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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羲之亲笔所作的《兰亭集序》,既为“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的“天下第一行书”,又成文人风雅之宗,流风余韵数千年。晋时就有石崇的金谷宴饮、陶渊明的斜溪游宴等。“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唐孟浩然《与诸子登峴山》),淙淙作响的一曲清溪,成为中国园林造景的最好模板,从此曲水流觞这一修禊的传统习俗被雅化为文士雅集的风流,传为千古韵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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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朝时私人宅园或皇家园林就先后有“羽觞流行,诗赋并陈”的活动。唐代李德裕的平庄有流杯亭;张籍和韦处厚有《流杯渠》诗,描绘“洛下今修禊,群贤胜会稽”的盛况;明上海豫园有“流觞亭”;苏州东山有“曲溪园”。《园记》诗云:“五湖烟水称幽居,吮毫时作右军书;短筇花径行随月,小艇林荫坐钓鱼”,道出了筑园之匠心。苏州园林中,留园的“曲溪”楼,曲园的“曲池”、“曲水亭”、“回峰阁”等均取“曲水流觞”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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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水流觞”更被引入皇家贵族园林:隋炀帝曾建“流杯殿”;宋时艮岳临流置“清赋亭”;明西苑小山子有殿倚山,前为流觞曲水;清承德山庄“曲水荷香”,康熙诗序:“碧溪清浅,随石盘折,流为小池。藕花无数,绿叶高低。每新雨初过,平堤水足,落红波面,贴贴如泛杯。兰亭觞咏,无此天趣。”圆明园“坐石临流”,乾隆诗曰:“白石清泉带碧萝,曲流贴贴泛金荷。年年上巳寻欢处,便是当时晋永和。”中南海有“流水音”,潭柘寺有“猗玕亭”,恭王府有“流杯亭”,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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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池(宁寿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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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羲之等的兰亭曲水宴,很早就传到朝鲜:朝鲜正宫景福宫有曲水池;新罗王朝首都东京(庆州)南北地区的鲍石亭有椭圆形曲水渠,现只存流水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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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水宴作为贺宴传到日本,代表着国外传入的先进文化,成为文化修养之体现。于是,在曲水边饮酒吟诗,成为一种风流雅事而流行于宫廷、贵族、武将之中,并引入园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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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正如柳宗元所说:“夫美不自美,因人而彰。兰亭也,不遭右军,则清湍修竹,芜没于空山矣!”(《邕州马退山茅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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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读园林(第二版) 七、阳羡时壶烹绿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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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是茶的故乡,是茶文化之源。茶起源于药用,据说“发乎神农”之时。《神农本草经》载:“神农尝百草之滋味……日遇七十毒,得茶而解。”三国神医华佗也说“苦茶久食益思意”。唐陈芷器《本草拾遗》称茶为万病之药。茶有安神、破闷、坚齿、醒酒、清热、减肥、祛风、明目、治头痛、利便、疗疮、解疲、止渴等养生功能,成为人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开门七件事”之一。苏轼“何须魏帝一丸药,且尽卢仝七碗茶”(《东坡集》续集二《六月六日……晚谒损之戏留一绝诗》)的诗句成为茶叶店的门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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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很早就超越了实用功利而向精神性过渡。魏晋南北朝时期,茶与宗教结缘,成为佛、道打坐、内省的饮品。陶弘景《杂录》说:“苦茶轻身换骨,昔丹丘子、黄山君服之。”丹丘子、黄山君都是传说中的神仙,据说他们的羽化成仙与饮茶有关。唐卢仝著名的《走笔谢孟谏议新茶诗》中说:“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蓬莱山在何处?玉川子乘此清风欲归去……”(唐卢仝《玉川子集》)他在新茶缕缕的清香中陶醉,感受到飘飘欲仙的惬意。茶传至日本,后来发展为“茶禅一味”的“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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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许多名茶都产于灵山妙峰,承甘露之芳泽,蕴天地之精气,秉自然之清灵。名山寺院出名茶,苏州碧螺春原名“水月茶”,产于洞庭水月院;虎丘产上等贡茶,色白如月边云,因名“白云茶”。连著名的紫砂陶壶也创制于明代宜兴金沙寺老僧之手。因此,茶了无尘俗气,纯洁淡泊。《诗经·郑风·出其东门》中“有女如荼”,“荼”即茶,用茶来形容清纯可爱的女子,茶成为芳菲雅洁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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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茶自然与修性养性有了关联。东晋吴兴太守陆纳以茶水果品招待将军谢安,“以茶养廉”,对抗奢侈时风。被誉为“茶神”、“茶圣”的陆羽,在中国第一部茶学专著《茶经》中,明确提出饮茶人要“精行俭德”;唐末刘贞亮进一步提出茶房“十德”。明徐渭将茶品与人品并论,认为上品煮茶法要传给“高流隐逸、有烟霞泉石磊块于胸次间者”;陈继儒《茶董小叙》称“茶也德素”、“茶类隐”,认为隐囊纱帽,翕然林涧,摘露芽,煮云腴,可一洗百年之尘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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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被称为“清友”,与竹子并重,成为士大夫品格的象征。所谓“竹里延清友,迎风坐夕阳”(唐姚合《品茗诗》),“一盏雨前茶,一方端砚石,一张宣州纸”(《郑板桥集·补遗》),茶成为风雅隐士的珍品。饮茶也是文人家庭清雅生活的象征,“竟日何所为,或饮一瓯茗,或吟两句诗”。宋赵明诚、李清照夫妇,“坐归来堂,烹茶,指某事在某书卷第几页第几行,以中否决胜否,以饮茶先后。中即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李清照《金石录后序》)。明仇英曾画《赵孟写经换茶图》,画的是元大书法家赵孟写般若蜜经与僧侣换茶的雅事。清梁说:“品茶试砚,是人生第一韵事,是吾辈第一受用。”(《承晋斋职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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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引文人思”,每士人相聚,迎宾待客,必以烹茶;举行茶宴、茶会、茶集,品茗清谈,吟诗联句,茶诗、茶词、茶画,佳作叠出。无锡惠山有陆羽品评的“天下第二泉”,“惠山试泉”是文徵明等名士雅集的重要内容,众人在此识水品之高,仰古人之趣,各陶陶然不能去。那是文徵明49岁那年的二月十九日,与蔡羽、王守、王宠等游惠山,于二泉亭下,注泉于王氏鼎,三沸而三啜之。文徵明因而画《惠山茶会图》,作二人环坐亭下井栏边,展卷玩赏,亭旁松柏交枝,连荫蔽天。左置一桌,罗列鼎彝茶具,一童注视火侯,一童侍立,白衣拱手而立者应为王氏,茗已煮沸,正呼友朋前来会茶。右侧山道如羊肠,密林修竹群植山岩间,二人且行且语,一童携具为先导,正闻声欲急行前来。草亭树干用赭石染,松用螺青,山石用赭为脚,渍以草绿,明处以石绿醒,暗处以石青分成。人物衣着用朱用赭黄。小草杂生,深得野趣。此图画出了古代文人以茶会友的浪漫和雅情。蔡羽序曰:“适意于泉石,以陆羽为归,将以羞时之乐红粉、奔权幸、较辎珠者耳!矧诸君屋漏则养德,群居则讲艺,清志虑、开聪明,则涤之以茗。游于丘、息于池,用全吾神而高起于物,兹岂陆子所能至哉。”在饮茶中净化心灵,涤荡诸如喜红粉佳丽、奔走权门、计较屑事等俗世尘垢,获得高度净化了的精神享受。序后还有文徵明、蔡羽、王宠、汤珍、王守写的五言纪游诗十三首。惠山茶会反映了文人雅集时游山、品茗、试泉、吟诗、绘画之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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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文徵明《惠山茶会图》(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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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徵明还有《齐林煮茗图》、《林榭煎茶图》等。清郑板桥向弟弟描述饮茶会友之乐说:“坐小阁上,烹龙凤茶,烧夹剪香,令友人吹笛,作《落梅花》一弄,真是人间仙境。”这里,茶的“至味”在于对闲适生活中高情远韵的烘托和人文精神的升华,人们是在品尝着人生,净化着生活。当然,茶友是有选择的,必须逢“素心同调”者、“畅适”而“清言雄辩脱略形骸”者,才呼童篝火,酌水点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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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茶馈赠,含友爱、敬爱之意。所谓“千里故人意,此惠胜丹砂”,“坐酌泠泠泉,看煎瑟瑟尘。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白居易《山泉煎茶有怀》),品其“冲澹闲洁,韵高至静”的茶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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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要求有清、幽、寒、静、雅、淡之品茗环境,诗僧皎然品茶伴以花香琴韵:“晦夜不生月,琴轩犹为开。墙东隐者在,淇上逸僧来。茗爱传茶饮,诗看卷素裁。风流高此会,晓景屡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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