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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这般风雅的硕人,面目清晰地出现在《卫风》的歌谣中,这位被称为《诗经》中第一美人的女子便是嫁于卫庄公的齐国公主——庄姜。《硕人》一诗,即是在其出嫁时,卫国人为其美貌和气势所撼,欣然而作。不同于《诗经·秦风·蒹葭》一篇“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之美的朦胧迷离,《硕人》从庄姜的身世容貌到服饰衣料,一笔一画细致勾勒,由表及里,由内而外,真实可触,实为“千古颂美人者,无出其右,是为绝唱”[14]。硕,是先秦时期生殖崇拜观念下女性健美的典范。“硕人其颀”、“硕人敖敖”均突出了对形体高挑颀长女子的赞美。此外,在《诗经·陈风·泽陂》中亦有对美人的描写:“有美一人,硕大且卷。……有美一人,硕大且俨。”更是对“硕美”极力推崇。另有《诗经·唐风·椒聊》中“椒聊之实,蕃衍盈升。彼其之子,硕大无朋。椒聊且,远条且。椒聊之实,蕃衍盈掬。彼其之子,硕大且笃。椒聊且,远条且”以多籽的椒聊喻女子的硕大。彼时“敦厚硕美”之流行,一如后世男性主导的审美观中对女性娇小玲珑之美的青睐,这种对女性壮硕丰满的赞扬,带着中国母系社会对女性尊重的历史惯性,行将驶向审美并不相同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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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锺书先生曾在《管锥编》中说:“(诗经中)卫、鄢、齐风中美人如画像之水墨白描,未渲染丹黄。”[15]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美人,桑间河畔谈情说爱的女子,蒹葭苍苍在水一方的佳人……无不执着果敢地追求着爱与自由,这些毫不着色的女性“素然真率”之美,闪耀着至真至纯的人性光辉,给今天的我们留下无限想象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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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往往取自然之物,喻女子的天然之美。“缟衣綦巾”、“缟衣茹藘”[16],是男子表述在众多如云如荼的女子中,只深爱着白衣绿巾(红巾)的朴素姑娘;“绸直如发”[17],是诗人赞美不加修饰的自然之美;“颜如舜华”、“颜如舜英”[18]、“华如桃李”[19]、“手如柔荑”[20],均取自然之物“舜”、“桃”、“李”、“荑”,形容女子之丽质天成。通过这些对女性容貌、服装、饰物的描写,我们找不到受周礼约束的谨小慎微、循规蹈矩的女子形象,相反,却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野性质朴”的气息,如一美人,清扬婉转,与我们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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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服色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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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诗经》这幅彩色的历史画卷,五彩的画面呈现眼前:夏日里女子“终朝采蓝”在念着良人归来,男子思恋着“缟衣綦巾”的爱人毫不为如云如荼的美女动心,辛勤的女工“染黑染黄”为公子制着衣裳……这些与色彩有关的描述,或者叙述着时装的色彩搭配,或者讲述着衣料的染色过程,抑或蕴含着与染材有关的种种信息。归纳这些色彩,可以得到女子服饰品类的五大色系,即青色系、红色系、黄色系、白色系、黑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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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色系涉及的色名有蓝、绿、青、綦、菼、葱。《诗经·小雅·采绿》中有:“终朝采绿,不盈一匊。予发曲局,薄言归沐。终朝采蓝,不盈一襜。五日为期,六日不詹。”妻子思念逾期未归的丈夫,无心劳动,遐想连篇。文中提到的“采绿”、“采蓝”即指古代的植物染材的采集过程。其中“蓝”为蓝草,用来染青色,“青青子衿,悠悠我心”[21]中青色的衣领即由蓝草染制而成;而“绿”则为荩草,本是一种黄色染料,经加铜盐作为媒染剂可以染得鲜艳的绿色。綦,则指青黑色。《诗经·郑风·出其东门》有“缟衣綦巾,聊乐我员”。《诗经》中提到的菼与葱色,亦为青色系,但不特指女装。《诗经·王风·大车》中有“大车槛槛,毳衣如菼”,菼,释义为芦之出生者也,指浅青色,便是毳衣的颜色。葱色则是对玉色的解读,苍色如葱也,《诗经·小雅·采芑》中“有玱葱珩”即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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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系包括的色名有朱、赤、、。染红色的染材有茹藘,即茜草。《诗经·郑风·东门之》中“东门之,茹藘在阪”描述的就是生在山坡上的茜草。而《诗经·郑风·出其东门》一篇中提到的“缟衣茹藘”亦是用茜草染得的红巾。《诗集传》解“茹藘可以染绛,故以名衣服之色”, 《释文》中说:“茹藘,茅蒐,茜草也。”赤,在殷商甲骨文中即已出现,《说文》中说:“赤者,火色也。”《诗经》中多处提到赤色,如“三百赤芾”、“赤舄几几”、“赤芾金舄”、“赤芾在股”,虽均对应男子朝服而言,但可见赤色的应用。朱色,字形从木,《山海经·西荒经》曰:“盖山之国有树,赤皮,名朱木。又朱赤,深也。”后人西晋傅玄曾说:“近朱者赤。”那究竟,朱与赤有何区别?唐人孔颖达在解释《礼记·月令》“驾赤骝”时有“色浅曰赤,色深曰朱”,可知朱色略深于赤色。而关于朱色本身的深浅,汉郑玄注《仪礼·士冠礼》有“凡染绛,一入谓之,再入谓之赪,三入谓之,朱则四入”。华夏先民相信朱色代表着长生,用朱漆的棺椁和“墨染其外,而朱画其内”[22]的祭物告慰先人。朱色也是当时的“正色”,属尊贵的颜色,《论语·阳货》一篇说“恶紫之夺朱也”,即是厌恶以邪代正、以异端充正理。《诗经》中,多处提到朱色,《诗经·豳风·七月》中有“我朱孔阳,为公子裳”, 《诗经·鲁颂·宫》有“朱英绿縢”, 《诗经·唐风·扬之水》也有“素衣朱襮”、“素衣朱绣”。虽并非特指女装,但亦可知朱色为当时的流行色,并常与素色、绿色搭配使用。,出现在《诗经·小雅·瞻彼洛矣》“有奭”中。《诗集传》解释为:“,茅蒐所染色也。”《毛传》[23]
:者,茅蒐染韦也,一入曰。”可知,为红色皮质蔽膝,而“”为茜草一入皮革得到的红色。,出现在《诗经·王风·大车》一篇“毳衣如”中,《诗集传》解释为:“,玉赤色,五色备则有赤。”《说文》
:“,玉赪色也。”《尔雅·释器》有:“一染谓之,再染谓之赪。”由此可推断红色系中,由浅到深,为一入茜草染液,为最浅的红色;其次为,二入茜草染液;再深的为赤色,略浅于朱;朱色是最深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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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色在《诗经》中也多有出现,如“充耳以黄乎而”[24]、“载玄载黄”[25]、“狐裘黄黄”[26]。《说文》
:“黄部,地之色也。”《释名·释采帛》说:“黄,晃也,犹晃晃,像日光色也。”古代可染黄的植物染材有栀子、黄檗、槐米等。天玄地黄,是原始先民对大自然最早的认知,玄衣黄裳,是最严肃与隆重的服饰配色。到东周时,五行学说日渐确立,对应东西南北中五方的观念,黄色被认为是居于四方中间的“中央之色”,是黄、玄、赤、青、白五色之首,地位至高无上。一首《诗经·邶风·绿衣》道出黄色被僭越的幽叹:“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兮。兮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朱熹的《诗集传》中对《绿衣》一诗曾有言曰:“庄公惑于嬖妾,夫人庄姜贤而失位,故作此诗……绿,苍胜黄之间色。黄,中央之土正色。间色贱而以为衣,正色贵而以为里,言皆失其所也。”可见,作为混合色的绿色不够纯粹,古人看来是一种较为低贱的颜色,而黄色是原色、纯色,高贵的颜色,“绿衣黄里”讽刺贱妾尊显而正嫡幽微,同时也暗示了当时的服饰配色法则——用绿色布料做衣服的面料,用黄色做里料,是一种不合礼法、本末倒置的穿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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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系在《诗经》中以“白”、“素”、“缟”、“云”、“荼”字体现。“素”字如“素丝”、“素衣”、“素冠”、“素”[27]。素,《说文》解释为“素,白致缯也”,即本色的未染的帛,就色彩而言,是白色的、无涂饰的色彩。“缟”、“云”、“荼”,皆谓白色,出现在《诗经·郑风·出其东门》一篇:“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出其阇,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众多人中,总是那淡雅脱俗的白衣女子最是令人思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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