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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5 乙酰辅酶A在本书图示里的样子、化学书上的键线式和名称。注意,“CoA”是“辅酶A”的缩写,不是元素符号。(作者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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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重要的不是乙酰辅酶A这种物质在我们的细胞里能够怎样,而是乙酰辅酶A是一种非常活跃的有机物,在生化反应中有着无限的可能,以至于六种固碳作用里有四种的直接产物都是它[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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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们还是很有必要先来认识一下乙酰辅酶A,知道它大概是种什么样的物质,以免它严肃的名字给我们带来什么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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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名字上就能看出,乙酰辅酶A包括两个部分:乙酰基和辅酶A。乙酰基就是乙酸除去一个羟基剩下的残基,乙酸就是醋酸,人类最常接触的有机酸。当然,乙酰基的原料并不一定是醋酸,在三羧酸循环里,这个乙酰基就是丙酮酸变来的,第五章的图2—13已经展示过这种变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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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辅酶A,也就是“编号为A的辅酶”,本文所有的图示都把它画成了简单的几何形状,这是因为我们根本不需要关心它的具体结构,知道它的功能足矣。而辅酶的功能,顾名思义,就是“给酶帮忙”。这个忙,通常就是“运货”。因为许多酶的催化对象很小很活跃,比如单个的氢原子,比如电子不平衡的乙酰基,它们如果暴露在细胞内的水环境里到处漂,那还没等抵达反应场所就先和别的物质反应掉了。所以,细胞必须有一种专门的物质,能够先与这些活跃的催化对象临时结合起来,遇到了恰当的酶,再把它们释放出来,而这些专门的物质就是辅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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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个比方,这些酶就像是生鲜食品加工厂,氢原子和乙酰基就像极易腐烂的新鲜鱼肉,而辅酶就像冷藏保鲜车,马不停蹄地奔波在加工厂和渔船之间,保证了整个反应的稳定有序。而辅酶A这辆保鲜车,就专门负责运送各种酰基,所谓“乙酰辅酶A”,就是正在运送乙酰基的辅酶A,它驰骋在生化反应的第一线,随时准备把生猛的乙酰基释放出来,合成细胞需要的各种复杂的有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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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来,作为固碳作用的乙酰辅酶A路径就很好理解了:开辟一条源自无机世界的生产线,把那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二氧化碳和氢气捕捞上来,直接加工成乙酰基,让辅酶A装车运走,送去合成一切所需的有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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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这条生产线是怎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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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图3—6,事情看起来有些复杂,但我们完全不需要弄懂任何反应原理,只需把这张代谢示意图看作一张工厂流水线示意图,观察路径的整体走向,就能把握乙酰辅酶A路径的精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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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意图上有许许多多五颜六色的胶囊形的东西,那些都是辅酶,是运货的“保鲜车”,它们拗口的化学名字都只是车辆编号罢了,无视即可。在粉色和蓝色背景上,这些保鲜车上的货物就是氢分子上拆下来的氢原子,我们也暂时假装看不见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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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乙酰辅酶A路径在整体上是分岔的,包括了长短两个分支:一个较长的分支占据了整个图示的绝大部分,它从顶端的二氧化碳开始,绵延到下方的甲基钴咕啉结束。在此过程中,二氧化碳接受了连续不断的还原,最后变成了甲基。而且这个分支在中途有两个版本,粉色背景上的是产甲烷古菌的版本,蓝色背景上的是产乙酸细菌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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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6 产甲烷古菌和产乙酸细菌的乙酰辅酶A路径图示。蓝色和粉色背景上的分别是这个路径的变体。这张图示在这本书中还会有别的用途,你可以把它剪下来,方便对照。(作者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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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分支的两个版本刚开始的部分看起来差异很大,是由完全不同的化学反应构成的,所以图示画成了两个背离的半圆。但如果乙酰辅酶A路径继承自末祖,这样大的差异就有些叫人困惑了。到了第五幕,我们会结合一个突破性的发现解释这种疑问,同时解开细菌与古菌的身世之谜,但我们目前先不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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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长分支的其余部分,古菌和细菌之间的差异就非常小了[6]。初步固定下来的碳元素被装上了一辆黄色的保鲜车,之后这辆黄色保鲜车会一路向下,其中装载的甲酰就被沿途的工厂一路还原,最后变成了甲基。当然,道路两边的东西似乎有些不同,但我们实在不需要比较它们,都可以用“从末祖分野后的进化差异”来解释。实际上,这款保鲜车的不同型号不只出现在细菌和古菌的细胞内,还广泛出现在各种真核生物,包括我们人类体内,工作都是运送和加工甲基。在长分支的末端,黄色保鲜车上的甲基被转移到了另一辆钴蓝色的保鲜车[7]上,拐个弯就与另一条较短的分支会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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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较短的分支蜷缩在图示右下方,动作非常干脆,二氧化碳一到位就被还原成了一氧化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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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两条分支汇合起来,甲基和一氧化碳结合成了乙酰基,于是我们期待已久的酰基专用保鲜车辅酶A,也及时赶了过来,把它装上运走——事儿就这样成了,细胞有了满载乙酰基的辅酶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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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到此为止,我们似乎少了点什么:产甲烷的古菌没有产出甲烷,产乙酸的细菌也没有产出乙酸。这是一个挺重要的问题,因为就是这两步代谢给细胞产出了充足的能量,但我们在这一章里先不考虑它们,因为它们已经超出了固碳作用的范畴,不再是乙酰辅酶A路径的一部分了。到第五幕,我们再详细讨论这两步代谢,它们与第七章结尾的疑问,与两个版本的长分支在开头处的显著差异,将会构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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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总的来说,乙酰辅酶A路径就只包括了四个步骤而已:第一步,把一份二氧化碳还原成甲基;第二步,把另一份二氧化碳还原成一氧化碳;第三步,甲基与一氧化碳相遇变成乙酰基;第四步,让辅酶A来装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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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看起来都简单极了。连能量通货都不是必需的,虽然细菌版本的长分支需要一份ATP,但古菌版本的长分支就没有这个需求,自始至终,它就只需要保鲜车送来的氢原子而已,这就免除了逆三羧酸循环那个能量供给的麻烦,让事情变得容易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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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40亿年前的原始地球上,是不是也能发生同样无本万利的反应,出现地质化学版本的乙酰辅酶A路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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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那可就太好了,乙酰辅酶A是非常活跃的物质,它能把乙酰基连接到各种有机物上,制造出越来越复杂的有机物。而如果环境中还生成了许多的多元有机酸,那么地质化学版本的三羧酸循环也有希望旋转起来,让生命之前的代谢反应迈出坚定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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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有这种希望的科学家当然不在少数。比如就在写作这本书之前不久,2018年,法国斯特拉斯堡大学的研究团队就模拟了原始海洋的条件:在30℃到100℃之间,1到40倍大气压下,二氧化碳可以被铁、钴、镍、锰、钼、钨的单质催化,生成甲酸、甲醇、乙酸和丙酮酸[8]I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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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对这个实验的产物感到陌生,那是因为它们溶解在了水中,如果换成是在细胞里,你就会兴奋地发现原来它们都是乙酰辅酶A路径的阶段性产物:在长分支上,二氧化碳的第一次还原产物就是甲酸,产乙酸细菌版本尤其明显,就在图3—6蓝色背景的最上方。产甲烷古菌版本的第一次还原产物虽然是个甲酰基,被装在编号为“甲烷呋喃”的保鲜车上,但甲酰基在水中就会变成甲酸,而且在实际的反应中,这个二氧化碳也同样是先变成甲酸,然后又脱去一个羟基变成甲酰,才被装上了车。我们会在下一章的“延伸阅读”里介绍这个细节。同样,甲醇是长分支终点那个甲基与水结合的产物[9],乙酸当然是乙酰基与水作用的产物,至于丙酮酸,那是乙酰基在水中结合二氧化碳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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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仅从产物上看,这个实验已经非常理想地吻合了乙酰辅酶A路径,而且它的效率也很乐观,一天之内就达到了几毫摩每升(即几毫摩立方米)的浓度。这对于水溶液中的有机物来说已经是挺高的浓度了。不过有些棘手的是,这个团队选择的催化剂全都是很活泼的金属单质,比如纯铁什么的,然而众所周知,这样的物质是不会老老实实出现在海水里的,尤其是40亿年前明显酸性的海水,纯铁分分钟变成铁的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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