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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只存在于卢肯尼亚山较早的遗骨堆中,这再次表明公元前20000—前12500年间的东非土地远比今天干燥。卢肯尼亚山遗骨堆中的其他3种动物同样很能说明问题。长角羚和细纹斑马今天仍然存在,但它们只生活在远比现在的卢肯尼亚山周围干燥的地区——事实上,长角羚是一种适应了沙漠生活的羚羊。此外,巨水牛也曾以末次冰盛期卢肯尼亚山附近的干燥长草为食,就像它们在非洲许多地区所做的。与那种无名羚羊一样,巨水牛也没能从气候变化中存活下来。到了公元前12500年,它们已经在南部和东部灭绝,尽管在北部又生存了几千年。随着卢肯尼亚山附近变成更潮湿的草地,上述动物——无名羚羊、细纹斑马、长角羚和巨水牛——都被迫离开。[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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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到达卢肯尼亚山之前很久,卢伯克就发现末次冰盛期的东非气候更加寒冷和干燥。完成溯尼罗河而上的独木舟之旅后,他穿越了多尘的埃塞俄比亚高原,后者较低的山坡不像我们今天看到的那样被森林覆盖。然后,他沿着图尔卡纳湖(Lake Turkana)西岸而行,湖面因缺乏降雨而大幅下降。不过,海蓝色的湖水和周围的草地是火烈鸟、鹈鹕和其他许多涉水鸟的乐园。晚上,一群狷羚、斑马和瞪羚会来这里喝水,其他动物则来此捕猎。卢伯克离开该湖,径直向西走了800千米,进入非洲的中心。干燥的草原变成灌木丛生的稀树草原,后来将成为刚果盆地的雨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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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非之旅让他走进了霍约山(Mount Hoyo)的石灰岩山峦间,在40座山洞的其中一个里,他和一群狩猎采集者一起过冬。他选择的那个山洞今天被称为马图皮洞(Matupi Cave)。[8]洞中非常宽敞,一堵矮石墙将作为烹饪区域的前洞与通往阴暗后洞的走廊分开。洞内杂乱地堆放着火炉、磨石、挖掘棍、投矛和弓,垃圾直接被扔到地上,偶尔被扫到一边。人们戴着鸵鸟蛋壳做成的珠子,用赭石颜料装点自己。停留期间,卢伯克和猎人们一起在稀树草原上追踪羚羊,还和一队人进入西面20千米处的森林。队伍带着一只豪猪和一头大林猪凯旋,让留守的孩子们极度兴奋。有时,他和女人们一起挖掘块茎,她们的挖掘棍上套着钻孔的带纹饰石头来增加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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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马图皮洞的居民前往附近湖边一处今天被称为伊尚戈(Ishango)的地方建立捕鱼营地时[9],卢伯克完成了卢肯尼亚山之旅。此行把他带回东非更干旱的土地上,来到另一个水位大幅下降的湖泊岸边,即今天的维多利亚湖。他看到白鹭在土中搜寻,这些土壤有朝一日将被科学家用来研究该湖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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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图皮洞的狩猎采集者们最终在洞中弄丢了挖掘棍,或者把它们留在那里,这些工具和石片、细石器、磨石板和食物残骸混在一起。公元前3000年,它们被完全掩埋在使用铁制工具的新居民的垃圾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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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顿大学(Leiden University)的弗朗西斯·范诺腾(Francis van Noten)在1974年进行了发掘。下方土层中埋藏了羚羊、疣猪和鸵鸟等草原动物的骨头,还有一些来自豪猪和大林猪。在这些骨头和众多凿制石器中,范诺腾找到了带纹饰的石头,他认为它们被用来给挖掘棍增重。上铁器时代地层中的骨头来自截然不同的品种,比如豪猪、獴和巨蝙蝠等生活在茂密森林中的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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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图皮洞的骨堆是几个直接证据之一,表明了中非热带森林的规模在末次冰盛期和随后不久如何变化。虽然南美和东南亚的热带雨林在末次冰盛期大体未受破坏,但非洲的森林规模显著减小,大片区域被稀树草原和半沙漠取代。这种植被的变化还体现在山洞和湖底沉积物埋藏的花粉粒中,它们显示一些现代的森林地区曾经只覆盖着草。如果挖掘到森林土壤层之下,常常可以找到昔日稀树草原的沙土,甚至是沙漠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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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刚果盆地中部的森林在整个干旱最严重的时期都未受破坏。这片坚韧的森林为林栖物种提供了庇护所,今天那里非常丰富的动植物品种仍然反映了这一点。当降水随着全新世开始而回归时,林中的一些动植物向东部和西部扩散,夺回在末次冰盛期时成为稀树草原和半沙漠的土地。马图皮洞等地被森林包围,导致洞内沉积物中的动物品种发生变化。这片全新世早期的森林最初的面积比今天大得多,随着公元前5000年后降水的减少和人类开始影响非洲世界,它的面积再次缩小。[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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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卢伯克在卢肯尼亚山观看人们伏击那种无名羚羊已经过去了几周,非洲之旅迎来了新的一天。在日出前不到一小时,他和3名猎人一起离开山洞搜寻猎物。他们缓慢而安静地穿过稀树草原上的林地[11],总是对动物的踪迹保持警觉——被啃噬过的茎叶,足迹和粪便,睡过的地方和树丛中的声响。不过,人们还是常常开小差,忘了自己的狩猎工作。一棵猴面包树的树洞周围飞舞着蜜蜂,这让他们久久驻足。人们寻找大块的石英卵石,将其砸碎后获得锋利的石片,他们一边用砸出的火星点起烟火驱赶蜜蜂,一边掘开树洞。蜂蜜、蜂巢和幼虫被迫不及待地挖出,卢伯克也吃了很多,因为猎人们根本吃不完自己收集的那些。饱餐蜂蜜后,猎人们打起了盹,而卢伯克则望着平原上迁徙的鸻,这些鸟将很快回到他造访过的北方苔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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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些时候,他们又在一个浅水坑边停下喝水和洗澡。队伍又走了1个小时,然后坐下吃起他们偶然找到的浆果。这次,卢伯克跑去观察白蚁,想起有人说非洲的过去在它们的肚子里。[12]下午3点左右,他跟着猎人们慢慢地信步返回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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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东非的哈扎人(Hadza)喜欢这样的日子,他们是今天世界上仅存的几个狩猎采集者群体之一。我怀疑公元前20000年时卢肯尼亚山洞居民的生活与此大同小异。对哈扎人的研究始于20世纪60年代,虽然将现代生活方式强加给过去显然存在问题,但他们还是提供了关于末次冰盛期生活可能样貌的生动画面。[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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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肯尼亚山周围的史前地貌可能与哈扎人现在生活的世界类似:那是一片采采蝇肆虐的干燥稀树草原,以荆棘和金合欢树为主——不过,就像北方的猛犸草原那样,今天不存在与末次冰盛期的非洲地貌完全相似的地方。这是因为今天非洲的大片短草草原既是气候变化的结果,也是人类活动的产物。人类定期故意焚烧草原,这种方法可能已经被牧人沿用了几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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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期焚烧能清理牛羊不喜欢吃的多纤维老草,提供可以养活更多动物的较短草种。大量放牧进一步限制了长草、乔木和灌木的生长。焚烧还有助于减少采采蝇,后者会向人畜传播昏睡病。每当焚烧和放牧停止时,灌木和乔木就会卷土重来,树荫下还将重新生出坚硬的长草。末次冰盛期前后无疑发生过自然火灾,但频率过低,无法对植被产生同样的影响。因此,直到公元前2000年牧民出现在东非,卢肯尼亚山周围可能是成片的坚硬长草和多得多的灌木,乔木或许也比今天更多。[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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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整个这片存在细微差异的世界里,全年能够获得的动植物食物的种类和分布可能与今天类似。这并不意味着卢肯尼亚山的居民必然采取类似今天哈扎人的生活方式,但在捕猎哪些动物和采集哪些植物上,公元前20000年的人类可能会做出类似的选择。马里安想象中的伏击羚羊群可能局限于特定季节,或许仅当降水特别稀少而哺乳动物为找水迁徙时。其他时候,捕猎可能主要靠搜寻脚印和踪迹,然后跟踪单个猎物,或者可能在夜色的掩护下盗取食肉动物的杀戮成果——就像今天的哈扎人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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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伯克尝试了这两种做法,他更喜欢花时间打猎,而非和女人们一起采集根、块茎、球茎、浆果和叶子。虽然卢肯尼亚山居民的食谱中绝大部分为此类植物性食物,所有人还是向往吃肉。[15]在树丛和草地上时,卢伯克注意到同伴们总是对盘旋的秃鹫和狂暴鬣狗的叫声保持警觉,两者都会促使他们开始寻找新鲜可利用的尸体。有一次,卢伯克和同伴们看到狮群正在享用一头刚刚被杀死的斑马。呼喝和投掷石头没有吓退狮子,但面对射出的箭,它们还是丢下猎物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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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伯克还和一群猎人在傍晚时分离开卢肯尼亚山的洞穴,进行夜间狩猎。途中,夕阳落到云朵和远方群山之间的狭窄缝隙,照亮了草丛中的蜘蛛网。2小时后,他们来到一圈巨石边,巨石围起一片3米见方的区域,形成了狩猎掩体:猎物会从旁边的一条小径前往附近的水坑。从沙土上的大量脚印来看,小径显然经常有动物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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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点燃了一堆火,任其在掩体内燃烧。在晚风的吹拂下,余烬不时重新冒出火焰。猎人们吃了些沿途采集的浆果,然后躺下休息,弓箭靠在石壁上。月亮升起后,卢伯克趴在掩体外守候猎物,但没能听见蹄子踏在石头地面上的轻微响声,而尽管知了叫个不停,掩体内的猎人们却被惊醒。几分钟后,人们向3头黑斑羚开弓放箭,一头侧身中箭,另两头毫发无损地逃走了。猎人们继续打盹,一直等到黎明才开始追踪受伤的猎物。他们找了几个小时,循着血迹、压倒的茎秆和蹄印搜寻,最终来到一处被压平的带血草丛。奄奄一息的黑斑羚被花豹叼走,已经无影无踪。回卢肯尼亚山的路上,猎人们捡了几块石英石,不想再次空手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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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狩猎或采集植物的途中很容易找到石英,这是在卢肯尼亚山最常使用的石头。[16]黑硅石和黑曜石也被使用,但在研究发掘出的石器时,库辛巴发现它们数量很少。尽管比起石英,黑硅石和黑曜石更容易被加工成薄片,但它们也更难获得。距离卢肯尼亚山最近的黑硅石矿位于5千米外的河床上;那里还出产小块的黑曜石,但稍大些的矿石需要从西北150千米处的中央裂谷(Central Rift Valley),或者西面65千米处的一处悬崖取得。因为每块石头都带有所在岩层的独特化学记号,库辛巴得以确定大部分黑曜石片来自上述遥远地点,而非当地的河床。[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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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英、黑硅石和黑曜石块被用来制造多种工具,最常见的类型依然是细石器。大石片的一边常被削凿,制成考古学家所谓的“刮削器”,很可能曾安上短把,用作清理兽皮的工具。人们还制作錾刀,这是一种边缘像凿子的工具。因此,卢肯尼亚人制作的工具品种与公元前20000—前10000年间世界上其他许多地方的相同,尽管它们拥有自己的独特形状,比如“扇形”刮削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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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卢伯克已经从卢肯尼亚山向西南走了250千米,坐在一条季节性小河的干涸河道旁。时间前进到了公元前19000年,但非洲的地貌仍然非常干燥。每当夏天的雨水来临时,小河会恢复流淌;事实上,它经常泛滥,在河谷底部留下一层淤泥,被风吹来的沙尘和灰末夹在中间。上次下雨是一个月前的事,小河只剩下一长串不规则的死水坑,里面的犀牛尿比淡水还要多。很快,它们将变成一块块湿土,然后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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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伯克正身处奥杜瓦伊峡谷(Olduvai Gorge),为了寻找人类的起源,利基一家对这里进行了勘察,使其闻名于世。河水留下的泥沙将与被风吹来的细小火山灰混在一起,形成利基一家勘察的最新地质层面,即奈休休地层(Naisiusiu Beds)。整个峡谷和附近的塞伦盖蒂平原上都形成了这一地层,下方是拥有200万年历史的各个地质层。[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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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伯克坐在一块巨石上,看着两名男子宰割一头羚羊。黎明时分,他们在羚羊前来喝水时展开伏击,用细石器箭射中了它。其他几个人坐在一旁,有的在清晨的阳光下悠闲地休息,还有人在凿制石英石,将其加工成新的刃片和宰割工具。一名男子发出咒骂,因为他手中的油腻石片打滑,扎到了自己的大腿。血喷了出来,他试图用手堵住,但血继续往外流。人们扶他躺下,一名小女孩飞快跑开,前去寻找当地的一种疗伤植物。几分钟后,她带回一把有粗脊的多汁叶片,在伤口上方拧搅它们。一种清澈的液体流入伤口,马上止住了血。那名男子被抬到树荫下休息,并用水坑里取来的水清洗了染血的腿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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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割完成后,这群人起身离开,一些人扶着伤者,另一些人扛着肉块。卢伯克注视着面前的地面——一堆石片、丢弃的细石器、掏出的肠子、羚羊的蹄子和头,还有人和动物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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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1年,路易斯·利基发现了这堆细石器、石片和碎骨,并对其做了部分发掘。1969年,他的妻子玛丽(Mary)进行了更全面的发掘。那里的器物远不止这些,因为这个庇荫地点常被用来进行宰割。利基夫妇找到了数以百计的工具和许多不同动物的骨头,与卢肯尼亚山的一样,它们都碎成了小片。有人猜想,每次杀戮后,鬣狗会前来嚼碎被丢弃的骨头。洪水将冲走一些器物,将另一些埋在泥沙沉积物下。任何留下或遗忘的木器、篮子和皮口袋都腐烂消失了。利基夫妇找到的少量残留物只能告诉我们,公元前19000年左右,有人坐在奥杜瓦伊河畔宰割他们的猎物。我们还可以猜测,这些人不太可能在那里停留很久,因为所用的黑曜石来自200千米外,因此他们的活动范围一定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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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们不知道他们是否使用过药用植物。我猜答案是肯定的,特别是虎尾兰,这种多汁植物今天生长在大裂谷的许多地方。峡谷本身就得名于它在当地的名字:奥杜瓦伊。理查德·利基(Richard Leakey)对这种植物的疗效津津乐道,表示每当在田野工作中发生意外时,大裂谷的游牧部落和他自己的家人就会用它来治伤。[19]它的汁液既能杀菌,也能充当让伤口闭合的天然绷带。理查德·利基认为虎尾兰远远胜过现代医学所能提供的一切,并怀疑200万年前生活在奥杜瓦伊峡谷的最早猿人可能已经知道了它的疗效。对此我们永远无从知晓,但我们不应怀疑,末次冰盛期结束后不久在奥杜瓦伊峡谷打猎的现代人会清楚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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