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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觉得那些括号干扰了你的阅读,那就切中了要害:DNA存储的遗传信息并非都有用,但是正如你的眼睛不可避免地要读到那些括号中的内容,然后在大脑里去掉它们,重新组织句子,最后获取那句话的意义,内含子也会不可避免地被转录到RNA里,然后再被设法剪掉,RNA才能发挥预期的生理功能。[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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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掉内含子”当然是一种酶促反应,而且必定是一种极其精密的酶促反应,否则就不能在长达数千个碱基的信使RNA上准确地找到内含子,把它刚刚好剪下来,再把断口整整齐齐地接上。于是,在内含子被发现的翌年,美国科罗拉多大学的生物化学家托马斯·切赫(Thomas Robert Cech)就开始了寻找这种酶的尝试,他选择的实验生物是四膜虫,一种非常好养活的单细胞真核生物[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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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11 1993年的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颁给了理查德·罗伯茨(Richard J. Roberts)和菲利普·夏普(Phillip A. Sharp),因为他们“发现断裂基因”(即内含子与外显子的区别)。(来自paloma.c、Science History Institu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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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切赫成功获取了大量带有内含子的四膜虫RNA,准备逐一加入四膜虫的细胞核提取物,哪种物质加入后剪掉了内含子,哪种物质就是他要寻找的酶了。但在第二年发表的论文里,他却报告了实验中遇到的怪事:根本等不及加入任何提取物,那些内含子自己就从RNA上跳下来了。这就强烈暗示着,从RNA上剪掉内含子的酶,就是这个RNA自己![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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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之后的研究中,切赫不但明确了四膜虫的RNA真的是自己剪掉了自己的内含子,还明确了就是内含子自己剪掉了自己。I当然,也不是只有四膜虫有这个本事,我们现在知道,任何一种生命的细胞里,都有一些内含子能把自己剪下来,我们把它们称为“自剪接内含子”。像自剪接内含子这样具有催化能力的RNA,就叫作“酶RNA”[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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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与此同时,1982年,耶鲁大学的生物化学家,西德尼·奥尔特曼(Sidney Altman)也有了类似的重大发现。不过他研究的不是内含子,而是转运R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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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转录出来的转运RNA不但要剪掉内含子,还要剪掉多余的头尾,才能拿去转运氨基酸。奥尔特曼与他的同事以大肠杆菌作为实验生物,研究了专门负责剪掉转运RNA多余头部的酶——“RNA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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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尔特曼很快就发现这种酶特立独行,与当时已知的任何RNA酶都不一样,因为这种酶除了蛋白质以外,本身也包含了一小段RNA。而当他研究这两种成分的功能时,更加惊人的事情发生了:即便把这个酶中的蛋白质完全除去,只剩下那段RNA,它也照样可以在试管内完全正常地加工转运RNA。可见,在RNA酶P里面,蛋白质只起到辅助作用[10],那段RNA才真正地负责催化,是又一种酶RNA。而且说起来拗口又有趣的是,这还是一种“RNA酶RNA”,也就是“能够催化RNA的水解反应的R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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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12 1989年的诺贝尔化学奖由西德尼·奥尔特曼和托马斯·切赫共享,因为他们发现了RNA的催化能力。(Jane Gitschier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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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赫与奥尔特曼的发现证明了并非只有蛋白质才有催化能力,RNA也同样可以有,这项石破天惊的新发现让他们分享了1989年的诺贝尔化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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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酶RNA也具有很高的多样性,并不只有自剪接内含子与RNA酶P这两种。比如早在第六章,我们就特意提醒过,核糖体是一种非常庞大的酶,其中催化氨基酸合成蛋白质的,就是其中的RNA。不过,核糖体实在太复杂了,20世纪80年代还无人研究出它的催化机制,直到2000年,我们才在计算机的帮助下确认了“核糖体RNA也是酶RNA”的事实[11]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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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样吧,RNA具有催化能力是一个事实,那三人在20世纪60年代的预言的确成功了,但这个预言又只是他们宏大理论图景的一小半,RNA世界假说才是他们当时不谋而合的一大创想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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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NA复制酶R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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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十一章的结尾处,我们概括过RNA世界假说的主要内容,这里不妨将它说得更简单一些。最初,世界上出现的是“自己复制自己的RNA”,这样的RNA兼具遗传和催化的双重职责。后来,RNA把遗传的职责交给了DNA,把催化的职责交给了蛋白质,最终发展出了现在的中心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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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世纪60年代到70年代,我们已经知道某些病毒的遗传物质就是RNA,逆转录病毒还能把RNA里的遗传信息传递给DNA,所以,RNA能够承担遗传的职责已经没什么可怀疑的了。再到80年代,酶RNA的发现又肯定了RNA的催化能力。看起来,这一系列的事实让RNA世界假说的每一步都成了可能,越来越受期待。还记得第七章里那位因为率先实现了DNA测序法而荣获诺贝尔奖的沃尔特·吉尔伯特吗?RNA世界假说就是他在1986年总结并命名的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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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继续推敲下去,我们又会发现,事情远不像看起来的那样简单。迄今为止,除了核糖体RNA,我们接触过的酶RNA,剪切也好,剪接也罢,都是在水解RNA[12]。这样的酶RNA再多也达不到“自己复制自己”[13]的效果,反而会像衔尾蛇一样自啖其尾,自己把自己吃干净。所以,要让RNA世界假说达到理论上的贯通,我们至少还要继续证明两件事。首先,我们要证明某些酶RNA能够以RNA为模板聚合出新的RNA,这样的酶RNA就被叫作“RNA复制酶RNA”;进一步地,我们还要证明某些RNA复制酶RNA能够复制自己,或者叫“自催化RNA复制酶RNA”,如果沿用上一章的比喻,那就是要找到“RNA做的镜子”,并且在其中找到“能照见本身的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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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可太难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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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迄今为止,我们在一切细胞和病毒当中找到的一切RNA复制酶都是蛋白质[14],这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不过,我们倒也不是非得从细胞或者病毒里面找到它。因为在RNA世界假说中,RNA的遗传和催化能力都早已让渡给了DNA和蛋白质,所以今天的有机体不保留这样的酶RNA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当然,这绝不是说RNA复制酶RNA如今已经没有了就可以死无对证,我们即便不能在细胞和病毒里面找到它,也至少要在实验室中造出它,证明RNA确实有自己复制自己的能力,这样才能理直气壮地“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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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单纯找到一种RNA复制酶RNA并非难事。早在1993年,哈佛大学的生物实验室就修改了四膜虫的内含子,获得了一种能够复制任意模板的酶RNAV。但这种酶RNA的复制原料并非任意的核苷酸,而是有三四个碱基的RNA片段,它必须先等这些片段一个接一个地匹配上了模板链,才能赶上去把它们连起来,这让它的速度和精度都没什么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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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解决这个问题的是美国麻省理工学院。2001年,该院校的科研人员在实验室里获取了一种新的酶RNA,能够利用给定的RNA模板,把已经开了头的RNA聚合工作继续推进14个碱基,其中,前11次聚合的准确率可以达到1 088/1 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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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个碱基算不上可观的长度,却是个好的开始。在此后几年中,越来越能干的RNA复制酶RNA在不同的实验室里诞生VI。到2014年,科学家们找到的RNA复制酶RNA已经能够聚合出长达200个碱基的RNA链了。但这些RNA复制酶RNA又都有些共同的缺陷,比如它们的模板只能是二三级结构比较简单的RNA,而且总倾向于聚合特定的碱基序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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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为止最优秀的RNA聚合酶RNA来自美国的斯克里普斯研究所(Scripps Research Institute)[15]。生物化学家杰拉德·乔伊斯在2016年制取了一种名叫“24—3聚合酶”的酶RNA,它的长度只有大约150个碱基,却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把目标RNA复制成原长度的1万倍,而且模板可以是非常复杂的RNA,包括多种酶RNA,甚至成熟的转运RNA。V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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