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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8720 我真的很遗憾,因为我实在很庆幸我们已经逃脱了中世纪教会那种狭隘心态,我也瞧不起现代的占星家,但是我不得不说:前一段那些义愤的“算老几?”说辞全是空话。咱们这颗不起眼的地球是生命出现过的唯一行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完全可能!我想指出的是:如果宇宙中只有一个行星出现过生命,那颗行星必然就是地球,用不着多说!因为我们正在这里讨论这个问题。要是生命起源的概率非常非常低,因此宇宙中只有一颗行星发生过,那么地球必然就是那颗行星。这么一来,我们就不能用地球上有生命的事实做出“生命必然也会在其他行星上出现”的结论。那是循环论证。我们必须先用一个独立的论证,证明生命在行星上出现的概率是高是低,然后再讨论宇宙中究竟有多少行星已出现了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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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8722 不过那可不是我们一开始想要探讨的问题。我们的问题是:关于地球上生命起源这档事,我们可以容许多大的运气?我说过,这个问题的答案要看生命在宇宙中起源过几次而定。宇宙某一特定类型的行星中,要是任选一个,生命会发生的概率有多大?暂不管概率大小,不妨先给这个数字取个名字,我们就叫它“自然发生概率”吧,简称SGP(spontaneous generation probability)。我们要计算的是:有复制能力的分子在一个典型行星大气层中的“自然发生概率”。要是我们手边有一本化学教科书,就可以坐下计算,或到实验室在模拟大气中放电,试试运气。假定我们竭尽所能,得到了一个小得可怜的估计值,就说10亿分之一吧。这个概率的确太小,简直等于奇迹,因此我们根本不能期望在实验室中重现这么一个极其幸运的事件。不过,为了方便讨论,我们也可以假定生命在宇宙中只出现过一次,于是我们的生命起源理论就必须有很大的运气成分,因为宇宙中生命可能发生的行星,数量何止万千。有人估计过,宇宙中有1万万万亿个行星(1020),即使以我们觉得毫无希望的SGP(10亿分之一)来计算,有生物生存的行星也该有1000亿颗。总之,在考虑特定的生命起源理论之前,我们得先决定我们容许多大的运气,以数字表示的话,我们容许的最大运气,就是N分之一,N代表宇宙中适合生物起源的行星数量。“适合”一词藏了不少东西没明白说出,但是我们可以为那份运气提出个上限,根据我们的论证就是1020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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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8724 请想想这个数字的意义是什么。我们去找一位化学家,对他说:拿出教科书与电脑来;削尖铅笔、发动脑筋;在脑子里动员公式,并在实验室的烧瓶中灌入原始行星大气层(在生物出现之前)的成分—甲烷、氨(阿摩尼亚)、二氧化碳等气体;将它们混合加热;在烧瓶中的模拟大气里放电花,记得脑筋也需要智慧的火花点燃;显显你的化学家本事让咱们开开眼,算算一颗典型行星自然产生“生物分子”就是有复制能力的分子的概率。或者我们可以换个方式问,我们得等多久,行星上的随机化学事件(原子、分子因热扰动而发生的随机推撞)才会产生有复制能力的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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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8726 这个问题的答案,化学家也不知道。大部分现代化学家大概会说:以人类寿命的标准而言,我们必须等上很长一段时间,不过以宇宙时间来衡量的话,也许就不算长了。根据地球化石史,我们大约得等10亿年,因为地球大约在45亿年前形成,而最早的生物出现在35亿年前。但是“行星数量”论证的意旨是:即使化学家说我们得等待奇迹,或必须等亿万又亿万年—比宇宙的历史还长许久,我们仍然可以冷静地接受他的“判决”。宇宙中行星的数量搞不好比亿万又亿万还多。要是每颗行星的寿命至少与地球一样长,那我们就有亿万又亿万又亿万个“行星年”供生命发生。那就成了。瞧!我们以乘积将奇迹翻译成政治实务了。(译按:搜寻外层空间智慧生物,例如美国的SETI,需要经费,募款时必须说出道理来。否则公家、私人都不会赞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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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8728 这个论证中其实藏了一个假设。说真的,事实上不止一个,而是好几个,但是我想讨论的只是其中之一。那就是:一旦生命(就是复制子与累积选择)出现了,就一定会发展到闪耀智慧的阶段—有些生物拥有足够的智慧,能够思考自己的起源。不然,我们对生命起源的发生概率就得向下修正了。以精确一些的方式来表达,我们可以问:相对于任何一颗出现了生命的行星,就有多少颗行星没有生命呢?我们的理论容许的最大值是:以宇宙中适合生命发生的行星总数除以“生命演化出智慧的概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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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8730 “有足够的智慧,能够思考自己的起源”在我们的理论中居然是个变项,也许你会觉得奇怪。为了了解我的理由,请你考虑一下另一个假说选项。假定生命起源的发生概率并不低,但是后来的智慧演化,概率却低得不得了,非得天大的运气不可。假定智慧起源极难发生,因此宇宙中虽然生命已在许多颗行星上出现了,却只有一颗行星有智慧生物。那么,由于我们知道我们已经聪明得可以讨论这个问题,因此地球就是那颗行星。现在再假定生命起源,以及生命起源之后接着的智慧起源,都是非常不可能的事。那么任何一颗行星,就说是地球好了,不但出现生物,而且生物还演化出智慧的概率,就是两个很低的概率相乘的结果—一个更低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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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8732 这就好像在说明我们在地球上怎么出现的理论中,可以预设一定“配额”的运气。这个分量有个上限,就是宇宙中合格行星的数量。既然我们有一定分量的运气配额,我们可以将它视为稀有商品,小心合计运用的方式。要是我们为了解释生命起源而几乎用光了配额,那么我们理论中的后续部分(大脑与智慧的累积演化)就没有多少运气可以利用了。要是生命起源没有用光运气配额,等到累积选择开始后,接着的生命演化就有一些运气可以利用了。要是我们想在智慧起源的理论中用尽运气配额,那么生命起源就没有多少运气成分了:我们必须想出一个理论,说明生命的发生几乎是个不可避免的结果。要是我们在建构理论的两阶段都没用光运气配额,我们可以将余额用来推测“生命出现在宇宙其他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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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8734 我个人的感觉是:一旦累积选择妥善地上路了,以后的生物与智慧演化,相对而言,需要的运气就不多了。我觉得累积选择只要上路了,就有足够的力量,智慧演化就算不是无可避免的,至少非常可能接着发生。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愿意,可以将运气配额一股脑儿用在生命在行星上起源的理论上。因此,在建构生命起源的理论时,我们手上可以运用的概率,以1万万万亿分之一(或者任何我们相信的宇宙行星数量)为上限。这是我们的理论可以容许的最大运气。举例来说,假定我们想提议DNA与它以蛋白质为基础的复制机器完全是自然发生的,纯属巧合。这样的巧合要是发生的概率不小于1万万万亿分之一,我们就不必介意它的夸张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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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8736 这样的运气似乎太大了。有了这么大的运气,搞不好DNA或RNA都能自然形成。但是我们还需要累积选择,这么大的运气成就的事物可成不了气候。组成一个设计精良的身体,飞翔如燕子,游泳如海豚,或目光如鹰隼,可以单凭一股巧劲儿吗?—单步骤选择?那个运气的尺度,就不是以宇宙中的行星总数来衡量了,而是原子总数!总之,我们需要大量的累积选择才能解释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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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8738 但是,在我们的生命起源理论中,虽然我们可以容许很大的巧劲儿(发生概率1万万万亿分之一),我直觉地认为我们需要的巧劲儿不必那么大,一些就够了。生命在行星上出现,以我们的日常尺度来衡量,或者以化学实验室的标准来说,的确是件不大可能的事,不过它仍然有发生的可能,而且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而是很多次。我们可以将这个以行星数量为基础的统计论证视为绝招,不轻易动用。在本章结尾处,我会提出一个看来矛盾的论点:我们正在寻找的理论,在我们的主观判断里,搞不好的确看来不可能,甚至像个奇迹。(都是我们的主观判断搞的鬼。)不过,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找不让人觉得“不可能”的理论,仍然是明智的。要是我们刚才提议的理论(“DNA与它以蛋白质为基础的复制机器完全是自然发生的,纯属巧合”)实在太不可能了,如果我们坚持的话,非得假定生命在宇宙中极为罕见不可,甚至可能只在地球上发生过,那么我们最好另外找个比较说得过去的理论。好了,我们还有什么点子吗?必须是个比较可能发生的事件,只要累积选择就能让它发生。大家都得天马行空,有的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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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8740 “天马行空”这词通常都带着贬义,但是这儿用不着。大家得记住:我们讨论的事件发生在一个不同的时空中,那在40亿年前,当时的世界与今日的截然不同。举个例子好了,当时的大气中绝对没有游离的氧分子。要是不“天马行空”,让我们怎么想?虽然当时的地球化学成分到现在已经变了,化学的定律却没变。定律还是定律,才是定律。现代化学家熟悉那些化学定律,因此可以做一些有根据的臆测;那些臆测必须合理,由化学定律严格把关。你不能大大咧咧地随便臆测,天马行空也得有个谱,从科幻小说中任意拣出个什么“超驱动力”、“时间弯曲”、“无限的不可能引擎”来搪塞可不成。关于生命起源,大多数臆测都违反化学定律,根本不必考虑,即使我们动用绝招(以行星数量为基础的统计论证),也救不回来。因此仔细地过滤臆测是个有建设性的知识操兵。不过你得是个化学家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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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8742 我是个生物学家,不是个化学家,我必须依赖化学家搞定他们本行的把戏。理论并不少,而不同的化学家有不同的最爱。我可以将这些理论摊在你的面前,一视同仁。要是我写的是给学生用的教科书,那会是个适当的做法。可是本书不是给学生用的教科书。本书的基本想法是:为了了解生命,或宇宙中任何东西,我们都不需要假定有个设计者存在。这里讨论的是:我们寻找的解答究竟是什么?回答问题得针锋相对,丝丝入扣,什么样的问题,就有什么样的答案。让我来解释。我想我最好举一个生命起源理论做例子,而不要罗列一堆理论,来说明我们怎样回答我们的基本问题—累积选择如何让生命起源这档事有个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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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8744 我该选哪个理论作为代表性的例子呢?大多数教科书青睐的一“族”理论都是从有机“太古浓汤”假设衍生出来的。地球上还没有生命的时候,原始大气层很可能与现在仍没有生命的行星一样。没有氧,氢、水、二氧化碳倒不少,可能还有一些氨、甲烷,以及其他的简单有机气体。化学家知道像这种没有氧的大气,是有机化合物自然发生的温床。他们在烧瓶中灌入气体,模拟地球早期大气的组成,再以电极在烧瓶中放电,模拟闪电,并用紫外线照射烧瓶中的气体。当年大气中还没有氧,更不会有臭氧层吸收紫外线,因此地面受到的紫外线辐射,比今天的强多了。这些实验的结果,令人很兴奋。在这些烧瓶中,有机分子自然形成了,有一些与那些通常只在生物体内发现的,属于同一类型。还没有DNA或RNA,但是有嘌呤、嘧啶—DNA与RNA的构成单位。也许有一天它们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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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8746 我说过,我想讨论的是:为了适当地回答我们的问题,得找哪一类型的解答?但是,无论太古浓汤里出现了DNA(或RNA)没有,我都不想拿它当例子。反正我已经在《自私的基因》里(1976年初版,1989年新版)讨论过太古浓汤了。这次我要举一个不怎么流行的理论当例子,它最近已经开始有证据支持了,要是给它一个公平的机会,搞不好会脱颖而出呢。它很大胆,所以吸引人,而且任何解释生命起源的理论都必须拥有的特质,它都可以做范例。它就是“无机矿物质理论”,20世纪60年代由英国苏格兰格拉斯克大学的化学家卡林斯–史密斯(A. G. Carins-Smith,1931~ )发展出来的。卡林斯–史密斯写过三本书阐释这个理论,最近的一本是《生命起源的七个线索》(Seven Clues to the Origin of Life,1985),将生命起源当成一桩推理疑案,需要福尔摩斯之流的神探才能揭开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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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8748 根据史密斯的看法,DNA/蛋白质机制大概出现得相当晚,也许30亿年前吧。到了那时候,累积选择已经不知进行了多少世代—那时的复制子不是DNA,而是非常不同的东西。DNA出现后,由于复制效率高,对自我繁衍的影响更大(即上一章所说的“力量”),于是先前孕育了DNA的复制系统,地位就被袭夺了,最后湮灭,与世相忘。根据这个看法,现代DNA复制机制后来居上,颠覆了先前较原始的基础复制子。这样的袭夺、颠覆大戏搞不好不只发生了一次,但是原先的复制过程必然非常简单,只要我所谓的“单步骤选择”就能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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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8750 化学家将他们的研究领域划分成有机与无机两大分支。有机化学是研究一个特定元素的化学—碳(C)。无机化学研究其他的元素。碳元素非常重要,宜其独占化学一个分支,一方面生命的化学就是碳的化学,另一方面碳化学的性质不只适合生命,还适合工业生产,例如塑料工业的制程。碳原子的基本性质,适合做生命的基本建材与工业合成物,因为它们可以以键连接在一起,形成大分子,种类不计其数。硅元素(Si)也有一些这样的性质。虽然现在地球上的生物全是碳化学产品,可是在宇宙其他角落里演化出来的生物未必会以碳化学为基础,即使地球生物也不总是碳化学的产物。史密斯相信地球上最早的生命源自有复制能力的无机晶体,例如硅酸盐。果真如此,有机复制子以及最后的DNA必然是后来居上、取而代之的篡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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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8752 史密斯提出了几个论证,指出这个“取代”理论颇有可取之处。举例来说,石头构成的拱形结构,非常稳固,即使不用黏着剂(如灰浆、水泥),也能屹立多年。复杂的结构要演化出来,就像建一座石拱门,不但不准用灰浆,还一次只准放置一块石头。这个差事你要是想得天真一点儿,会觉得“门儿都没有”。一旦最后一块石头就位了,拱门就完成了,但是在建造的中间阶段,未完工的拱门一直都不稳固。不过,要是在建造时你不但可以加石头,还能拿掉石头,那就好办了。你可以一开始先垒一堆石头,然后以这堆石头为基础建一个拱门。等到拱门建好了,连拱门顶中间那块石头都安上了,所有石头就定位了,再小心将支撑的石头移开,大概只要一点点运气,拱门就站得住了。伦敦近郊的史前巨石阵(Stonehenge),乍看之下难以理解是怎么建造的,但是只要想到当年的建筑工人使用了某种支撑架构就能恍然大悟了,他们也许用的只是土堆成的斜坡,只是现在已经不在那儿了。我们看见的是最后的产品,而建造过程中使用的支撑架构,就必须推测了。同样的,DNA与蛋白质是一座拱门的两个支柱,拱门稳固又优雅,一旦所有建材同时就位了,就屹立不摇。要说这座拱门是以一步一脚印的方式建成的,实在很难想象,除非早先有过某种支架,只不过后来完全消失了。那个支架必然也是由先前的累积选择建构的,我们现在只能猜测那个过程是怎么回事。但是它必然是有力量的复制子干的好事。(译按:所谓“力量”指的是对自己前途的影响力,见上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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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8754 卡林斯–史密斯的猜测是:最早的复制子是无机物的晶体,黏土与泥土中就有。所谓晶体,是大量原子或分子有秩序的固态组合。原子与小分子会自然地以固定而有秩序的方式结合起来,那是因为它们有些我们可以称之为“形状”的性质。它们会以特定的方式组合成晶体,就好像它们“想要”那么做似的,其实只因为它们的“形状”不容许其他的组合。它们“偏好”的组合方式决定了整个晶体的形状。另一方面,晶体内任一部分都与其他部分完全一样,甚至在钻石之类的大晶体中也是一样—只有出现“瑕疵”的地方例外。要是我们缩小到原子那么大,就可以在晶体内看见整齐的原子行列,行列不计其数,每行的原子也不计其数,一直绵延到天边;四面八方全是重复的几何形,令人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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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8756 因为我们感兴趣的是复制,我们必须知道的第一件事就是:晶体可以复制自己的结构吗?晶体是许多层原子(或类似的玩意儿)构成的,而且层层相因。原子(或离子,暂不论它与原子的差别)在溶液中可以自由四处浮荡,不过要是碰巧遇上一个晶体,它们就会自然而然地嵌入晶体表面。食盐(氯化钠)的溶液中,钠离子与氯离子混杂在一起,略无章法,颇似混沌。食盐的晶体中,钠离子与氯离子紧密整齐地穿插排列,两者永远保持90度的夹角。溶液中浮游的离子一旦撞上一个晶体坚硬的表面,通常会嵌在那儿。它们嵌在那儿的方式,恰好能够在晶体表面形成一个新层,结构与原来的表面层完全一样。就这样,晶体一旦形成,就会成长,每一层都与原来那层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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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8758 有时晶体会在溶液中自发地形成。有时溶液中必须“撒种”才会出现晶体,尘粒可以当“种子”,在别处形成的晶粒也成。卡林斯–史密斯鼓励我们进行如下的实验。在一杯非常热的水中,溶入大量胶卷定影剂“海波”(学名为硫代硫酸钠)。然后让这杯溶液冷却,小心别让尘粒掉入。这时溶液已经“过饱和”了,随时都会有结晶析出,“只欠东风”—还没有促成这个过程的晶“种”。接着,我还是引用卡林斯–史密斯在《生命起源的七个线索》中的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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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8760 小心揭开杯子的盖子,在溶液表面投下一粒海波结晶,然后注意以后发生的事,你一定会觉得惊讶的。你会看见你的晶粒在“长大”:它不断碎裂,碎片也会长大……不久你的杯子里就会都是晶体,有的长达几厘米。再过几分钟,结晶过程全都停止了。这杯魔液已经失去魔力了—不过,要是你想再表演一次,只要再加热一次,再让它冷却,重复上述过程就成了……过饱和的意思是:在溶液中溶入过多的溶质……过饱和溶液冷却后,简直就是“不知该做什么”。所以我们得告诉它:加入一粒海波结晶,这粒晶体就是海波结晶的范式,其中不知有多少单位已经排列组合成海波结晶特有的模式。这杯溶液必须被“下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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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8762 有些化学物质有几种不同的结晶模式。例如石墨与钻石都是纯碳的晶体。它们的组成原子完全一样。这两种物质唯一的差别,就是碳原子排列组合的几何模式不同。在钻石中,基本的晶体单位是碳原子组成的四面体,那是极为稳固的结构。因此钻石非常坚硬。在石墨中,碳原子组成六角形平面,层层叠起;由于层与层之间的键很微弱,所以层与层很容易相对滑动。难怪石墨摸起来滑手,可以做润滑剂。不幸得很,“种”出海波晶体的方法不能用来“种”钻石,不然你就发财了。但是再仔细一想,即使你能,也不会因此发财,因为任何笨蛋都能做的事,不可能让人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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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8764 现在假定我们有一杯过饱和溶液,溶质像海波一样,很容易从这样的溶液中析出,也像碳一样,有两种结晶的模式。一种也许与石墨多少有点类似,就是原子成层地组合,形成扁平的晶体;另一种形成钻石形的立体结晶。现在我们在这杯过饱和溶液中同时投入一小片扁晶、一小块钻石形晶粒。会发生什么事呢?我们可以发挥卡林斯–史密斯的文字来描述。注意以后发生的事,你一定会觉得惊讶的。你会看见你的两种晶体在“长大”:它们不断碎裂,碎片也会长大。扁平晶体种子产生了一大堆扁平晶体。块状晶种产生了一堆块状晶体。要是一种晶体成长、分裂得比另一种晶体快,我们观察到的就是个具体而微的“自然选择”了。但是这个过程仍然缺乏一个重要的元素,因此不能导致演化(变化)。那个元素就是遗传变异(或等价的玩意儿)。光两种结晶形态还不够,必须每一种都有一连串微小变异,每个变异都能世代相传,有时还会突变,形成新的变异形式。真实的晶体有相当于遗传突变的性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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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8766 黏土、泥巴、岩石都是由微小的晶体构成的。在地球上它们的量十分巨大,而且可能一向如此。要是你用扫描电子显微镜观察某些黏土或其他矿物质的表面,你会为眼前的美景赞叹不已。晶体的模样多彩多姿,像成排的花或仙人掌行列,像玫瑰花瓣的花园,像多汁植物横切面那样的微小螺旋体,像丛生的管风琴风管,像复杂的多角形折纸作品,以及逶迤如蠕虫或挤出的牙膏。放大倍率提高后,有秩序的模式看来更令人惊艳。到了原子位置都能显示的倍率,晶体表面看来就像机器织出的人字呢一般,极其规律。但是—注意,这是要点—你可以看见瑕疵。在一大片极规律的人字花纹中,会有一小块脱序,或者是人字的夹角稍有不同,或者人字的两撇不对称等等。几乎所有自然形成的晶体都有瑕疵。瑕疵一旦出现了,要是新的晶层在瑕疵层之上形成了,通常会复制那个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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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8768 晶体表面任何一个地方都可能出现瑕疵。要是你和我一样,常思考信息储存量的问题,你就可以想象在一个晶体表面可以创造出多少不同的瑕疵模式。那是个庞大的数量。上一章里我们想象过将《新约》文本编进一个细菌的DNA里,同样的计算几乎可以用来谈任何一个晶体。DNA比起一般的晶体,长处在:已有一套方法可以读取它的信息。现在暂不谈读取技术,我们很容易设计出一套编码系统,使晶体原子结构中的瑕疵对应于二元数字(以0与1写成的数字)。我们可以将《新约》文本编进一个与大头针“圆顶”一样大的矿物质晶体。以大一点的尺度来说,储存音乐的激光唱片就是以同样的原理制作的。音乐音符先由计算机转换成二元数字。然后以激光在光盘的光滑镜面上刻出微小的瑕疵模式。每个激光刻成的小坑对应于1(或0,约定俗成即可)。激光唱盘播放音乐,就是以激光束读取瑕疵模式,再由专门的计算机将二元数字转换成声波,经过扩大线路放大后我们就听见音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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