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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带领研究团队设计了另一个实验,讨论这个原电池模型能否倒过来,不是电子从碱性一侧传导去酸性一侧,而是氢离子和二氧化碳从酸性一侧渗透到碱性一侧来。如果事情果真如此,那么这个新的“渗透模型”就有机会与第五幕里一种至关重要的酶达成完美的衔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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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2019年底,也就是你手中的这本书集中校订的时候,它的作者也正为原电池模型的矛盾感到困惑,因此给尼克·莱恩发送了一封邮件。尼克·莱恩先生非常及时地回复了本书作者的邮件,邮件的附件正是当时未发表的有关渗透模型的实验论文XIII。他们发现,氢离子的确可能穿透矿物沉积那不太规整的晶体,但或许是模拟装置的压力不够,氢气的溶解度太低,渗透模型并没有像原电池模型那样收获种类丰富的有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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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二氧化碳是否能够同样顺利地穿透那些矿物沉积,这个实验未置可否,尼克·莱恩也没有直接回答这本书的作者就此疑问发出的第二封邮件。但是很快,在2020年3月初,尼克·莱恩又公开了另一篇更加全面的论文XIV,在文中重新确立了原电池模型的地位,同时集中否定了6个不同细节的渗透模型——它们在化学上都有这样那样的缺陷,在现实中“非常不可能”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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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新论文也并不是简单的“翻来覆去”而已。对于那个2019年的矛盾,也就是有机物不应该聚集在酸性一侧的矛盾,尼克·莱恩又给出了新的解释:在白烟囱内部,液体在那些错综复杂、四通八达的管道内有着不同的流向,但总的来说,碱性热液在白烟囱内部以更快的速度向上喷涌,而酸性的海水会以缓慢的速度由周围向内部渗透,并且在内部被碱性热液带动,携卷着一边混合,一边向上涌出。所以有机物不管在哪一侧形成,最终都会进入白烟囱内部,钻进那海绵似的管道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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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如此,这些有机物还有很大的机会留在白烟囱内部,而不随着水流继续喷涌扩散到无限的海水中去。因为白烟囱越向上温度越低,气体的溶解度也就越低,这会让部分氢气和二氧化碳像香槟里的气泡一样析出,堵塞大部分管道,结果就是液体流速大幅减缓,孔径也大幅缩小,再配合管道内的漩涡和对流,有机物就很容易堆积在某处,聚集起来了。对此,尼克·莱恩所在的团队也设计了模拟实验,仅就二氧化碳的数据来看,它们的确在管道系统的某些角落里格外地密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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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至本书的这一章写成的时候,尼克这篇关于二氧化碳还原机制的论文还只是在bioRxiv上发布了预印本,尚未开始同行评议,所以我们还无法肯定这就是一个足够坚实的解释。另外,正如上一节里讨论过的,威廉·马丁的表面催化理论在最近的实验中已经得到了良好的支持,那么这个原电池模型是否还具有理论上的必要性,恐怕情况不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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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另一方面,理论上的必要性与现实的可能性是两回事。即使原始乙酰辅酶A路径脱离原电池模型也能行得通,也不意味着原电池模型就不会在白烟囱里真实地发生。这种原电池模型又不只适用于原始乙酰辅酶A路径,它为许多原本难以发生的有机化学反应提供了难得的动力,也就为从地质化学向生物化学的过渡提供了更多的可能。在下一章里,我们还会少许地接触这个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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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一整章而言,威廉·罗素和尼克·莱恩或许在反应模型上存在着分歧,但对于我们,这却代表了一件高度统一的事情:乙酰辅酶A的路径上存在着动力学上的障碍,如果只盯住这些障碍有多么险峻,一个人很可能会得出“这反应压根行不通”的结论。但碱性热液与原始海洋之间的白烟囱是一个永不平衡的热力系统,这些熵增的障碍几乎必然会被破除,形成某种耗散结构,我们今天提出的任何一种反应模型,都是对这种“必然”的解释。还记得第四章“耗散”一节提到的“熵增最大化定律”吗?那才是对眼前一切的更深层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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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这短暂的分歧,白烟囱假说的下一步理论推导又重新在支持者中达成了一致,我们又将遇到一些熟悉的知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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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阅读乙酰辅酶A路径上的几种铁硫蛋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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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篇文章里,我们会简要介绍产甲烷古菌和产乙酸细菌在乙酰辅酶A路径上用到的几种重要的酶,它们都是铁硫蛋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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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图3—6里,有一个到处活跃的深酒红色圆角矩形,名叫“铁氧还蛋白”,它就是一种很有趣的铁硫蛋白。这种蛋白个头很小,内部只有1个铁硫簇,在细菌和古菌的细胞内通常是“四铁四硫簇”,意思是这种铁硫簇由4个铁原子和4个硫原子组成,是一个近似立方体的框架,如果偶尔是“三铁四硫簇”,那就是立方体框架缺了一角。图3—13同样是一个简单的示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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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铁原子全都是+3价,拥有不错的氧化性。如果附近有非常活跃的电子供体,这些铁原子就非常乐意接受一两个电子,把它们存储在整个立方体网格内,大家共享。这样储存了额外电子的铁氧还蛋白,就叫还原态的铁氧还蛋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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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了电子的铁原子会变成+2价,拥有可观的还原性。所以,还原态铁氧还蛋白一旦遇到了氧化性比较强的物质,也能痛痛快快地把那一两个电子交出来,重新变成氧化态的铁氧还蛋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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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你看,铁氧还蛋白里的铁硫簇,就像电容器一样,既可以接受电子,也可以交出电子,所以在乙酰辅酶A路径里,它们就是电子的专用保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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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13 一个极简的四铁四硫-铁氧蛋白模型。中央是一个四铁四硫簇,周围灰色的是包裹铁硫簇的蛋白质。稍需注意的是,本书的图示为了表现方便,将铁硫簇都画成了立方体,但严格地说,铁硫簇并不是立方体,因为铁原子和硫原子的键角不同,硫原子所在的顶点要往外拉出去一些。另外,为了突出重点,周围的蛋白质也刻意画小了许多。(作者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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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产甲烷古菌长分支里的第一步反应,也就是图3—6长分支开头处从二氧化碳到甲酰甲烷呋喃的箭头,就用到了铁氧还蛋白。催化这步反应的酶,又是一个有趣的铁硫蛋白,名叫“甲酰甲烷呋喃脱氢酶”,拥有非常复杂的结构,但为了理解方便,它被简化成了图3—14的样子X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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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酶的内部藏着一条两端开口的通道,通道的中途有一个钨原子,末端有一个锌原子,钨原子背后是一串由铁硫簇构成的“量子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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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14 沃氏甲烷嗜热杆菌(Methanothermobacter wolfeii)的甲酰甲烷呋喃脱氢酶的结构图示。这里只画了3个铁硫簇,但实际上还有更多,这里省略掉了。(作者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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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具体的催化反应中,请再次对照图3—6,还原态的铁氧还蛋白会结合在量子导线的末端,一个二氧化碳分子也会从通道开口扩散进去。那么,当二氧化碳顺着通道扩散到钨原子附近,就立刻接通了一个电路:铁氧还蛋白充满了给出电子的“意愿”,如同负极,二氧化碳分子拥有接受电子的能力,如同正极。于是,铁氧还蛋白上的一对电子沿着铁硫簇构成的“量子导线”跃迁过来,转移给氧化性更强的二氧化碳,而得到了电子的二氧化碳又会立刻抓取通道里的氢离子,由此变成甲酸。所以铁硫簇在这个酶里的作用,与在第六章复合物I里的作用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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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这个甲酸分子会继续沿着通道扩散,在出口处遇到早已结合在锌原子上的甲烷呋喃,并且在这个锌原子的催化下变成一个甲酰基,结合到甲烷呋喃上,事儿就成了,甲酰基装上了第一辆“保鲜车”。XV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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