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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学家对于建台的统治者要以礼来约束。“候天地”与“候四时”是宗教仪典活动,故可以容忍。但他也只好承认统治者免不了因“乐”而建台的。登高望远的功能,在这里说明得非常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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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台,并不只是《尔雅》中说的“四方而高”的平台。帝王在登高望远之时,也需要其他物质上的享受,所以台也包括了上面所建造的一些宫室。台由于高,可以近天,可以上接云气,在“灵台”、“时台”的宗教功能上,已有超自然的意味,加上登高望远,俯视山川的气势,如果又有了物质上的供应,与仙人的想象连在一起是顺理成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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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墓画像砖 吹笙鸣凤 此砖画经研究者推断为王子乔与浮丘公的故事。王子乔为秦时人,因修道而肉身升天。图中一凤应笙声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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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与仙人发生关系最早的,是上引《列子》中穆天子与“化人”的传说。周穆王为了伺候这位仙人,是筑台以居之的。“台高千仞,临终南之上”,是山上筑台,高上加高,高耸入云,所以称为“中天之台”。这段传说也许是汉代创造的,但无疑的说明了上古流传的台与仙人不可分的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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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段后代的传说,是《拾遗记》中所说的周灵王遇仙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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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灵王二十三年,起昆昭之台,一名宣昭之台,聚天下异木神工,得崿谷阴生之树,其树千寻,文理盘错,以此一树而台用足焉。大干为桁栋,小枝为栭桷,其木有龙蛇百兽之形。又筛水精为泥,台高百丈,升之以望云色。时有苌弘,能招致神异。王乃登台望云气蓊郁,忽见二人乘云而至,须发皆黄,非世俗之类也。乘游龙飞凤之辇,驾以青螭,其衣皆缝缉毛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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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仙人不但能致云雨,而且有各种仙术,与周穆王的故事类似,深植于汉代人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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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代人写了一篇《章华台赋》,是描述楚灵王建台的故事的。这里的台没有直接提到神仙,却有神仙架势。倒是可以上溯到桀、纣的故事。《史记 · 夏本纪》说,“帝桀之时,百姓弗堪,乃召汤而囚之夏台”。《殷本纪》又说,“纣厚赋税以实鹿台之钱,而盈巨桥之粟。益收狗马奇物,充仞宫室,益广沙丘苑台”。这里的“夏台”、“鹿台”,不但是高台,而且有房舍、宫室,有点近似西人的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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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序》对桀与纣的台各有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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桀作瑶台,罢民力,殚民财,为酒池糟隄,纵靡靡之乐,一鼓而牛饮者三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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纣为鹿台,七年而成,其大三里,高千尺,临望云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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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描述虽未必为史实,然在汉代以前的人看来,“台”就是宫殿与园林的总称。在近代的考古发掘中,安阳殷墟的宫室都集中在一座大台上,可以说明古人的记载,未为全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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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不但面积广大,上多宫室,也有多重者。试想建造“高千尺”之台,犹如西亚古代的观星台,当然非多重不可。《韩诗外传》记载,“齐景公使人于楚,楚王与之上九重之台”以炫耀之。楚国的君主特别喜欢筑高台,大约与其国力强盛有关。《说苑》上说,“楚庄王筑层台,延石千里,延壤百里,士有反三月之粮者”。层台的工程十分浩大,于此可知。陆云《新语》中说,“楚灵王作乾谿之台,五百仞之高,欲登浮云,窥天文”。这些文字说明了秦汉之前的台是既大、且高,而具有多种功能的。古代记述的文字,大多夸大其辞,但在解说台之意义方面,却是相当充分的。我国古代“台”的用法与西亚相近。楚灵王与周穆王一样,是一位有仙缘的统治者。他所建之台虽无仙人来居,却是极尽奢华之能事。文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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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灵王既游云梦之泽,息于荆台之上,前方淮之水,左洞庭之波,右顾彭蠡之隩,南眺巫山之阿。延目广望,聘观终日。顾谓左史倚相曰:盛哉斯乐!可以遗老而忘死也。于是遂作章华之台,筑乾谿之室,穷木土之技,殚珍宝之实,举国营之,数年乃成。设长夜之淫宴,作北里之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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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文字说明了当时台上远眺为后世园林之功能,亦说明了台上是华丽的宫室,并实以珍宝、美女。可说是继承了纣的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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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真正迷信神仙,为中国的神仙之说打下基础的是秦始皇。他在权力极盛的时候,就惧怕死亡,希望能得不死之药,想了各种方法,都没有成功。寻找蓬莱仙岛,派徐福带童男玉女出海,是家喻户晓的故事(他不是第一个求仙药的帝王,《史记·封禅书》上说,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三仙山者自周末就有了)。他喜欢到全国各地旅游,封山的活动,与希企遇到仙人有关。这在《史记·武帝本纪》中,申功论封禅时说得很明白了,其目的就是要“与神会”。但是最不可想象的还是宫室、园林的建设。阿房宫是上林苑中的建筑,其所以如此庞大,与神仙的迷信是有关系的。《史记·始皇本纪》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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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生说始皇曰:“臣等求芝奇药仙者,常弗遇,类物有害之者。方中人主时为微行,以辟恶鬼。恶鬼辟,真人至。人主所居,而人臣知之,则害于神。真人者,入水不濡,入火不爇,陵云气,与天地久长。今上治天下,未能恬倓。愿上所居宫,毋令人知,然后不死之药殆可得也。”于是始皇曰:“吾慕真人。”自谓真人不称朕。乃令咸阳之旁,二百里内,宫观二百七十,复道、甬道相连,帷、帐、钟、鼓、美人充之,各案署不移徙,行所幸,有言其处者,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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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造这样大的园子,建这么多宫室,复道相连,不过是使大家不知他的所在,以便于他求仙。那些妄言神仙的骗子,还用“恬倓”这样好听的字眼,来促成秦始皇建造迷宫式的园林,与臣下捉迷藏,“恬倓”是唯一可以与道家思想相关的一点观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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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之后,汉武帝最为迷信神仙。也许越是雄才大略、开疆拓土的帝王,越希望长生不死吧!汉武帝事实上重复了大部分秦始皇的迷信行径,最终仍不免一死。在他以秦始皇为模仿对象的多种事迹中,重建上林苑是其中之一。他不但重建了上林,而且加以扩大,恐怕在心理上是要与秦始皇比赛的。上林苑的建设充满了神仙国度的神秘、奢侈、荒淫,是否真有神仙思想在背后推动呢?有的。在《汉书·司马相如传》中有这样一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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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既美子虚之事,相如见上好仙,因曰:“上林之事,未足美也,尚有靡者;臣尝为《大人赋》,未就,请具而奏之。”相如以为列仙之居山泽间,形容甚臞,此非帝王之仙意也,乃遂奏《大人赋》。……天子大说,飘飘有凌云气游天地之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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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如是一个文人,以文辞侍奉汉武帝,有时虽亦能以文谏主,有时候则以文谀主。在《上林赋》中,说了一些阿谀的话,结尾时对过分奢侈“讽”了几句。他写的《子虚赋》是极文采之能事,美化了虚无缥缈之想象中的世界,把好仙的汉武帝打动。在这里,他提到“上林之事,未足美也”,显然地指出汉武帝对上林的经营,是有一个神仙世界的幻想在背后的。司马相如为了媚帝,指出山林之中的神仙,形容憔悴,帝王为仙,就大不相同。这等于说,帝王要成仙,不必到山林中去找苦吃,是另有一套气派的,汉武帝读他的《大人赋》乃有了“凌云气,游天地之间”的意思。他是鼓励汉武帝的求仙之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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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中的神仙气甚重,司马相如并没有写出来,而班固的《西都赋》中倒写得很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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