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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6418 我认为,我们在进化上的问题在于,它一直都被过于简化了,因为我们一直在关注这个可见的世界,而这个星球上的大多数生命都处于不可见的世界里。在一毫升的海水里,就有100万个细菌和1 000万个病毒。在这间屋子的空气里(我们一直在做空气基因组计划),你们所有人在这个小时里就呼吸了至少1万种不同的细菌,也许还有10万个病毒。我会仔细地关注坐在你们旁边的那个人,看看他们在呼气时都呼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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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6420 这就是我们生活于其中的生物学的世界。进化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而不仅只是发生在长劲鹿、大象和袋鼠等物种的形成过程里,还发生在数以千万计的物种上,不管我们是否能看见,它们始终都在影响我们这颗星球的新陈代谢。我们所呼吸的空气就是来自那些有机体。这颗星球的未来就在那些有机体身上。而问题在于,如果掌管了那些有机体的设计,我们会在任何方向上改变原有的平衡吗?或者说,这只是现实世界中的一小部分,我们只会影响工业过程,而不会影响这颗灵动的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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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6422 理查德·道金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对生命的愿景甚至要更加激进,因为对于你所说的长劲鹿、袋鼠和人类,我会把它们都当作不过是各个紧密联合的社会里的另一个病毒的集合。所以我应该说,长劲鹿的基因池,或者人类的基因池,或者说袋鼠的基因池,都是一个巨大的病毒社会。我是在宽泛的意义上是用“病毒”这个词的。我用这个词,是因为你所说的病毒和细菌,是普遍意义上的生物,它们就在海洋里,就在空气里。但是另外还有一类病毒,它们聚集在各种庞大的俱乐部和社会里,这类病毒就是你我。而且就一个DNA片段而言,创造一个生命有各种各样的方式。有些方式就是在空气里或者水里自由漂流着。另外一种创造生命的方式就是和其他DNA聚集起来,创造出一个基因组,影响这个生命的表现型,影响它们所在的躯体,从而把自身传递到未来世代里去。结果都是一样的,只是创造生命的方式不同而已。整个生物圈就是一个庞大的集合,聚集着纵横交错互动的DNA,其中一些DNA从一只袋鼠跳跃到另一只袋鼠,或者说从一只长劲鹿跳跃到另一只长劲鹿,但都是通过正常的有性繁殖路径达成的;而其他的DNA是从空气里跳跃到水里变为不同的物种。但是其实都是同样的东西在互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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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6424 克雷格·文特尔:我想,事实上这种跳跃可以跳得很远,它们甚至可以在星球间跳跃。我们发现有的有机体可以承受住300万拉德的辐射。它们会完全变干。这已经证明,它们可以轻易地在外太空存活下来。我们每年在地球和火星之间大约会交换200公斤的物质。毫无疑问,我们就是在交换那些有机体,问题在于它们可以转移多远。我们正在研究太空尘埃的胶状物,看看能否在其中发现DNA。如果那些有机体掩藏在彗星里,或掩藏在任何其他的物质里,那么它们确实可以持续存在上百万年,甚至还有可能会发现一个新的水源,并且重新开始复制。我们的病毒不仅只是可以影响邻家女孩,还可以影响整个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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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6426 理查德·道金斯:在你一直描述的实验里,有一种珍贵的美感,因为达尔文就做过同样的事情,但他研究的是,生物体从一个大陆到另一个大陆的迁移。出于理论原因,达尔文论证,有生命的事物有可能在海水里经历过很长的旅程后,或者经历过其他的迁移环境依然能够存活下来。达尔文所做的实验可以类比于你们所做的实验,他是拿种子做实验的,并且证明种子可以经历过很长的时期,时间长到足够可以从一个大陆漂流到另一个大陆,它们依然可以存活下来。这真是一个美妙的类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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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6428 克雷格·文特尔:我确信,我们会在火星上发现细菌生命,但它是否能够活跃地繁殖却是一个问题。不过它不会与我们在地球上所看到的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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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6430 理查德·道金斯:但是它可能是来自于地球的细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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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6432 克雷格·文特尔:它可能要么源自于火星又来到了地球,要么源自于地球又入侵到火星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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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6434 约翰·布罗克曼:你们考虑过地外行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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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6436 克雷格·文特尔:迪米特尔·萨塞洛夫说过,在我们自己所处的星系里,大约有10万颗行星的环境支持生命的生存。我们将会发现一个普遍的生命概念。在任何我们将会发现智能生命的地方,我们都会发现生命是一个设计的概念。它是一个电子的概念,一个信息概念。我们可以把生命当作一个数据信息,让它在宇宙中迁徙,其他还有些人,在他们的实验室里可以依据那些数据信息建造基因密码,并且复制它。也许,把我自己的基因组公布在互联网上,会产生超乎我想象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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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6438 约翰·布罗克曼:你用了“设计”这个词,也就是你推断生命是一种技术。但这可能是正确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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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6440 克雷格·文特尔:生命是一种机器。当我们学会怎么去改变生命构造,并且复制生命的时候,生命就是一种技术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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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6442 约翰·布罗克曼:道金斯的一位牛津大学同事约翰·杨(J. Z. Young),在1951年的里思讲座上说过:“我们创造工具,而且通过对工具的利用,我们还塑造了自身。所以,如果生命已经变成了一个工具、变成了一种技术,那将会怎样改变我们对自身的理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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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6444 克雷格·文特尔:这个问题在最初研究基因密码的时候就提出来了。很多人争辩说,通过研究我们自身的基因密码,并且理解基因密码,我们会消弭人性。这是一种过分简单的观点。关注我们的基因密码,并且试图去理解我们是怎样从100万亿个细胞里的2.2万个同样的基因中变成了布罗克曼、变成了道金斯的。我想,这种理解比起从宗教或诗歌形式中获得的启示都要更加令人着迷。我不认为理解基因就会消弭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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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6446 约翰·布罗克曼:现在这听起来是令人着迷的。但从现在开始的25年之后,对于下一代人,这听起来就是老生常谈,并且是理所当然的了。世态是会变迁的。在所有相关的理论中,我并没有看到宗教的立足之地。我认为我们将会与其他人以不同的方式关联起来。控制论的整个思想是认识论中一次巨大的突破,这颠覆了我们看待彼此的传统方式。我们走上了一条实证之路,直到撞上了一堵南墙,然后回过头来重新审视这一切。这也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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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6448 克雷格·文特尔:当然,这确实改变了对互联网病毒的定义。如果我们可以获得一个真实的病毒,并可以将它的基因数据化,我们就可以把它上传到互联网上,而且其他人可以建造出同样的病毒。或者,更有意义的是,我们可以利用类似的方式让一个细胞可以基于阳光里的二氧化碳创造出辛烷。对我们而言,所有看不到的事物我们也不会对其有所认识,我们就是这样一类物种。利用基因改造生物这种做法最早出现在欧洲,我最担心的是数以万亿的有机体会通过压舱配重水传播开来,当轮船在一个港口卸下货物后,就在当地装配压舱配重水,然后带到世界上的其他地方,从而污染了这些地方。自从轮船开始携带压舱配重水后,这种事情就一直在发生。我们是在进行跨地区的污染。每一艘轮船装配压舱配重水时都在做达尔文所做的实验,当轮船驶入其他某个地方,就把压舱配重水排放出去,从而转移了数十亿、数万亿的有机体和病毒,导致那个地方的环境不能再正常地维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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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6450 约翰·布罗克曼:或许听众感兴趣的是,你们和国家政府合作的冒险之旅,就是你们在南太平洋对海水进行的调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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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6452 克雷格·文特尔:在现在从现代科学家的角度而言,布罗克曼所提及的事几乎是不可能的,现在想要做达尔文曾经做的事情是非常困难的。在达尔文环南美洲航行的途中,他获得了生物学的样本,并且总结了他所去的每个地方的生物样本的特征。但现在的国际条款规定,每一个国家都拥有其国土范围322公里内的每一个物种的所有权。当我们航行穿过太平洋时,穿过一个国界线的每一节水流,每一毫升海水里都有一百万个有机体,我们发现它们有些曾经是属于国际的,而现在却变成了法国的基因遗产。生物的所有权发生了改变,这改变了科学的视角:面对这种状况,大多数国家都不想得到这些发现,也不想把这些信息公布到互联网上,或者公布到科学杂志上。所以我们走到了一个极端封闭的境地,导致我们现在很难看到一个国家能积极地发布生物学信息,不管这些生物信息是源自哪个国家,或者穿越了哪个国家的国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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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6454 约翰·布罗克曼:在主题为“生命:这是怎样一个概念啊!”的会议上,你说过关于人工生命的一些事情,那不是“是否会实现”,而是“何时会实现”的问题,而且这可能比我们所预测得发生地更快。那么你现在对此还有什么其他预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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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6456 克雷格·文特尔:严谨地说,我们还没有创造出由一个人造线粒体主导的一个细胞。尽管,我们知道基于线粒体移植试验是完全有可能实现的,不过要突破很多障碍才能实现。在细胞里面有不同的机制,实际上它们是进化的关键机制,如果你是一个潜游在海洋里的细胞,当你拿取了另一个物种的一整个染色体时,你就会拥有这个物种的功能和特性,所以一些物种出于保护自身资源的原因会发展出一种机制来防止被拿走染色体。虽然我们还需要克服大量的障碍,但我还是很希望今年就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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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6458 理查德·道金斯:我能不能说一说这其中的一些风险?文特尔,你刚刚提到,那种几乎像是犯罪一样的对海洋的污染,就是当油轮释放压舱配重水的时候,就相当于是通过另一种有机体去污染当地的有机体。而现在我们所有人都对有机体的污染这种状况见怪不怪了。当你们去新西兰的时候,你们听说了鸫和黑鹂这两种鸟,因为早期的殖民者对于英国的鸟有一种怀念,所以想要把英国的鸟带到新西兰。这也是一样犯罪;贝德福德公爵(Bedford)把美洲的灰松鼠带到了英国,而现在红松鼠几乎全部灭绝了。我们完全习惯了这种污染的状况。但是,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情等价于什么呢?如果未来的科学家再也不能够做严肃的分子分类学的工作,因为21世纪和22世纪的科学家们已经通过引入基因而污染了基因组,这些基因又来自于其他完全不一样的生物界,那将会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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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6460 但只要相当细心地保存了记录,上面所描述的危险就有可能不会出现。但是,你想象一下,在未来这样一种物种完全分离的状况下,至少是在戴森描述的进化的有性繁殖阶段,进化完全分流了,实质上就不会出现基因的交互污染了,如果人类突然开始交互污染基因,你就能看到长颈鹿携带袋鼠的基因,或者非洲食蚁兽里有瓜类的基因,那样的话,我们要怎样进行分子分类呢?就好像是,人们试图去研究新西兰的动物群和生态环境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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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6462 克雷格·文特尔:道金斯,这是你提出的最幼稚的一个问题了。而且我觉得你提出这个问题也只是想要引起争议罢了,因为事实上,这与我们在进化过程中所看到的情况完全不同。比如,病毒是以一种共同的形式在完全分离的物种之间移动基因的。而在我们自己的基因组里,有些基因就和经过复杂移动路径的病毒中的一些基因很相似。实际上,我们基因组1/3的基因基本上都是受病毒污染过的。当我们给天花基因组测序的时候发现,天花基因组有6个基因很清楚就是来自于人类。我们看到细菌基因在以一种横向的形式迁移,从古生菌到细菌到植物到单细胞真核生物。我们确实和这个星球上的各种物质之间有一种恒定的信息交换行为。直到这次会议,我才知道这个形容词——“男生会犯的低级可笑的错误”,我认为这也可以评价为是“对生物学的简单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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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6464 理查德·道金斯:你是在说如果一位分子分类学家想要弄清楚,比如有袋目哺乳动物或胎盘哺乳动物时,那么他就会感到困惑,因为一个细菌或者一个病毒在某种程度上把一个袋鼠的基因带入了一只豺狼的基因组里了?你不是在说这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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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6466 克雷格·文特尔:我们是在说,几乎所有基因组里每一个生命的分支的证据。这依赖于你所选择的基因,这一直是分子分类学的问题。如果你从一个拥有2 000个或3 000个基因的基因组里挑选出一个基因,然后试图将它们分类,你会获得一个基因树。如果你挑选另一个基因,你又会获得一个不同的基因树。如果你把整个基因组当作一个整体来观察,你又获得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答案。所以,基因确实是在到处迁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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