塔达被发现前,亚马孙的狩猎采集者生活也曾遭到怀疑。[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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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2468 来自加州大学的人类学家罗伯特·贝利(Robert Bailey)表示,雨林中可食用的资源非常稀少、多变且分散,无法维系自给自足的狩猎采集者人口。虽然雨林是地球上最多产的生态系统,但它们的大量能量被储存在不能食用的木头组织中——巨大的树干和树枝在获取充足阳光的竞争中不可或缺。只有很少一部分能量被用于可食用的花、果和种子,但即便存在,它们也常常因长在树冠上而无法取得。贝利认为,对饮食的关键制约是碳水化合物。为了获取足够的碳水化合物,“狩猎采集者”必须亲自从事园艺,或者和农业社群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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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2470 和平文化表明上述观点完全错误。稻米种植形式的农业直到公元前2500年才传入东南亚——卢伯克将在下一阶段的旅行中发现,这种农业发源于中国。[18]此外,现存社群清楚证明了在雨林中狩猎和采集的可行性——其中许多被认为是和平文化工具制造者的直系后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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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2472 马来半岛上的巴特克人(Batek)就是这样的一个社群。1975—1976年,来自美国新罕布什尔州达特茅斯学院的人类学家柯克·恩迪科特(Kirk Endicott)和卡伦·恩迪科特(Karen Endicott)与他们共同生活了9个月。[19]他们用吹管狩猎猴子和鸟类,还捕捉海龟、陆龟、蛙、鱼、虾和蟹,从森林的地上挖掘野生块茎,采集种类繁多的蕨类、嫩芽、浆果、果实和种子。虽然巴特克人有时会为了种植水稻、玉米和木薯而清理森林,并经常与农民交易面粉、糖和盐,恩迪科特夫妇还是毫不怀疑他们能仅凭野生食物存活,野生块茎将提供碳水化合物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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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2474 婆罗洲的本南人(Penan)同样是能有效自给自足的雨林狩猎采集者。1984—1987年间,佐治亚大学的彼得·布罗修斯(PeterBrosius)曾与阿保高原(Apau plateau)上的本南人共同生活。[20]这是一片多山和被森林覆盖的土地,从那里前往山谷中种植稻米的农民的长屋要走上好几天。虽然本南人会参与交易,但他们并不依赖农民获取食物。类似巴特克人,他们采集多种植物,狩猎许多动物,特别喜欢须猪。他们主要的碳水化合物来源是西谷棕榈,后者的树干里储存着淀粉。这种棕榈树为丛生,许多可能归个人所有,人们在收获时非常小心,以免竭泽而渔。和在本书中遇到的其他许多狩猎采集者一样,本南人管理着周围的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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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2476 布罗修斯将本南人描绘成森林的“管家”。他解释了森林中的水道网络如何为他们提供了生态知识和记忆的储备。许多河流用生长在河口附近或沿河道大量生长的某种树木或果实来命名。另一些则用自然特征命名,如石头的类型,或者用某个事件:如杀死一头犀牛,失去心爱的狗,或者果实特别丰富的收获季节。大批河流用人名命名,可能标志着某人的出生和死亡,或者他们对在河边打猎的喜爱。由于本南人不会提及死者的名字,他们常常用河流的名字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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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2478 巴特克人和本南人让我们看到了公元前17000—前5000年间和平人可能的生活方式。但这让我们陷入了甚至更大的难题,因为在末次冰盛期,森林中实际上没有人类存在。虽然罗伯特·贝利和与他想法相仿的人类学家错误地宣称狩猎采集者在没有农产品的情况下无法在雨林中生存,但他们完全正确地强调了这样做的相对难度。在末次冰盛期,开阔的落叶林更为普遍,可能向狩猎采集者提供了远比今天的森林更多产的环境。那时的哺乳动物成群生活在地上,而非单个分散在树上[21],可能比今天更丰富也更易捕猎。那么,为什么直到雨林的分布、密度和湿度都达到顶峰后,才有考古学证据出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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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2480 澳大利亚国立大学的彼得·贝尔伍德(Peter Bellwood)撰写过关于史前东南亚的百科全书式作品,他认为这可能只是双重压力共同造成的结果:一边是人口的增长,一边是海平面的上升,迫使对沿海生活非常满意的人类进入森林。[22]但由于找不到古代的海岸线,我们似乎永远无从知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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