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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公元前20000年以来,尼罗河保持着由众多细流交织而成的样子,因为它的水量远比今天小——可能不超过当前流量的10%~20%。现在的尼罗河水来自白尼罗河和青尼罗河两大支流。前者发源于今天的布隆迪,进入维多利亚湖,那里是尼罗河本身的主要蓄水库。公元前20000—前12500年间,维多利亚湖被苏丹南部的沙丘堵塞,无法向主河道供水。[21]青尼罗河水来自东非高原,但在公元前20000—前12500年间,雨季远比今天要短,因此向尼罗河的供水也少得多。一边是更低的气温,一边是高原被草地而非森林和灌木覆盖,两者导致当时的水土流失程度要远高于今天。因此,注入尼罗河的水中携带着比今天多得多的泥沙。泥沙在整个河道沉积,导致尼罗河的洪泛平原逐渐升高,最多比今天高出30米。由于没有白尼罗河注入,每年河水的升降程度可能比今天还大,因为水位完全取决于东非高原季节差异明显的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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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公元前12700—前10800年间,随着末次冰河间冰期导致气温和降水突然增加,一切都改变了。东非高原被林地覆盖,水土流失程度与河水带来的泥沙数量因此显著下降。与此同时,尼罗河的水量也大幅增长,既因为新的降水,也因为白尼罗河冲破了沙坝。尼罗河的洪泛平原不再继续升高,相反,它开始切割自己从末次冰盛期开始堆垒的沉积物。这给河谷居民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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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12500年的大规模泛滥将泥沙堆积到远超过去的高度,在由此开始的混乱时期中,河流被形容为“狂野的尼罗河”。大片沼泽和其中的可食用植物,还有狷羚和野牛觅食的洪泛平原林地都完全消失。它们至今也没有恢复,因为尼罗河成了水流湍急的单一河道,洪泛平原远比过去的缩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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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不是全部,显然也有一部分河谷居民选择为剩余的营地以及残存的捕鱼、采集和狩猎场所而战。20世纪60年代初,温多夫和同事们发掘了库巴尼亚山谷以南300千米处一座名为塞哈拜山(Jebel Sahaba)的墓地。墓地属于“狂野的尼罗河”时期,即公元前13000—前11000年。在墓地埋葬的59人中,24人显然死于暴力,因为他们的骨头和头颅上有箭头和严重的砍痕。男人、女人和小孩都有被杀。由于暴力行动常常导致尸骨无存,横死者可能还要多得多。[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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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不清楚这处墓地是来自一群人对另一群人的灾难性屠杀,还是在暴力流行时期逐渐形成的尸体堆积,但尼罗河谷的居民似乎从未完全享受过和平。在发掘库巴尼亚山谷时,温多夫发现了一处约为公元前21000年的墓葬——这是一名20到25岁的年轻男子,体格瘦弱。他显然死于腹部中箭,因为在他的骨盆里找到了两枚尖锐的石片。他的右臂在大约15岁时骨折过,很可能是因为在受到攻击时自卫;左臂上有一处部分愈合的伤口。[23]因此,库巴尼亚山谷的生活也许并不像卢伯克曾认为的那样富有诗情画意:那里的人们可能要诉诸暴力才能享有沙丘和满是繁殖鱼群的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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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12000—前7000年,整个尼罗河谷的考古遗址变得极其稀少。人类几乎完全绝迹——很可能是因为西部和东部的沙漠仍然极度干燥,不适宜居住,导致死亡率超过了出生率。已知的少数遗址显示,残存的人群仅仅依靠狩猎狷羚和野牛为生,因为没有找到磨石的遗迹,冬季鸟类或鱼群的痕迹也寥寥无几。安杰拉·克洛斯研究了数百个尼罗河谷的遗址和数以千计的石质工具,她只用3个词概括了全球变暖对尼罗河谷居民的影响:“一场彻底的灾难(an unmitigated disaster)。”[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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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伯克在末次冰盛期结束后不久离开了库巴尼亚山谷。他继续划着独木舟向上游进发,完全不知道后来的灾难。等到公元前12500年的洪水和塞哈拜山的屠杀发生时,他已经远在大陆的南端。当卢伯克在公元前5000年返回尼罗河谷时,他会发现那里人烟稠密,人类再次依靠洪泛平原上生长的植物为生。他们将成为奠定埃及文明基础的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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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昂纳德·霍纳(Leonard Horner,1785—1864),苏格兰地质学家和教育改革家。——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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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前人类简史:从冰河融化到农耕诞生的一万五千年 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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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卢肯尼亚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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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20000年后东非地貌和动物群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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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冰雪出现在热带地区,违背自然法则地浮现于稀树草原上空时,它们呈现出绝对的美。末次冰盛期和今天的乞力马扎罗山就是如此。当卢伯克向位于今天肯尼亚南部的卢肯尼亚山(Lukenya Hill)顶峰爬去时,他没有料想会受到如此震撼。但清晨的天空具有罕见的纯净,随着山峰周围的云雾散去,远处依稀出现了一座白皑皑的峰顶,完全无视自己的纬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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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力马扎罗山有两座主峰,被称为基博(Kibo)和马文济(Mawenzi)。公元前20000年时,两者都被冰雪覆盖,冰层边缘比今天低了1000米——冰川缩减至今天规模时留下的石头和沉积物堆标出了它昔日的边界。[2]现在只有基博峰被冰雪覆盖。如果我们今天的全球变暖继续,这些冰也将在今后的20年间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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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这一即将到来的损失,所谓的“乞力马扎罗的秘密”被及时从它的冰雪中取出,即从公元前10000年至今的热带气候变化记录。所用的方法与科学家们用来分析格陵兰岛和南极冰芯的完全一样:计算作为温度变化和降雨“指标”的氧同位素变化率。2000年2月,俄亥俄州立大学的朗尼·汤普森(Lonnie Thompson)率领团队从乞力马扎罗山顶钻取了6枚冰芯,于同年10月发表了研究成果。[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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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本书相关的关键发现是,公元前10000—前5000年间,非洲气候要比今天湿润且温暖得多。这证实了来自其他渠道的证据,而且可以用非洲季风强度的减弱来解释,后者的原因则是地球公转轨道的轻微变化。汤普森和同事们还证实,公元前6300年的确发生过持续了几十年的干旱,并且后来又出现过两次(但仍属于史前时代)。其中一次发生在公元前2000年左右,被与美索不达米亚和印度河谷文明遭遇的重大波折联系起来。虽然人们早就怀疑有过这样的干旱,但乞力马扎罗的冰芯对热带气候变化做了前所未有的详细描绘——这是来自非洲的第一份冰芯气候记录,很可能也是最后一份。不幸的是,没有早于公元前20000年的记录,也就是本章开头卢伯克站在卢肯尼亚山上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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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肯尼亚山位于乞力马扎罗山西北200千米。两个年轻男子站在卢伯克身边,他们同样一度被悬浮冰雪的景象惊呆,忘记了寻找猎物的工作。两人身材高瘦,围着颜色与黄褐色草丛近似的缠腰布。一人手持黑曜石尖的投矛。他转向周围的平原,捅了捅同伴,指向一群正在走近的小羚羊。两人转过身,开始爬过石堆,穿过荆棘丛,向自己的营地走去——那是山脚下的一处岩窟,位于两块叠在一起的巨岩之下。卢伯克一路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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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窟中央的地面上,一根折断的树枝正在燃烧,周围的10名狩猎采集者或蹲或坐或躺,有的还使用小草垫。孩子们赤身裸体,只在脖子上和腰间围着珠串;成人的衣物也多不到哪去。虽然强壮而健康,但中年人已经显得苍老,他们的身体因为末次冰盛期东非的严苛生活而受损。洞壁的缝隙里嵌入了木橛子,上面挂着葫芦和箭袋。卢伯克已经造访过许多狩猎采集者的山洞,本以为洞中会烟雾缭绕、空气混浊,没想到传来了茉莉的芳香——几片叶子刚在一只小木碗里被捣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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瞭望员的消息让众人兴奋起来。人们检查了投矛,有人从石头矛尖上凿去一些小石片,另一人削去木质矛杆上一处想象中的隆起,以免影响飞行轨迹。他们把木柄和细石器做的小刀插到腰带上,并用手指蘸了石头调色盘里的赭石颜料,在脸颊画上红线。准备就绪后,猎人沿着卢肯尼亚山的边缘和西面紧邻的山坡分散开来。羚羊群一定会穿过这个天然陷阱,猎人们确信能有所收获。卢伯克和躲在树丛中的一位瞭望员待在一起。周围的地上散落着石片和几块经过日晒雨淋的骨头——这处山坡显然曾多次被用来伏击和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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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情的羚羊走进山谷。它们闻到人类的气味,停下脚步,然后惊恐地四散逃开,因为有人掷出了投矛。三头羚羊径直跑向猎人们守候的小路,两头倒地身亡,另一头带伤逃走。尸体被拖到卢伯克旁观他们行动的地方。羚羊小到可以整只携带,它们被开膛破肚,横担在猎人的肩上。卢伯克仔细地打量它们,但说不清是什么品种。事实上,即使他能分辨牛羚和狷羚,或者汤氏瞪羚、犬羚、侏羚、岩羚和麂羚,他也认不出人们扛着的这些动物,因为它们根本没有现代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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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肯尼亚山是一座长宽分别约为8千米和2千米的石丘,巨岩上覆盖着泥土和灌木,比肯尼亚的阿提卡皮蒂(Athi-Kapiti)平原高出200米。零星的发掘工作从20世纪70年代初开始展开。那里的岩窟中、突出的山崖下和山脚下的开阔地带发现了许多考古遗址,为我们提供了末次冰盛期和随后不久的东非生活的最佳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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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工作由来自美国威斯康星州劳伦斯大学(Lawrence University)人类学系的西贝尔·巴鲁特·库辛巴(Sibel Barut Kusimba)完成。[4]她发掘了被称为GvJm62的岩窟——前4个字母是该遗址在肯尼亚国家网格体系中的编码。对这里和其他4处遗址(GvJm46,16,19和22)的放射性碳定年显示,它们属于末次冰盛期结束后不久——但库辛巴本人暗示,事实上其中一些可能要古老得多。[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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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Stony Brook University)的柯蒂斯·马里安(Curtis Marean)研究了从卢肯尼亚山挖出的大批支离破碎的骨头。来自GvJm46的数量最多,但长度很少超过2厘米,因此对物种辨认来说没什么价值。作为替代,马里安几乎完全依靠牙齿的大小和形状进行判别。他据此辨认出许多今天仍然在非洲平原上食草的物种,还有狮子、土豚、狒狒和野兔等动物。不过,大部分牙齿来自一种现代世界不存在的动物,它们属于某种小型羚羊,通过进化适应了取食短而坚硬的草茎。留存牙齿上的严重磨损暗示,它们吃草时也从布满沙尘的地上吞入了大量沙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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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物种没有出现在全新世的遗骨堆中,可能是因全球变暖而灭绝。全球变暖改变了地貌,提供了更适合大角斑羚、黑斑羚和瞪羚的湿润草种。在《自然》杂志上宣布发现新物种6年后,马里安于1997年撰文表示,他觉得给这种灭绝的小羚羊命名仍然“为时尚早”。也许是这样,但2万年的等待看上去的确太久了。[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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