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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3120 一些骨头来自巨禽,比如翼展可达3米的胡兀鹫,还有白尾海雕。对拉尔夫·索莱茨基和他的同事兼妻子罗斯(Rose)来说,这些鸟是如何被捉住的以及它们的翼骨为何与至少15个山羊头骨埋在一起,这些问题并不容易回答。虽然定居点周围的秃鹫偶尔会变得温驯,可以用诱饵捕捉,但雕则更有挑战性,可能需要从巢中盗取雏鸟再人工养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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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3122 对骸骨堆的仪式性解释似乎是说得通的,不仅因为沉积物的奇特内容,还考虑到其他地方的发现。1977年,罗斯·索莱茨基在著述中可以援引詹姆斯·梅拉特在土耳其南部加泰土丘发现的壁画和雕塑,它们将动物头骨与猛禽联系起来。在此后发现的内瓦里乔利和哥贝克力石阵遗址,人们找到了更多雕和秃鹫的形象。而西亚的前陶新石器时代A时期遗址普遍发现了鸟爪。比如,我在费南谷地发掘出的鸟骨就以鵟、兀鹫和雕为主。因此,猛禽几乎无疑在整个新月沃地都很受尊重,它们很可能具有深刻的象征和宗教意义。罗斯·索莱茨基在1977年就这样认为,暗示它们的翅膀在扎维切米沙尼达的仪式性舞蹈中被用作戏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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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3124 卢伯克在缓慢燃烧的灰堆边醒来。戏服被留在附近的一个浅坑里,包括羊皮和头骨、鸟翼和用木头雕成的鸟爪。它们被汗流浃背的人身上剥落的赭石染红,现在又染红了骨头周围的土壤。周围看不到人。附近茅屋中传出的鼓捣声表明舞者和观众已经重新开始工作——捣碎橡子和在山中打猎。但他们不会忘记自己的神圣世界:通过史前旅行,卢伯克知道在神圣和世俗间并无分界——那完全是近代世界的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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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3126 在村子周围的狩猎和植物采集之行中,卢伯克注意到东北4千米外的山崖上有个山洞。他知道扎维切米沙尼达人仍然将那里用作庇护所,但他本人从未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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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3128 卢伯克在崎岖的山崖上攀爬了几个小时才来到洞口。在此期间,史前时代的两个世纪过去了,而秃鹫继续在陡峭的山峰间滑翔。今天那里被称为沙尼达洞,洞中有个巨大的洞室,地上堆着磨石、篮子、兽皮和各种工具。有的地方被铺过,还有几堆卵石,仿佛标出了特别区域或者表明下方埋着某些东西。洞内空气难闻,混合着蝙蝠、潮湿的兽皮和污浊柴烟残留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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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3130 当卢伯克站在洞口赞美风景并享受清新的空气时,他看到一队人向山洞爬来,猜测他们来自扎维切米沙尼达。这些人慢慢走近,领头的是个怀抱幼儿的男子。他们戴着用骨头、牙齿和石头制成的特别精美的珠串,身体被涂成红色。[6]一对男女脚步蹒跚,其中一人拄着拐杖。卢伯克坐在洞中的一块大石头上,看着他们到来。男子把幼儿的尸体放到地上,尸体被骨珠索包住,几乎完全遮住了发紫肿胀的身体。卢伯克一一打量他们的脸,发现了病痛的迹象。有人把一团在某种黏性材料中浸过的叶子贴在耳朵上,另一个人下巴肿胀,看上去正在忍受严重的牙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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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3132 洞中地面上生起了火。卢伯克听着这些人的祈祷,看着他们在尸体周围做出富有诗意的奇特动作,可能是在模仿野生动物和降雪。抱着孩子的那名男子可能是父亲,他挖了一个坑,露出洞中先前的火堆留下的烧焦的木头。仍然包裹在珠索中的尸体被放在一堆灰烬上掩埋了。人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离开,孩子的父亲最后一个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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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3134 20世纪50年代发掘沙尼达洞时,拉尔夫·索莱茨基发现了一座现代人类的墓地,还找到了公元前50000年尼安德特人的骸骨,人们对该洞的了解更多来自后者。[7]尼安德特人的骸骨深埋在被风吹来的沉积物和塌落的洞顶之下,而现代人类的墓地就在地表下面,共找到26座墓葬,以及与扎维切米沙尼达相似的日常器物和废弃物。这些相似性和公元前10800年的时间暗示,山洞中埋葬的和使用河畔营地的是同一批人。[8]许多墓中埋着相对年轻的成人和孩子。有几具尸骨和珠子埋在一起——某个孩子的墓中发现了1500颗珠子,暗示他所属的家族地位很高。此外,在远离其他墓穴的一个箱形墓坑中发现了一具女性尸骨,旁边放着红赭石和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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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3136 作为在哥伦比亚大学的博士研究的一部分,安娜格诺斯提斯·阿格拉拉吉斯(Anagnostis Agelarakis)分析了这些人骨。[9]她发现许多成年人的牙齿发育不全,表明他们年轻时营养不良。耳朵感染和牙齿发炎的痕迹很普遍,肢骨碎裂和关节炎等退行性疾病的迹象同样常见。总体上说,这些骸骨来自非常不健康的人群——即使没有夭折,人们显然也很难活到我们所说的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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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3138 这与约旦河谷的早期纳图夫人截然不同,后者似乎健康状况良好。另一个区别是他们定居点的性质。虽然墓地的存在暗示定期有人造访沙尼达和大扎卜河谷,但山洞附近或河边定居点中都没有大量石头建造的房屋,暗示那里只是暂时有人生活,很可能是季节性的。[10]在这点上,无论是扎维切米沙尼达人,还是的附近的卡里姆沙赫尔(Karim Shahir)和穆勒法特(M’lefaat)等同时代遗址的居民,他们都与生活在永久村落中的纳图夫人完全不同。[11]为了在美索不达米亚找到类似的情况,卢伯克必须离开沙尼达洞,向东行进200千米,来到辛贾尔山脚下神秘的克梅兹德雷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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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3140 这段旅程需要卢伯克渡过底格里斯河并徒步前往辛贾尔山。他穿越了一片覆盖着瘦弱灌木、草丛和零星树木的干燥荒野,那里隐藏着各种猎物:羚羊群从低矮的植被中蹿出,蹦跳着穿过原野,它们的身后跟着野兔,长着醒目斑点羽毛和长长颈羽的大鸨嘎嘎叫着从草丛中站起。远处经常有野驴群在吃草。卢伯克此行花费了将近1000年,在此期间,随着新仙女木时期的到来,气温开始下降,降水频率也减少了。但比起约旦河谷和地中海沿岸,这里所受的影响要小得多,不像晚期纳图夫人那样,被迫因为反复的干旱而放弃村子,回归居无定所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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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3142 当卢伯克登顶一座小山,可以俯瞰广阔的原野时,克梅兹德雷村映入了他的眼帘。在村子的边缘,他看到紧邻浅谷入口处有一些茅屋。远远望去,茅草屋顶显得很低。走近后,他发现屋顶下是4座半地下的房屋,需要从上方通过梯子进入。时值傍晚,当天的工作显然已经完成,人们悠闲地分成小群坐着,有的在用木杯喝茶,有的似乎睡着了。他们周围是狩猎采集者生活的常见杂物:磨石、一堆堆打碎的废弃物,宰割留下的碎骨,还有放血处被染红的土壤。[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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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3144 人们显然很享受这里的风景,卢伯克坐在他们中间,对此感同身受——向南可以将平原尽收眼底,向西可以看到延绵的辛贾尔丘陵的侧面。仅有的声响来自低声聊天和附近小溪的流水。现在是公元前10000年,虽然时值新仙女木时期在西亚和欧洲的高峰,但克梅兹德雷村人健康而衣食无忧。他们在丘陵和平原间找到了理想的居所,两种地形分别能提供一系列可捕猎的动物和可采集的植物。从堆在磨石周围的果壳、茎秆和叶片数量来看,卢伯克怀疑附近有“野生园圃”:人们为成片的野生谷物和小扁豆浇水、除草和除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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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3146 卢伯克知道天光很快就要开始变暗,地下房屋的内部将变得漆黑。他站起身,顺着梯子下到一个墙壁和地面上刷过石灰的房间。房间形状奇特,既非圆形也非方形,中央是排成一列的4根醒目的柱子。卢伯克立即想起了前往加泰土丘时在内瓦里乔利看到的柱子——那座村子和新月沃地的其他许多村子一样,此时尚未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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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3148 克梅兹德雷的柱子高可及胸,仔细查看之下,卢伯克发现它们是用黏土制成的,上面刷了石灰。每根柱子流畅地从地面升起,看上去犹如被突兀地砍去双臂的人类肩膀。它们的表面没有装饰,但似乎在越来越昏暗的房间里发出荧光。卢伯克绕着它们踱步,摩挲着光滑的石灰,思量这种手感相当好的形状有何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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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3150 地上铺着纤维织成的垫子和华丽的动物毛皮。一边有个炉灶——几块石板围着一个在石灰地面上挖出的坑,坑中堆着灰烬。墙壁光秃秃的,但显然经过打理,因为上面涂着厚厚的石灰,并被打磨和修补过。卢伯克好奇在这里和克梅兹德雷的其他地下房间里发生过什么。比起他在世界各地的狩猎采集者和早期农业定居点经常看到的杂乱、肮脏又难闻的房间,这里的差别几乎不能再大了。卢伯克决定等等看。于是,他取过几张毛皮,舒服地靠着墙坐下,正对面就是通往地面的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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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3152 随后的几天里——也许是几个月、几年甚至几个世纪——许多人走进这个房间,有时独自一人,有时结成小队:来访者中有孩子、成人和老人。卢伯克很快开始注意到有人反复来访以及访客外貌上的相似点。他发现,这些人站立、接触和交谈的姿势与方式暗示了他们的关系——父母与孩子、丈夫和妻子、兄弟、恋人。他猜想来此的人都是一个大家庭的成员,他们共同拥有这座房屋。天冷时,有几个来访者睡在地上,常常会在炉灶中生火;天热时,他们在茅草屋顶下乘凉。人们单独或结伴来这里安静地坐着、歌唱,或许还会祈祷。有时,他们在这里求欢,婴儿被从梯子上带下来哺乳,病人也会来这里休息。房间偶尔会挤满人,比如举行家族宴会,或者招待客人时。[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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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3154 这些不同的用途一直持续到某个春天的早晨:两个女人顺着梯子下来,开始卷起垫子和毛皮。把它们交给等在外面的人后,女人开始扫地,并用刷子和碎皮擦抹墙壁和柱子。仔细打扫房间后,人们开始了下一项工作:故意破坏。[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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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3156 首先是屋顶,随着木头和茅草轰然落地,升起了一股巨大的尘云。随后,这家人开始用木锹和篮子往房间里填土——为了避免混入日常垃圾,土是从远处挖来的。大约10分钟后,当坍塌屋顶上的木头和茅草已经被掩埋时,其中一个老年男子(卢伯克猜测他是一家之长)停止了工作。他打开一个包裹,依次举起里面的每件东西给众人过目,然后把它们丢进被部分掩埋的房子里。首先是一大块肉——很可能来自母野牛,这种动物在克梅兹德雷附近很少见。接着是一把野生小麦,然后是一件精美的皮袍。接下去是一串石头珠子,最后是一些骨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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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3158 重新开工后,孩子们也帮着将石头和一把把土投入洞中。工作持续了一整天,直到房间被完全掩埋,填充物比周围的地面稍高。最后,所有人上蹿下跳地将泥土踩实——最初还满是欢声笑语,但后来变得气力衰竭,越来越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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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3160 随后的几天里,卢伯克看到其他地下房屋也被以类似的方式摧毁,直到克梅兹德雷只剩下一堆堆手磨、篮子和工具、日常垃圾堆、炉灶,以及一些毯子和垫子。有几片地面上的石块被清理干净,也不堆放垃圾和工具,供人们安静地坐着。为了免受大风和寒冷之苦,人们还仓促建起了几间简陋的枯树枝窝棚和挡风墙。[15]然后,克梅兹德雷的生活差不多像过去一样延续,只是现在没有了任何私密的机会。就这样,卢伯克加入了植物采集和狩猎之旅,帮着清理皮张和碾磨种子,一起唱歌跳舞,还和其他人一起睡在星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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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3162 随着时间一周周地过去,他注意到木柴逐渐在一堆越来越大的石块旁积累起来。这些石块是生石膏,它们最终将被碾碎,与水混合后做成石灰。秋天到来时,人们砍下小树,除去树枝,然后作为木料储存起来。他们还割了草,但为的不是种子而是茎秆。草茎被扎成捆,与木料和石头堆放在一起。几周后,木柴、生石膏和新的屋顶铺设材料被认为足够了,建造新房屋的工作随即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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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3164 让卢伯克意外的是,每座屋子都建在与之前几乎相同的位置,尽管附近有足够的未被使用的土地。人们在地上标出大致的圆圈,然后开始挖掘,移走许多仅仅几个月前他们才如此费力填埋的泥土。他们非常仔细地遵循标出的线,遇到先前的石灰墙时就直接穿墙而过。任何先前的木头和干草都被丢弃,对于曾经显得非常珍贵的物品同样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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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3166 在挖掘新坑的同时,积存的木柴也迅速把石灰窑烧旺,将生石膏块变成粉末。人们用黏土塑成柱子,竖在新的地下房间里。地面和墙壁已经抹上了一层红棕色的黏土,和柱子一起被刷上石灰。屋顶用新的木料和干草搭成。几天后,房屋完工了——看上去与之前的几乎完全一样。家人聚集在屋内,对自己的工作感到高兴。卢伯克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样麻烦。他再次意识到文化的障碍,它经常出现在自己和旅行途中遇到过的那些人之间,这阻碍了他理解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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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3168 为什么克梅兹德雷人要反复填埋旧房屋,然后再在完全相同的地点按照相同的设计重新建造呢?爱丁堡大学的特雷弗·沃特金斯(Trevor Watkins)提出了这个问题,他发掘过卢伯克曾坐在其中并试图弄明白功能的那个房间。他发现房间至少被重建过两次。最后一次被填埋时(可能就发生在村子被废弃前),地上放了6颗人类头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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