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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着一些年纪较长的孩子们前往河边。他们检查了钓线和渔网,需要卢伯克帮着把一只被网住的乌龟拽上河岸。他们一起把还活着的龟拖回营地,目睹了它如何被割开喉咙。当暮色降临时,卢伯克回到生病的那家人身边,他们正在分享食物。食物被分给在场的所有人,每个人只得到一小片烤鹿肉,卢伯克只能从一块碎骨中偷尝了些骨髓。他等待着龟肉到来,但没能如愿。他们主要吃粗粝的植物——磨碎、烤制再混合成稀粥装在木碗里。加入蜂蜜让食物变得可以下咽,但咀嚼仍然是件费力的事。吃完后,每个人都用骨片剔着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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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河平原上的这个中石器时代遗址今天被称作达姆达玛(Damdama)。该遗址于1978年在瓦里卡兰村(Warikalan)旁被发现,但直到1982年才由阿拉哈巴德大学(Allahabad University)的帕尔(J.N. Pal)及其同事展开发掘。[20]它与20世纪70年代初被发掘的马哈达哈(Mahadaha)和萨赖纳哈尔拉伊(Sarai-Nahar Rai)一起成为平原上(那里的古代森林现在已几乎荡然无存)保存相对完好的3处中石器时代定居点。由于被侵蚀的土壤中露出了人类和动物的骸骨,这些遗址成了当地神话的一部分——达姆达玛和马哈达哈被认为是古代武士的埋骨所。不过,“达姆达玛”一词还有个更加平凡的起源,表示敲击地面时发出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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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能是地表下丰富的考古遗存造成的。达姆达玛的人类生活区有1.5米深的沉积层,其中包含了大量细石器和其他石质工具、磨石和锤石,还有烧焦的植物残骸和动物骨骼。小坑洞是曾经支撑墙壁和屋顶的柱子留下的,紧实的地面上有炉灶和许多黏土围边的坑。房屋可能为帐篷形状,用茅草铺成屋顶——就像恒河河谷的近代坎贾尔人所使用的——或者可能只是用树叶和草搭成的简陋建筑,就像印度南部潘达兰人(Pandaram)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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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坐落于马蹄形湖泊岸边的马哈达哈和萨赖纳哈尔拉伊与之相距不远,那里的沉积物遗存几乎同样丰富,与其他地方的全新世早期遗址形成了鲜明反差。那里的森林中遍布猎物和可食用植物,湖中满是鱼和龟,显然是受人青睐的所在。虽然全新世的狩猎采集者原先被认为在多石的温迪亚山脉度过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只在夏天偶尔来到恒河平原寻找食物和水,但现在看来,他们选择了定居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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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发掘出的动物骨骼的研究显示,其中包含了大量品种,而野猪和鹿(可能还有其他猎物)则全年都被捕猎。[21]此外,在马哈达哈和达姆达玛还发现了袋狸的骨头。这是一种共栖动物——以吃人类不断产生的垃圾为生——因此它们的存在被用来证明人类过着定居生活,就像西亚纳图夫遗址发现的老鼠和麻雀骨头那样。[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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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3处遗址发现的80座墓葬为定居生活提供了更多证据——还有许多尚待发掘。大部分墓中只埋着一个人,几乎都全身舒展地仰卧着,头部歪向一侧。已发掘的墓葬主要位于茅屋边的坑灶附近,暗示家人把死者埋在自己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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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骸骨提供了一些关于社会生活、健康和食谱的有用信息。被埋葬者中男女比例大致相当,男性可能稍多。大部分死者很年轻,间接表明很少有人活过35岁。儿童很少见。达姆达玛的发掘者帕尔认为,年幼者被埋在村外。传染性疾病的成年死者可能同样如此,因为埋在火堆和炉灶间的死者身上很少看到此类疾病的痕迹。他们的牙齿磨损严重,表明食物以粗粝的植物材料为主,经常出现的小槽反映了他们习惯剔牙。许多牙齿发育不全,即牙釉质上有水平条纹,显示幼年时经历过营养不良。但鉴于几乎所有的被埋葬者都身材魁梧,上述现象似乎并未影响生长。[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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殉葬品寥寥无几。虽然有几座墓中发现了箭头、吊坠和珠子,但在达姆达玛、萨赖纳哈尔拉伊或马哈达哈,似乎没有人特别富有,或者葬礼比其他人的更加瞩目。他们给人的总体印象是一个几乎没有社会差异的健康人群。但就像卢伯克在其他地方所看到的,定居的狩猎采集者中容易产生社会紧张。这可能解释了在萨赖纳哈尔拉伊发现的3具骸骨,它们的肋骨、髋骨和臂骨上扎着箭头。[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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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伯克在达姆达玛度过了秋天和冬天。当季风到来时,河水开始泛滥,达姆达玛成了一片广阔浅湖中的孤岛。水势消退后,卢伯克和一群人向南跋涉了100千米,来到温迪亚山中寻找石块。回到村中后,那个手臂畸形的年轻人死了,他的尸体停放在洞中,血已经放干。人们在他慢慢死去的火堆边挖好了墓穴。卢伯克一头雾水地看着葬礼进行:墓穴中点燃了一堆火,等火烧尽后,干尸被放到炽热的灰烬上,一起放上的还有两枚箭头和他的象牙吊坠。他被掩埋并留在那里,直到被帕尔发掘。1974年,帕尔将其称为8号墓,在记录中写下“左肱骨显示出某种病理性畸形”。[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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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伯克在春天离开,开始向西朝印度河谷进发。自欧洲之行以来,他将第一次进入农业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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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8500年,达姆达玛人对驯化动植物仍然一无所知。他们拥有丰富的野生食物来源,在进入全新世之后的很长时间里仍然过着狩猎采集者的生活。卢伯克觉得他们很像他在旅行中见过的其他几个群体——日本的上野原人,北美的科斯特人和瑞典的斯卡特霍尔姆人。在被丰富而多样的资源包围时,他们每年都至少在一段时间里过定居生活,都用死者来标明对土地的所有权。但卢伯克没能想到,当日本和北美早已接受了农业生活方式时,恒河平原上的居民仍然过着狩猎采集者的生活。[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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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前人类简史:从冰河融化到农耕诞生的一万五千年 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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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兴都库什山的长途跋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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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亚和中亚的早期农业,棉花的驯化,公元前7500—前50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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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个成人、4个孩子、3条狗和一群山羊从被森林覆盖的山岭上现身,那里是今天巴基斯坦西部博兰山口(Bolan Pass)的尽头。现在是公元前7500年,在河边休息的卢伯克看到那群旅行者正在寻找一块平地,以便放下随身携带的许多包袱和铺盖卷。有个女人轻轻放下自己的婴儿,后者在旅行途中被紧紧地绑在母亲身上。暮色降临,从西边走来的这家人看上去累了。卢伯克始终没弄清楚他们来自哪里;但山羊和从裂缝中漏出大麦的包袱显示,他们是印度河平原上最早的农民。[1]当这些人和动物一起喝水解渴时,该地区踏上了新的历史道路。5000年后,哈拉帕(Harapp)和摩亨佐达罗(Mohenjo-Daro)等城市将成为印度河文明繁荣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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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伯克仍然坐着,看着他们的驻营地慢慢变成农业村庄。第二个经济移民家庭来到博兰山口,然后是第三个。林地被清理,大麦被播撒到肥沃的土壤中,博兰河每年冬天泛滥时所带来的泥沙会为土地补充肥料。河岸上的黏土为建造长方形房屋和仓库的砖块提供了材料。婴儿出生,老人去世。收成很好,更多的土地被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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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伯克在公元前7000年时站起身,冲破将他困在地上的厚厚一层草和灌木。他蹚过冰冷而湍急的流水,更仔细地查看那片建筑,它们的所在正是20代人之前最早一批来客丢下自己包袱的地方。这里是梅赫尔格尔(Mehrgarh),一座拥有200多位居民的农业村庄,是南亚此类定居点中已知最早的一个。[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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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梅赫尔格尔的考古遗迹分布在俾路支斯坦(Baluchistan)卡奇(Kachi)平原博兰河附近的几个遗址——巴基斯坦最西边省份的这片干旱土地有整个南亚最高的夏季温度。遗址经历了4000年的累积,完全或部分被抛弃的旧址上又建起新的定居点。在此期间,博兰河不断改变河道,遭到抛弃的房屋被埋在沉积物下,直到因为新的变道从沉积的泥沙中穿过而再次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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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这样的一次变道让梅赫尔格尔最早的定居点重见天日:高达10米、层层堆垒的泥砖墙。考古学家在20世纪70年代初发现了这处遗址,随后法国驻巴基斯坦考古队和巴基斯坦考古所共同展开了发掘。让——弗朗索瓦·雅里热(Jean-François Jarrige)是领军人物,至今已在梅赫尔格尔及其附近遗址发掘了将近30年。[3]最早定居点的年代仍然不明,但到了公元前7000年,河岸边已经坐落着几幢拥有多个房间的长方形泥砖房屋,并带有方形仓库。它们之间被院子分开,大部分家务劳动在院子里完成,死者也被埋在院子下面。最初找到的磨石和燧石刀带有长期切割谷物留下的特别光泽,暗示那里是农业定居点。这点很快得到证实,证据来源与长江河谷最早的种植证据类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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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作泥砖时,梅赫尔格尔的最早居民在黏土中混入了本该丢弃的脱粒废弃物——谷壳。虽然他们建造的墙后来坍塌了,先后被埋在新墙和河流泥沙之下,后来又遭到河水的侵蚀,最终被考古学家发掘出来,但砖中留下了植物的印记——谷壳本身几乎已经完全腐烂。与雅里热合作的早期植物残骸专家,罗马国立东方艺术博物馆的洛伦佐·康斯坦丁尼(Lorenzo Constantini)对它们做了检查,辨认出几类驯化小麦和大麦,后者的数量要多得多。梅赫尔格尔人还采集野生的植物性食物,康斯坦丁尼辨认出形似李子的枣子的种子和椰枣核。这些果实暗示,卡奇平原曾比今天湿润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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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梅赫尔格尔之前,该地区唯一已知的考古遗迹是一些细石器堆。留下它们的狩猎采集者似乎既不种植野生植物,也不生活在永久定居点。[4]因此,俾路支斯坦的考古历史与西亚的截然不同。在西亚,最早的农民出现前就已经有了以村子为基地的狩猎采集者,他们生活在村子里并种植野生谷物。我们必须得出这样的结论,即农业是作为现成的整体打包来到印度河平原的,包括小麦、大麦、山羊和泥砖建筑,由西边的经济移民带来。博兰山口似乎是最可能的到达地点,因为在整个历史时期,那里都是商人和旅行者的通道。[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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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朝西进入欧洲,从西亚朝东迁徙到印度河平原更加难以解释,因为需要翻越广阔的伊朗高原才能找到肥沃的土地。但人类愿意如此长途跋涉并不意外——本书已经讲述了冰河时代的猎人穿越美洲、澳洲和北极,前往地球偏远角落的了不起旅行。新石器时代的农民移民只是遵循了智人的悠久传统,他们对新土地有着无可救药的好奇心,在经济上非常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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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卢伯克走近公元前7000年梅赫尔格尔的建筑时,他注意到除山羊之外还有别的圈养动物——主要是瘤牛的牛犊。与西亚的品种不同,这种当地野牛的背上有驼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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